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林，高年级的娃升到镇子上去了，低年级的娃就在村小的围墙内心存盼望。赶场路过那道门，翘首去望。林立的楼房，宽阔的操场，高音喇叭，统一的校服。都在告知村娃镇娃的先进和高级。还有邓家两弟兄带回来消息，说起了食堂和蒸饭，说起小卖部的热闹和家里要给的十元钱。村娃就恨不得马上过年，再大一岁。
零九年，过了盛夏。邻近开学，又一届村娃在激动中准备，甚至做好一本以往从不在意的快乐暑假。我理了发，特意地刮掉了指甲缝里的泥垢，又在老木箱子里捣腾了一套衣裤。洗完澡之后便穿上，对着镜子瞅瞅，称称展展。许多的村娃正是这时开始了变化，就像自己是一只困在村里的毛虫，出了村，进过一道道更的高门，就化作为龙。
开学当天，给我们报名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戴一副金丝眼镜，好几次将金而卷的头发从额头拨弄到耳根。妆化了不似正常人的白，说话时却露出一口黄牙，参差不齐。长像也是普通，嘴小脸尖，用手揉眼睛时取下了眼镜，眼睛竟也又小又窄。当时她正坐在一个黄皮凳子上，面前一张黄皮的桌子，桌子上一杯水，一支笔，一沓本。杯子不似张老师的不锈钢杯，透明的，装满了水，里面泡了三朵菊花，却半天不见她喝一口。
周围的人围着桌子挤兑着，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总能听见这样的呼声“老师，五年级四班是不是在这儿报名！”“写起的，写起的，这儿牌牌写起的哒嘛。”“老师，五年级四班的教室在哪层！”“左边那栋四楼，自己去找。”“老师，厕所在哪里！”“老师学费咋算的！”……人家却不回答了，埋着头只是写。半晌，人见她不说话了，大多便不吵了，她才问离她最近的一个家长“啥名字，好多岁……”
可只是这样一说，人群又躁动起来。就这样，吵闹得实在心烦，还不断有人扯大了嗓门儿吼“让一哈，让一哈”，往内围挤。等我们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外婆却提起衣服盘算起腰间那只肉色袜子，并嚷嚷着“你们给老子攒劲读书哈，嘛的又花老子好多钱咯！”
这一幕恰撞了外围一个女人的眼神，我见她撇过头去笑，瞬间觉得脸上有火在燎又有火在烧，火燎火烧。马上又观察起这些外围的人来，相比之下，他们安静有序，可也盯着别人相互之间嘀嘀咕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