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看使团同僚,同僚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库莫觚只好讪讪请教:“请李大人赐教。”
李仲焕侃侃而谈:“中原最古老的典籍为《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卷轴上的文字则出自《三坟》,《三坟》最早用泥土在石头上写出,似画非画……”
崇明帝几次要击案称赞,又忍住了,待李仲焕讲毕,才轻咳一声,矜持地问库莫觚:“副使大人,对讲解可满意?”
库莫觚击掌称赞:“贵国不愧是文明古国,人才就如天上流星飞驰!”
话头一转,又说:“我们君王还有一幅书法,要向贵国请教。”
两个铁弗使者又将一幅卷轴徐徐展开。
众人仍然观望,颓然摇头。
只见这文字,笔画与甲骨文差别极大,以曲线、圆弧居多,形似镰刀,又似蚯蚓、蜂虫、飞鸟。
玉丽筝又低笑一声。
“你又懂啊?”吕冉菊又拍她的肩。
“轻点,骨头都碎了!”玉丽筝说:“这是吐火文,我只见过,认不得的。”
由吐火文想起云溪谷,玉丽筝就向对面元宇澈看去,却见那家伙也忙里偷闲看过来。
对第二幅卷轴,元宇澈也胸有成竹:状元赵祥栩,该你了!
趁这机会看看斜对面的小人儿,果然本性难移,她又和后座知己搞小动作了。
接到小人儿看过来的眼波,元宇澈心里喜滋滋:看,她时时刻刻惦念着我!
此情此景,与两年前典菊会,际遇天差地别哈!
闪了几个念头,元宇澈连忙收回思绪,看见赵祥栩已经站了起来,正在禀告:“皇上,臣愿意解读这文字。”
“准!”崇明帝心花怒放,知道赵状元学识渊博,没想到渊博至此!
赵祥栩向皇上、铁弗使团行礼后,面对卷轴高声朗读起来:“不负债及悭,斯名为下乐。有财行布施,此名为中乐。身口意业净,智慧乐多闻。此则为上乐,慧者之所行。……”
读毕,还进行了解释:“此为吐火文,文段出自《大般涅槃经》......”
在场众人心中百味。很多人知道《大般涅槃经》,但是谁认得那吐火文!
崇明帝问:“副使大人,讲解者乃我朝状元,姓赵,名祥栩,大人对他的讲解可有异议?”
两难失败,库莫觚面色有点发青,只能承认:“臣自愧不如,没有异议。”
偏赵祥栩又补一句:“副使大人,在下有异议。”
库莫觚有些许恼羞:“赵大人请讲。”
“副使大人口口声声说前来我朝交流中原文化,却拿出吐火文的《大般涅槃经》,” 赵祥栩说,“吐火文与《大般涅槃经》皆非中原文化,在下认为此举与两国交流的初衷不符。”
西虞在座众人都点头称是。
库莫觚面红耳赤,很是尴尬。
正使卜黎桦看在眼里,哈哈大笑:“原是我们考虑欠周!贵国既能解读中原甲骨文,亦能解读西天吐火文,不愧中原文明传薪国,我使团定不虚此行!库莫觚,还有什么要请教的,继续!”
“是!”库莫觚扬扬手,两个使者又展开一幅书法。
众人仔细看时,发现不是书法,乃是一幅绣品。
却又不是普通绣品,绣的皆是文字。这文字有正常竖着的,有倒立的,还有横向、斜向的。
这一个个纵竖横斜的文字组合成一只乌龟形状,头尾皆备,四肢俱全。
龟背亦有几行文字,字体稍小些。
库莫觚说:“听说这绣品绣了两首诗,恭请贵国有识之士解读。”
“诗?”难度降低了,众人来了精神。只是这龟形上的文字,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试来试去却组不成一首诗。
龟背的小字也组不成诗。
“何处是诗的起头?”
“真不会!”
“太难了!”
众人纷纷摇头,库莫觚又开始洋洋自得。
崇明帝依旧矜持端坐,内心却有丝丝不安。
“你懂吗?”吕冉菊又拍拍前座知己的肩头。
玉丽筝点点头。
“你又懂啊!”吕冉菊音量加大,刚好又处在静场当儿,引得旁边众人看过来。
“你这嘴巴!”玉丽筝恨不得手撕吕冉菊。
忽然瞥见元宇澈带笑的眼光,玉丽筝轻咳一声,连忙正襟危坐。
她懂龟形诗,特别是这一首。
涠城回京的水路旁,一处名叫铜州的地方,编有一本地方风物志,里面收录了几首奇诗怪词,其中就有这一首。
不对,这只是对宋简书的说辞。
实际上是,语文老师申慕宋姐姐讲过这首诗。
记得当时教材上有侯夫人《绣龟形诗》,申姐姐讲到时另外增加两例龟形诗,其中就有这无名氏的《灵龟诗二首》。
这几日,玉丽筝都在想铁弗使团来访一事,宋简书来探望时,玉丽筝就拉着她一起想。
宋简书说:中原文化最重要的是诗词文化,最可能被铁弗使团拿来为难。
于是两人把什么藏头诗、回文诗等都准备了一遍。
玉丽筝提到龟形诗:“这种诗最刁钻,知道的又人少。”
宋简书也未听说过。
玉丽筝就默写出《绣龟形诗》给她看:“这首不难读,从右边往下读到龟尾,再从龟尾往左边逆上,读到顶头则可。另外一些龟形诗复杂些,铜州颖水山庄刻有《灵龟诗》,须这样读……”
哈,没想到铁弗人偏偏拿《灵龟诗》来为难。
这正是自动撞到枪口上,红薯落灶你该煨!
“你既然懂,为何不站出来读?”吕冉菊有点着急,“你看那苦莫哭,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丑样!”
“放心,懂龟形诗得不止我一个!”玉丽筝说。
她和宋简书约好了,若有机会宋简书先上。
宋简书亟须这么一个机会。
果然,宋府席上站起一个女孩,落落大方地行礼禀告:“皇上,臣女宋简书,愿意解读这幅绣品。”
崇明帝脸色带笑,又看到是外家席上的女孩,且名字在太后慈宁宫听到过的,笑意加深:“无须拘束,但读无妨。”
这么冷僻的诗居然也有人懂得,况且还是个女流!库莫觚脸色一沉:西虞真的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