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樊闻言一拍脑门道:“哎呦,我倒把两位兄长忘在脑后了。”他离岛两日,无暇顾及旁的事,想到高凌越、韩翊及江琳处境,猜他们多半还在仙缘玉洞之中,说道:“那人用毒的本事确实不凡,可眼下被困于山洞之中,粗算来,也需两三日才能出洞,再算上路程,最早也要四日后才能到此。况且她会不会随我两位兄长来此,尚未可知。”
“四日?”吴长老道拍着酒葫芦道:“明日我丐帮弟子便可齐聚此间,你说咱们要不要强攻凌四海的庄子?”陆无樊心下也犯嘀咕,想着强攻不成,便要搭上数百条人命,可指望江琳,怕是机会渺茫。他思来想去,还是觉这机会聊胜于无,若能拖到三人出洞,纵江琳不来,或没法子对付那毒烟,有自己两位哥哥在,也是强援,遂道:“我觉还是等等为好,不能拿几百条性命作赌。万一她能对付那毒烟,咱们却火烧了庄子,岂不抱憾终身?!”其实他早已做好准备,火起之日,绝不独活,虽有“抱憾”却也没什么“终身”可言。
陆无樊跟着又道:“我瞧咱们一面做好强攻准备,一面盯着凌府有无异动。若等不到人来,再攻不迟。”吴长老道:“也好,拖得一日是一日,但愿能有转机。”陆无樊点点头,说道:“明日还请吴长老安排人手等在崂山,我两位兄长应从那里登岸。”吴长老自然应允。三人深恐醉酒误事,趁着清醒,回到丐帮的那处破宅子中。
次日,凌府一切如常,吴长老安排人去崂山等候。为防辽人起疑,又叫人去海边放出风声,说鱼群到了外海,各渔村的大船全出海捕鱼去了。而丐帮中人陆续到此,晚间三百余人便已齐聚,众人带来的火油、炸药堆了人高,足够将凌府夷为平地。
吴长老当众说明缘由,众丐闻言,一时群情激愤,纷纷嚷着要与辽人拼命。吴长老深知若强攻凌府,在场不知有多少人会命丧黄泉,便命许大义着人炖了几大锅狗肉,买了数十坛酒,好好犒劳众人一番。
破院之中,篝火腾腾,数口大锅中香气直冒,陆无樊、辛赞也与众丐席地而坐,手抓狗肉,破碗喝酒,听着众人慷慨赴死之言,大为感动。吴长老、许大义等辈分较高的,不敢多喝,谨防形势有变。而辈分较低的弟子,醉酒之后便着地一趟,随夜渐深,东倒西歪趟了一片,鼾声四起,足胜夏夜塘中蛙鸣。
第二日午时,吴长老正在挑选放火之人,忽有探子匆匆来报,说凌府中有三骑驰出,向西南沿着官道而去。吴长老皱眉向陆无樊问:“你猜他们干什么去了?”陆无樊想了想道:“我瞧他们是回辽国去了。”吴长老点点头,说道:“恩,他们走的官道而不是奔着海边去的,便不是到远处找船了,准是觉着折腾了这几日,用咱大宋的船不安稳,回去求援了。”“快马疾行,两日可到辽国,若再乘船回此需要多久?”陆无樊问。吴长老道:“这日子多刮西北风,若他们一过白沟河,便在武清县找到大船出海,估摸两日足矣。你待如何?”“四日,只恐我兄长和江琳赶不到此处啊!我瞧咱们需设法拦下他们才行。”陆无樊道。
吴长老想了想道:“他们既回去求援,想必这几日不会轻举妄动。咱们也可放心去追。若能将这落单三人制住,取了解药,再好不过。”而后问许大义:“咱们还有多少马匹?”“三十来匹。”吴长老道:“你挑十名得力之人,咱们一人两骑,换马不换人,这就去追。”
许大义领命而去。陆无樊则向辛赞道:“辛大哥之德,小弟铭感不忘。江湖之事凶险非常,咱们暂且分别,他日有缘,小弟必登门拜谢。”辛赞不会武功,自知帮他不上,只得叮嘱一番,相约日后再会。而后吴长老、陆无樊、许大义三人,便领着十名帮众纵马急追。
众人一路西去,后折向北。路上二马轮骑,目不交睫,次日清晨便到沧州地界。到得城中,许大义寻问此间丐帮弟子,得知并无身着恒山服饰之人路过,知己等趁夜赶到了辽人前头。众人商议要在何处动手,吴长老道:“往北不远便是黄河,他们要回辽国,必定要渡河才行。我瞧咱们便在河上动手,弄翻他们的船,任他多厉害的毒烟也使不出。”众人一听纷纷赞成。
而后众人寻着渡口,租了四艘渔船,备好凿子,铁锁绳钩一类,想着若凿船不成,便用绳钩将船拉翻。而后放锚河中,浮舟静待。
众人紧盯来往行船,并无辽人,过了一个时辰,才见一艘渡船上三个身着恒山黑衣之人站立其中。吴长老一见,不由骂道:“这三个辽贼真是小家子气,竟没单独雇一条船,反而弃马不要,坐这寻常渡船。”陆无樊也急道:“他们各骑一匹马,定是这一日一夜将马跑坏了,渡河后再去买马。”“我怎没算到这点!船上还有二十来人,总不能将这船弄沉了呀!”吴长老懊悔道,“先躲到舱中,别叫他们瞧出咱们来路。”
众人一时手足无措,眼见那渡船越来越近,陆无樊探头望去,见当中一人颇为眼熟,细一瞧,竟是换回本来面的无极宗青牛使萧骞,不由道:“当中那个功夫了得,等他们上岸就更不好对付了。”许大义捶手道:“这可如何是好?”眼见形势紧急,陆无樊忽道:“装作强盗,先截住那船,咱们三人上去,出手偷袭。”说着到脱掉上衣,露出膀子,又用衣衫将头脸裹了,将鱼叉抄在手中。他怕一身丐帮衣衫被三人瞧出端倪,生出戒心,索性光着上身。
吴长老一面脱衣,一面向其余三船发令,而后问道:“这可行么?”陆无樊道:“我与那人见过一面,知他不是侠义之辈,想来不会出手干预,咱们只能见机行事了。”他这几月闯荡江湖,几历生死,也多了些应变之能。
众人遮住面貌,收起船锚,四艘船顺流而下,直奔那渡船而去。待到近处,陆无樊举着鱼叉高喊道:“众兄弟,放钩抛锚!”其余三船立时将三爪绳钩抛出,挂住了渡船船舷,而后抛下船锚。
渡船上乘客一看,十余个精壮汉子蒙头盖脸,手持鱼叉大刀,呼喝而至,便知来者不善。眼见船被三只铁钩勾住,有人想伸手去扳,可船随河水而动,铁锁被绷得紧紧的,哪里扳得动。待三船挂住了锚,那渡船也被拉得斜停在水中。
而陆无樊几人为了不显轻功,便任所乘的船直朝渡船撞去,“哐当”一声,两船相碰,船摇不止,惊得船上众人慌张大叫。陆无樊三人趁机跃上渡船,手中鱼叉比划着,大喊道:“都别动!”
陆无樊虽出个这主意,可喊完这声,望见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众人有的惊,有的怕,有的怒,有的骂,自己口中便没了下文,不知该说什么才是。眼见舟中一大汉奋勇扑来,更不知该不该出手制住他。便这时,吴长老飞起一脚,将那人踢翻,跟着挺叉抵住那大汉胸口,喝道:“不要命了?!大爷我可是跟‘天南一脚’吴师傅练过的!”他故意使了一招江湖上不入流的腿法,可也足能踹翻那大汉,而‘天南一脚’云云,自是他顺口胡诌的,他露这手三脚猫功夫,便是要消除那三人戒心。
吴长老环视众人,高声道:“都老实些!今儿个大爷们只图财,不害命,识相的乖乖把钱交出来,不识相的,大爷我把他丢到河里喂王八。”众人眼见如此,哪个还敢作声。陆无樊心中暗叹:“亏得吴长老机敏。陆无樊啊陆无樊,你可得机灵点才行!”他自勉一番,听吴长老又道:“小义,收钱!”许大义喊道:“得令!”可众人临时起意,也没装钱的袋子,他便一把从一老农手扯过中装满莲蓬的箩筐,不顾那老农哀求,将莲蓬倒在河中,而后一手持刀,一手提筐,挨着个索要银钱。
见那三人,果然没有出手制止,吴长老在旁哈哈大笑,一手叉腰,不住喊道:“谁敢私藏金银细软,叫大爷见了,一样扔他下水。”陆无樊见他戏做得起劲,心里不住盘算怎么才能偷袭萧骞“等到向他要钱时再出手?”又觉不妥,他知那萧骞非是常人,实想不出什么保险的法子。
此时许大义正刀架一老汉颈上,那老汉不住作揖,哀求道:“大王,我们都是贫苦人家,身上一文铜钱也没有啊。”许大义骂道:“放屁!一文钱没有怎么坐船?我瞧你是不想活了!”而那老汉身旁一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拽着老汉胳膊不住哭泣。
陆无樊见状,忽有了计较,一咬牙,走上前来,伸手捏起那姑娘尖尖的下巴,说道:“啧啧,这小妮子模样可不坏,大哥,我瞧拿她顶钱正好。”那姑娘吓得止了哭,忙歪头甩开陆无樊手掌,躲到那老汉身后。那老汉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儿给钱,老儿给钱,求大王别难为我孙儿。”陆无樊哈哈笑道:“晚啦,你这孙女,大爷我瞧上了,今天要定她了。”说着一把拽过那姑娘,笑道:“美人,跟大爷走吧。”那姑娘哪里肯依,挣开他躲到一边。陆无樊却张开双臂,朝她扑去。
那姑娘忙又躲开,陆无樊张臂又扑,嘴里还道:“跑什么?怕羞么?”那老汉上前制止,却被陆无樊推到在地。许大义、吴长老见他一副无赖模样,瞧得一愣,心道:“这小子怎么真跟姑娘家动手动脚的!”但见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陆无樊则开怀大笑,一个扑一个躲,倒像是猫戏老鼠一般,可见陆无樊来回捉那姑娘不到,反将她逼到那三个辽人身侧,二人相视一望,才知其意。
吴长老忙道:“小义,你弟弟正好缺房媳妇,咱们捉住这丫头,好给他做压寨夫人啊。”“正该如此。小弟你也别胡闹啦,赶紧抓了她,莫等官兵赶来。”许大义喊道。二人遂一起上前堵截。这渡船上本就不宽敞,三个辽人站在船边看戏,陆无樊一扑,那姑娘哭喊着从他腋下钻过,陆无樊则正好与萧骞脸贴脸,险些抱在他身上,陆无樊强作镇定,转身背对于他。
那姑娘已被吴长老二人拦在陆无樊身前,陆无樊哈哈笑道:“小美人,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张开双臂作势朝她抱去。此时,他与萧骞相距只有寸许,便趁双臂欲动之时,左臂运上内力,左肘疾撞在萧骞上腹梁门穴上。萧骞还以为他是个调戏姑娘的强盗无赖,未想竟是奔着自己而来的,一时毫无防备,被他一击即中。
许大义、吴长老见状,立时扑向另两人,那两个不是什么高手,不几下,便被点到。陆无樊则趁势连点萧骞身上几处大穴,叫他动弹不得。三人一霎功成,不由放声大笑。而船上众人瞧三人这模样,更是不明所以。
陆无樊解下裹在脸上的衣衫穿好,俯身对萧骞道:“圣使,你好啊。”萧骞见是陆无樊,一张白脸憋得通红,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咬牙怒视。陆无樊不再理他,转身扶起方才被自己推倒的老汉,连连致歉。又向那姑娘躬身赔礼道:“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那姑娘不由退了一步,可见这泼皮无赖转瞬变得彬彬有礼,倒不知说什么是好。陆无樊以为她怒气未消,又道:“若姑娘心中怒气难平,在下甘任打骂,但叫姑娘出了这口恶气。”那姑娘见他一脸诚恳,不似作伪,想着他方才“调戏”自己,更觉脸上发烫,低头扭捏道:“不必……不必了……”
吴长老上前塞给那老汉二两银子,笑道:“老哥,我们不能久留于此,要不可得好好向你赔罪才是,一点心意,还望笑纳。大义,钱还给各位,再把莲蓬,还有修船的钱也赔给人家。”后向那被他踢翻的大汉赔礼,又向众人躬身道:“今日叫各位父老乡亲受惊了,我给大伙赔不是了。”陆无樊、许大义也向众人拱手一拜,而后扛起萧骞三人,飞身跃上渔船,放钩收锚而去。
船上众人见三人纵跃如飞,不由咋舌。而那姑娘却望着远去的小船,呆立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