清晨,清风还遗留着夜里的温度。
大街上也冷清得要命,只有范先生一人,他身躯枯瘦,却走出极为有力的步伐。
年轻时,范先生就已是大漠上的轻功一把手,一跳便能跨出四五丈,大半个江湖都被他用轻功踏过,因为他去的地方多了,知道的也就越多,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范先生。
他走到“冲折府”停了下来,门头的两个甲士都尊敬的称他一声“范先生”。
范先生刚走进冲折府,就遇上府里的管事,管事已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范先生,你可总算来了,校尉大人不喜欢等人,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了。”
范先生拱手道:“校尉大人现在在哪?”
管事着急道:“在地牢,范先生还是快点过去吧。”
范先生笑了笑,却不着急的往地牢方向慢悠悠的走,他知道校尉大人绝不会怪责自己,因为自己知道的事非常多。
地牢昏暗潮湿,狭窄的廊道纵横交错,这可以有效的防止一些有不老实想法的犯人逃跑。范先生在狱卒的带路下,很轻松的就来到了整座地牢的中心。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房间,范先生一进门,便一阵寒沥抖起甚至想吐,两个木桩上各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样子早已看不清,只是勉强知道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木桩的对面就是校尉大人,他正在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品尝他的早餐——一碗羊杂汤面。
范先生揖礼:“老朽见过石校尉大人。”
石校尉埋头吃着面,囫囵道:“来人,给范先生一张凳子。”
范先生谦虚道:“老朽站着说就行了。”
石校尉吃完面,打了一个长长的嗝:“有本事的人都有资格坐着说话。”
范先生坐下了,他本就是个有本事的人。
石校尉用袖子撸去满嘴的油,接着道:“范先生吃过早餐没,要不也来一碗?”
范先生笑道:“不了,老朽已用过早膳了。”
石校尉哈哈大笑:“那真的可惜了,今天的羊杂汤面味道很足。”
“老朽知道。”
范先生看了眼那两个木桩上血肉模糊的两个人,其中女人的肚子明显被刨开了。
石校尉笑道:“范先生果然知道得很多啊!那可知道木桩上的两人是谁?”
范先生捋了捋羊须:“女的是飞狐客栈的老板娘,男的应该是捍马帮的人。”
“不错。”
石校尉接着道:“昨夜我的铁骑扑了个空,捉了这两个玩意儿。男的一个字没吐,女的什么都说了,所以我把女人给宰了。你们江湖人都是一根筋,我虽很讨厌,但也很佩服。”
范先生笑道:“江湖人个个都是义字当头的好汉儿,他不说的事就由老朽我这个外人说吧。”
“好。”石校尉接着道:“一个穿着鲜红衣服,却带着把极不显眼的刀,一个穿着一身白衣,却带一把镶着宝石的黄金弯刀,这两个男人是谁?”
范先生想都不用想便脱口而出:“江南大刀帮第七分舵舵主徐斌,中原游侠吴平凡。”
“接着说。”
范先生就接着说:“徐斌前些年还是大刀帮一个默默无闻帮众小弟,可在近年来却节节高升做到分舵主的位置,江湖上传闻是大刀帮帮主欣赏他,交给了他一个极奇重要的任务,听说是护送旧梁国的公主到埋…”
“好了!”石校尉打断他的话:“旧梁国公主的事我已从王朝探子哪里得知了,你说下那个吴平凡。”
范先生正在思考,极少有的思考。
“怎么了?”
范先生叹了口气:“这个吴平凡江湖上一直是个迷,没人知道他的出身,只知道他是一个特别讨厌麻烦的人,武林上的两大泰斗‘龙老’和‘白头发’对他评价都很高。捍马帮的人就是来找他的。”
“捍马帮找吴平凡做什么?”
范先生摇头:“不知道,连捍马帮的马洪先都不知道。”
石校尉笑道:“原来江湖上还有范先生不知道的事。”
范先生苦笑:“老朽也是人,有时候也会有不知道的事。”
石校尉突然转变话风道:“希望这些‘时候’并不多,接下来我要吴平凡,徐斌和跟着他们一对老孙女的四个脑袋。我不可能让我的铁骑去找几条江湖上的泥蛇,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吧。”
范先生揖礼道:“老朽知道,老朽来之前已通知大漠江湖上的朋友去要他们的脑袋了。”
石校尉哈哈大笑:“范先生果然还是知道很多事的,识时务者存活,等上将军拔了漠北旧梁国遗贼这根钉子,我们无上的艳帝王绝不会容得下这个混乱无章的江湖,马踏江湖只是迟早的事,大漠上的江湖好汉儿都是好样的这件事,我必定如实禀报给上将军。”
范先生的头揖得更沉:“老朽知道,所以老朽代大漠上的江湖好汉先谢过校尉大人!”
————
烈日当空,已是响午。
狂风吹过光秃秃的小泥道,卷起阵阵黄沙。
吴平凡一行人从客栈出来已经狂奔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就算人不累,马也累得快要四脚朝天了。
他们找了路边一家小茶铺休息,令人遗憾的是这家茶铺居然不卖酒只卖茶,不过吴平凡已经烦死了,也没喝酒这个心。
从徐斌口中得知,这个老学究和少女两人是老孙女关系,早年间徐斌刚出来混江湖曾受恩于少女的父亲。
只是令吴平凡烦恼的是这少女的父亲居然是旧梁国的重臣,也就是说吴平凡昨夜做的举动已构成谋反罪名,这可是实打实砍头的罪!
吴平凡桌前一碗茶放得已凉透,徐斌把它倒了又重新倒上热乎乎的茶。
可吴平凡还是没有要喝的意思,他实在是烦到喝不下任何东西,大艳王朝已一统天下,他实在想不出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现在真的想对昨天夜里逞英雄的自己一巴掌。
徐斌语气有些愧疚:“吴兄弟,再不喝这茶就要又凉了。”
吴平凡狠狠的看着他:“别喊我兄弟,我没有把朋友推进火坑里的兄弟!”
徐斌无奈道:“吴兄弟别这样,我知道你很怕麻烦,可现在我们已是一条船的蚂蚱,应该好好想想以后的事。”
吴平凡道:“我们还有以后嘛?天下都是大艳王朝的天下,难不成还跑塞外和那群野人蛮子冻着屁股放羊去?”
“谁说这天下已是大艳王朝的天下。”徐斌笑了笑,接着道“这大漠最北边不是还有一座梁国的城池嘛。”
吴平凡思索片刻:“埋刀城?”
徐斌点头。
吴平凡起身,勉强挤出一丝假笑道:“再见了您们,那种鬼地方要去你们自己去。”
说完他便直直走出茶铺外,徐斌起身正想阻拦,可吴平凡没多走出两步,他又会来了。
徐斌楞在原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吴平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这次来大漠带了多少人?”
徐斌回答:“就我和他们两老孙女三人。”
吴平凡拿起一碗茶竟一饮而尽。
徐斌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吴平凡自己给自己倒满一碗茶,又是一饮而尽:“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外面起码来了有一百多号人。”
周围安静极了,一百多个江湖人士就盯着一家小小的茶铺,谁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动了里面的大鱼。
‘鱼’突然惊出水面,两匹生猛的大马冲出小茶铺,直向冲向北方。
手忙脚乱的“捕鱼人”们,也紧追不舍:“他们就是吴平凡和徐斌,大家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