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始国与宝华秘境,一个地下,一个地表,风土人情截然不同。于莫始国普通国民而言,世界闲适而安逸。
当人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父母会告诉他们,应该享受并感恩这个国家,生活至少是衣食无忧的,年轻时可以为所欲为地做些什么,只要不是什么都不干,当然生活本身对于每个人是千差万别的。
国民们自由发挥着自己的天赋,没人逼他们选择什么,当然,社会对于不同才能的需求是不同的,只有科学领域的天赋才是社会推崇的。
有趣的是,孩童时期,人们多执着于音乐、美术,于是狂躁地、成群结队地、聚精会神地投入着艺术训练,总过不了多久,人们就厌倦了,渐渐发现,音乐和美术不过是一种严苛而又规则的
演绎,它的过程一点都不美,充满着束缚。能随心所欲创造美的毕竟是极少数人。
终于,为了继续生活,多数人会投向更无聊的学科或技术操作,从此绕过艺术的艰辛。其中,幸运儿总是少数,他们热爱并擅长科学学术,一生从事着科技工作,为各司致力于国家建设。多数人不那么幸运,平庸着,却安逸着,他们的幸福成就了社会的幸福,国家会让懒汉变得愚笨,却不会让他们饿死。
至于曾为艺术狂热的小孩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会被艺术唾弃,反而轻松地掌控着艺术,成为真正的艺术家,比如安弦紫。
因为艺术教育的普及,艺术行业并非有着遥不可及的门槛,艺术家也并不太受人推崇,自然而然,他们成了社会的普遍阶层,只是填充着人们业余的时间消费。
不过,可供人打发时间的场所何其多也,商场、餐馆、茶点屋、酒吧、沙龙屋遍地开花,从清晨到深夜,乐此不疲喧嚣着俗市的乐趣。
莫始国民颇热爱时尚,时尚起源于医工司的构造科。构造科专注于人体结构和皮肤的研究,掌握了全体市民的“身体密码”,他们的灵感和数据交织成一幅幅图案,成了设计服装款式的蓝本,这些图案会流落于各个服装设计室,几乎所有国民的衣装都是定制款,人们追求新潮,也追求个性,时尚的潮流总是延绵起伏,日新月异。
有了得体的衣装,人们才会会热衷于外出交际。莫始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酒吧、沙龙屋、茶点屋,那是人们吹牛谈笑的据点。这些地方,人们会把能半小时解决的午餐,细嚼慢咽至晚餐时分,当最后一勺甜点送入口中时,服务生又端来晚餐的开胃菜。
莫始国并非昼夜分明,人们的生活节奏也绝非昼夜分明,可每个人都热爱这里的夜,夜之于人是千姿百态的,它能包容人们一切的品味。
安弦紫的夜是藏于高楼之上,拉着独奏,与极光惺惺相惜。她的孤独蕴含着浪漫,她的思想包裹着清高,她的气质很柔弱,也很孤傲,心灵都归于音乐,释放着纯粹。她手上的提琴总是很自然流淌出小调乐曲,似乎她的心情总是忧伤婉转的。
如今,她身边多了一个英多,多了一份找人的使命,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莫淇,还有平白无故失踪的无名小白。
无名小白怂恿英多到了莫始国,究竟来干什么,他没有提起过,似乎当下的日子是毫无意义的,当然,英多的生活本来就不曾有什么意义,为了活着而打猎,为了保暖而住进树屋,日复一日。
安弦紫绝不反感当下的生活,她自沉溺其中,很喜欢有英多的陪伴。她对于英多的喜爱是自然而然的,喜欢他强健而匀称的躯体,喜欢他那道剑眉下掩着的深邃眼神,喜欢将他抹得白白的,成为一个英俊的伴儿。
可她又过于忧虑,害怕她的无趣会烦扰到英多,以致他早早离去。于是,她很重视寻找莫淇这么个事儿,为此构想些计划,根据英多的描述,她有信心将那样一个人找到。
依着计划,他们的身影开始徜徉于沙龙、酒吧、服装店,也从不放过有趣的冷僻角落,他们在期许一场偶遇,而去往这场偶遇的路上充满着各种心思。
英多总在揣度安弦紫的动机。她不像任何女人,她过于漂亮,似乎不应该对他这样好。他偷偷喜欢过英婉儿,那已经是族里最顶尖的姿色了,可英婉儿也没法和她比,从头到脚都不在一个台面儿上。就连英婉儿都不待见他,如何能置信安弦紫的垂青?所以,她一定是另有所徒,英多抱定了这个心思。
安弦紫心里,英多神秘,谦逊,会关心人,她总怕待英多不够体贴。
她为英多化妆,总说不能面目全非,要透着他的气质,英多很疑心她是想暴露自己。可她却是一番奉承的心思,想让英多自信他的男子气概和帅气。她常说他站在人堆里就是显眼的,这让英多有些惶恐,生怕被置于险境,可在他的目标没实现之前,他只能以身犯险,好在地下世界让他感到新鲜,也格外舒适。
他们去过城西河提的水文站,那里隐藏于河堤之下,要爬下一节悬梯,河水几乎就在脚下。他们也去过酒吧街的外巷,那是条飘摇着熏醉味儿的骚臭小街,可是街尾有一节废弃城轨车厢,可供人容身可偷窥人们醉酒的姿态。
他们几乎吃遍了各色美食,甚至光顾过姜婆儿的面馆,享用了姜婆儿津津乐道的鹅肝面。巧的是,他们从没有遇到过莫淇。
莫淇的世界就是她的实验室,城铁,公寓。她的时间、空间都与安弦紫没有交集。
可是,自打莫淇开始夜游,出没于术司大楼一带时,一切发生了改变。
英多终于能找到莫淇是因为怪人乌洼。
乌洼总是深夜出现在冷僻的角落,他因此交到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喜欢深夜在街道上作画的尧旺,一个是喜欢深夜潜伏于冷僻角落的安弦紫。
乌洼或许是莫始国最聪明的发明家,奇怪的念头占据了他大脑的全部,让他全然没有艺术细胞,因而,他觉得尧旺与安弦紫都是不可思议的人。
很久以前,一个深夜,趁着柔和的夜光,在议会大楼的楼顶,他介绍了安弦紫与尧旺相识。
那夜,尧旺为安弦紫画了一幅像,他自认为一生最完美的画——夜之小提琴手。
盛情难却,安弦紫也为乌洼和尧旺拉了三首曲子。
听完后,尧旺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安弦紫。他对于安弦紫的追求沾染了他的浪漫,有诗,有画,有长河散花,但与安弦紫心中的浪漫不在一路。
热烈的追求后,尧旺只感到安弦紫越来越远,像只飘然而去的气球,他越来越来失落,只好将所有的忧伤转到画笔之上。莫始国的中央广场画满了他的忧伤,每幅画都影射着一种对于安弦紫的印象,表达了一种情感,关于好奇,关于幻想,关于仰慕,关于热爱,关于自卑......
对于莫淇的搜寻毫无结果,安弦紫想起了乌洼,说起来,乌洼也是国家精英,上流社会人士,安弦紫唯一熟知的一位。
面对乌洼,安弦紫刻意隐瞒了英多的身份。根据英多的描述,乌洼听出了他要找的大概是穴司的人,乌洼也能感到英多不是莫始国人,他可不介意这些,兴致盎然的让英多给他讲地上的事,讲那个女人的事。
英多对于莫淇的脸刻骨铭心,可他就是描述不清楚,不足以让乌洼分辨出是谁。
昭国年会召开后不久,乌洼忽然找到安弦紫,神神秘秘的请她和英多去看他的表演。到场时,才知道乌洼是在试飞,因为恐高,请安弦紫拉小提琴分散注意力。
乌洼起飞后,安弦紫和英多先是在顶楼观望,后来见他飞过了中央广场,怕他落地时受伤,便下楼去寻他。街面上找了一阵子,远远望见他与莫淇、尧旺合力击退了闹事的团伙,英多认出了莫淇,便不敢上前帮手。
那夜,他们锁定了莫淇的所在。从此,英多的心思就放到了莫淇身上。暗地里观察了她一天后,安弦紫不干了。
“这样不好。”安弦紫嘟囔着嘴。
“怎么不好?”英多颇觉意外,寻找莫淇起初可是安弦紫的计划。
“跟踪总是不好的,不道德。”
“不道德?哼,她的罪过只怕罄竹难书。”
“什么罪过?”
“她,或是她的同伙,杀了我唯一的朋友,不,是兄弟,她总是有份的,她手上沾着血。”英多咬牙切齿说。
“你要杀她?”安弦紫一脸惶恐,却转而平静下来,续道:“你自有你的打算,不杀她可以么?”
“你想我怎么样?”
“我...让她道歉。”她着实不知如何应答,她虽害怕杀戮,她一听英多其实是恨莫淇时,她便不好抱持如何坚定的立场。
“我不需要她道歉...”英多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很深,他最终是想找到无名小白,可如果杀莫淇不会为他招惹麻烦,他又何乐而不为。
最终,他们就跟踪达成一致,至于如何处置莫淇,却又不再提起。
躲躲闪闪的日子充满着童趣,尾随成了寻常的乐子。有惊无险的时刻常常到来,有时他们惊恐地发现莫淇瞧着自己,可她的目光并未显现出异样,只是对陌生人的扫视。
安弦紫渐渐对莫淇生出一丝仰慕,她竟是那么优异的女人。秀丽的面容,冰冷的气质,她的眼神深邃,似乎总专注于什么,总沉思着什么,她的容颜让人联系不上科学家,可她却又是最顶尖的科学家。
我不如她。安弦紫常在心中默念。
每当这样想时,她总是要偷瞧一眼英多,天可怜见,他是恨她的。有时,一念之间,她希望英多结果了莫淇,可转念之间,她又责备起自己的卑劣。
跟踪了莫淇许多天,摸清了她的起居习性,甚至摸清了她深夜独自游荡的怪异行径。
“也许,我们应该绑架她。”英多思虑良久,终于开口。
“绑架!”安弦紫神情惊讶。
“你怕吗?”
“怕的,怕的!你不怕吗?”
“我不怕,总不能这么跟一辈子吧,你说呢。”
“嗯,也是,可是你想过后果吗。绑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安弦紫不愿了结这些日子的乐趣,拖得一天是一天,安弦紫打定主意。
“我考虑很久了,是有些话问她。”
“你会杀她吗?”安弦紫默默在心里期盼着不会。
“也许会,也许不会,看她做了什么,怎么反应。”英多一脸严肃,盯着安弦紫的眼。安弦紫有意避让,低下了头,英多续道:“我们蒙着脸就行,你说呢,至少没有灭口的必要了。”
“这是个好主意。”安弦紫松了口气。她知道谋杀的后果,必然要断送自己平静的生活。
莫淇两点一线的生活很难有可乘之机,但她对于术司大楼的执念,为英多、安弦紫造成了机遇,他们也开始摸索术司大楼,预谋着一次天衣无缝的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