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山上,一竿替天行道的大旗竖了起来,白底红字,杏黄的滚边,旗杆上两条黄色的绸带,上绣着,扫尽天下不平事,除却人间行恶人。
按宏英的建议,在聚义厅前立起一块巨大的石碑,由子媗执笔,刻上了竖旗立碑的日期,宗旨。下面即是玉凤山大小头目的名字,空白处留给山寨的后来者,凡是为山寨立下大功者,不论职位高低都可刻在上面。
义军初行军纪时惩治过几次乱纪者,慢慢便杜绝了以前散乱的现象。子媗又按当时的军队编制,十人一组,十组一队,十队一军,十军一旗,按演练比武的名次,各领人马,又下设了专管密探军情的哨侦营,管粮草财务的后勤营,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整顿后的玉凤山,日日操练,为对付可能而来的官兵做准备。
日子一长,慕名来的人多了,又兼收了一部分散兵流寇。大浪淘沙,留住的都是区别于匪寇的仗义侠士。他们劫富济贫,惩治恶霸,这种声誉也获得了附近百姓的好评。尤其是有山民见过子媗后,竟纷纷传言,说是玉凤山玉女转世,为百姓除恶扬善来了。
此时的玉凤山义军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成了一支初具规模的队伍。
子媗和宏英本是一对姐妹,在山上却要兄妹相称。她俩一个双锏,一个双刀,经常一起切磋。常常短兵相接,势均力敌,打的难分胜负,围观的人看的连声叫好。
宏英一个虚晃,跳出圈外道:“妹妹武艺大长,若再比下去,我非输不可。”
子媗也道:“是兄长让我,哪里就好了。”
时值初秋,北方的天已变冷,两人却是一头的汗水。子媗掏出手帕,帮宏英擦汗。宏英帮她把身上护甲褪下,其亲昵之态不亚情侣。
周围人纷纷低声议论,即是这样,当初为啥还认兄妹,岂不负了这大好青春。这一阵两人形影不离,她们自是同性无隙,可在别人眼里却是男女相悦,毕竟她们还是年轻的顽劣心性,倒也乐得别人猜测,每每引来众人的窃笑。
不过在这儿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清规戒律,像玉勤姐妹也是与山上众弟兄们一起练武切磋。
子媗又在跟来的丫鬟仆妇和属下中,挑了些年龄相当又相投的,成全了几对夫妻,这一来山上就多了些温馨的生活气息。
两人休息时刚要商量购置兵器的事,因近日投山寨的人多了,兵器奇缺,银两也匮乏。她们正为此事犯愁,义生和魏飙进来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最近清除了不少地方黑恶势力,老百姓越来越信任我们,干脆干个大的,把兖州知府的老窝端了。”
宏英也道:“这个兖州府平日专欺百姓,对那些豪绅大户一味的纵容包庇,不知吃了他们多少好处呢。”
义生提醒:“我和义父就是因他被逼上的山,最近我打听得他买通了上边的各级官员,落了个政通人和的功绩,听说就要被朝廷提拔重用了。”
子媗气的咬牙切齿:“这种人若被重用,岂不是祸国殃民。”
魏飙接道:“朝廷昏庸,不能体恤民情,致使坏人当道,好人受害,能不官逼 民反。我们义军就是要为民除害,才是替天行道的宗旨,依我们现在的实力,除掉他也很容易。”
宏英看了眼子媗:“我们除了被迫打过围剿的官兵,还未主动与官府为敌过,这次若打了兖州,怕就闹大了。”
子媗沉思良久:“即是替天行道,就要为民除害。闹大了也让朝廷不敢小觑我们,只是要查清这些人的罪状,罪证确凿才好铲除。”
宏英高兴了:“既然妹妹这样说,还有什么顾虑,二弟对兖州熟悉,就先带人查探一下,回头我们再商议行动的计划。”
等卢义生从兖州归来,宏英便召集头领们商议。山上众人大多是当地被官府逼迫过的人,早就宿怨已久,个个都想出了这口气,哪有不赞同的,争着要打头阵。
当时兖州府的兵力不多,用一千人拿下它富富有余。经过大家酝酿,最终决定先派人潜入府衙,再派一军人马,暗藏兵器扮成老百姓埋伏在四周,晚上一举拿下。另外又派一队人赶往兖州的东北方向,埋伏在东北两面的要道上,以防近处的镇戊军驻军来攻。因为朝廷削弱地方军队,如今军队都隶属枢密院指挥,所以临近的朝廷军队还是不得不防。
圣元朝的京城长京,自那日囚车被劫后,死里逃生的几名士兵保着钦差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直接报与皇上。皇上震惊,一处小小的山林贼寇,竟敢劫朝廷钦差,这地方官员是怎么当的?
刘卞立刻上书,言此次抢劫非一般绿林所为,一定是他们与赫连反贼有勾结,不能养虎为患,让其做大,必须派大军围剿,一举歼灭。
左丞相秦中和却反驳道:“赫连晟被俘是真,说他投降尚未有确凿证据,钦犯是要经刑部审核后才能定罪,怎能一口咬定是勾结反贼。”
皇上一挥手,制止两人再争执:“即是劫钦差,不惩治失了朝廷的尊严,就令枢密院着人去办吧。”
又问刘卞:“追捕赫连晟之子的事,办的怎样,抓到没有?”
刘卞回道:“还没有,这个赫连子玉不好对付,几次围捕都被他逃脱了,还要请示皇上,是否就地斩杀?”
皇上一口否定道:“不可,他们父子之前屡次征战,战功显赫,若无投敌铁证,如何定罪?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赫连子玉,一定要抓活的。”
自从刘卞设计了赫连军兵败,逃脱的赫连子玉就成了他的心事。又得了刺杀赫连家眷一事失败的消息,知道她们母女已被玉凤山匪徒劫走,便去信吩咐刘文扈立刻查明情况,找机会对赫连一家赶尽杀绝,不留隐患。
如今听了皇上的指示,心里虽下了杀人灭口的决心,可面上还是应着退了出去。
如今的皇上是圣元朝开国以来第四任了,比起前几任已算是明君。
开国大帝世祖皇查瀚,是乾玄大陆最大的草原之王,灭江北三国之后在魏国的京城殷歌立国登基,改名长京,寓意长长久久的国运之意。登基称帝以来,征伐四方穷兵赎武,以至整个中原千疮百孔,百姓民不聊生。但圣元朝强硬的武治之策,倒也令中原成了一统天下。直到第二任皇帝蒙拓突执政,才彻底结束了长达百年的战争,统一了中原。
现任皇帝哈炽尔是蒙、满混血,登基以来,惩治贪官污吏,遏制王族贵戚的霸权,又开科举,启用汉臣,推崇儒学,以增强圣元朝的稳定,也算是位仁慈的君主。
只是以刘卞为首的这股蒙古权贵成了他所有新政的绊脚石,使他步步维艰,加上后宫太后的势力,让他不得不做些让步搪塞他们。
因此,尽管刘卞处心竭虑的要他治赫连家于死地,他还是对赫连母女被劫的事报以同情,觉的这样两位尊贵的官家女子落到土匪手里,甚是可怜。
随后,一连几道枢密院的紧急奏报,说几次对玉凤山的围剿,均被这帮土匪拦截在路上了。这帮土匪武艺高,善于用计,不像一般的乌合之众,使围剿大军伤亡惨重。他们还杀了兖州知府等官吏,并在告示上言明他们一桩桩的枉法欺民罪证。
如今山上已立了替天行道的大旗,聚集了数万之众。所到之处,都有当地百姓支持,已成大势,请皇上增派十万大军围剿。
皇上看了,不觉心惊,如今北疆南疆虽无大乱,可边境骚扰不断,牵扯了许多兵力。刚刚又在辽东损失了五万人马,至今未见一人回来。凑齐十万兵马也不是个简单事,何况如今朝中以前征战的武将,如今都是养尊处优半百已过,哪还有当年远征的豪气,后代也大多都是吃着家族的爵位不学上进,只对权利地位争风吃醋斤斤计较,不堪重用。
总算有个赫连晟父子勇猛可用,却说他兵败投敌,至今不明不白,死活不见。哎!
他颓然坐在那张冷冰冰的龙榻上,还未到不惑之年的时候,就已心力憔悴,没了初登九五时的雄心大志。
王伯安走近一步,轻轻唤道:“皇上。”
皇上抬头望着这个历经三朝的博学汉臣,是他的启蒙辅佐让他这个皇上没有辱没身下的皇位。如今,在他的眼里我还像当初的那个皇上吗?
他用手轻轻拍着那一摞奏章,说道:“先生,你也是三朝的老臣,又尽心辅佐了两位太子,如今你不觉累吗?”
王伯安垂手侍立,答道:“臣不过就是读了些书,略知点道理,辅佐皇上尽臣子之心,为国家安定尽一份力。倾其所有,死而后已。不像皇上,有诸多的无奈,做皇上不易,做个好皇上更不易。”
空空的大殿,只有皇上悠悠的一声叹息,他缓缓起身:“太子有什么消息吗?”
“有,太子刚刚让人送来的密信。”王伯安说着,将一封信递给皇上。
“通知他去中州,查一下玉凤山的真实情况,这么短的时间,聚集这么多的人马,还得到百姓的拥护,一定是有官员失职,才让贼人钻了空子。”
“是” 王伯安应声答道。
玉凤山上,寒风凛冽,一排大雁飞过山的半空,撩起子媗深深的愁绪。她裹紧身上那件深红色金菊撒花锦袍,已是深秋,弟弟仍无一点音讯,每每见母亲落泪,她亦是焦虑。还要强做笑容安慰母亲,也只能在背后偷偷落泪。
如今手里有了这支队伍,日以继日的操练,却苦于无法救得父亲。茫茫云天,大雁南飞,捎不来一丝亲人的信息。不知老父在敌国受了多少折磨,不知他能不能等到女儿的救兵。
子媗的泪水在寒风中涌出,流进嘴角,涩到心里。一声悲吟,怨悠悠,恨离离,天尽魂依依。霾将去,日未临。待何时披征衣跃马杀敌。
一袭白云在空寂的山峰落下,白衣飘飘的女子向子媗施礼:“娘娘。”
子媗回神拭去泪痕,问道:“灵衣,我吩咐的事可做好?”
自她偷下人界,就只有自己座下十二仙姬中的灵衣知道。上次也是让她跟着子玉护他周全。
“娘娘,赤虞星君终是要经历凡间劫难,扭转命数会遭天劫,小仙也只能尽力而为。如今司命公已奉旨在人界查找黑龙去向,他必知娘娘所在。娘娘私自下界已经触犯天规,千万不要再出头干涉星君命数了。”
子媗叹气:“你哪里懂得,所谓的神仙看似三界至尊,却活的没有一丝生气,纵使千万年的命数,不过是命盘的棋子。这次我在人界,深刻感受了人间的亲情,即有人族八苦又如何,人间的七情六欲中充满了恩义情仇,活的何等痛快。”
“娘娘万不可贪恋人族情欲,还是早些回神域才是。”
“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护神子一世,他无辜被黜,被天帝不容,我岂能让他魂消三界。不履使命我绝不回昆仑。”
“娘娘!”
灵衣还要再劝,被子媗挥出数丈:“你若再聒噪,就回神域吧,否则惹恼本宫废你一身仙力。”
灵衣惶恐下跪:“小仙不敢了,娘娘恕罪。”
“那你还愿意跟着本宫?”
灵衣是王谣座下仙姬中最稳重谨慎的弟子,她也不忍苛责。
“小仙愿意在人间襄助娘娘。”
宏英走近时,山峰上只剩子媗一人。她小声道:“妹妹,是我,你不用掩饰。我和你一样,都是恨不得立时就把爹爹救出来,多等一日,就多一分担忧。”
子媗道:“心里急又能怎样,如今与官兵交战多次,我们这支队伍也历练了,可辽东这么远,朝廷怎会容你顺顺当当的开过去。除非扯旗造反,一路杀过去,后果不堪设想,也不是我所愿。”
宏英知她不如自己洒脱,正统的忠君报国观念很难改变。便安慰道:“妹妹也不用过分焦虑,大不了等待朝廷用人时的招安机会。”
子媗叹口气,说道:“招安是不得已,当年梁山人马还不是被消耗殆尽,总归是朝廷眼里的钉子。不过为了救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就能给朝廷提条件,争得最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