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平生壮怀醉一壶,满待瓜期从此痴
回目注:痴,四支。
当日下午申时,胡太平收到军中飞鸽传来夏王令,展开细看之下,大感蹊跷,他不敢耽搁军令,当即与吕万杰、唐乐潮、高崇乾四人一道商议。
“大王尚在路途之中,如何得知陇右有变?”胡太平手握王令,递给吕万杰。那大汉身长九尺,方面大脸,威武雄豪,绰号‘军中吕布’,乃屠神卫八百军司马中武功第一猛将,神力刚强,枪法既快且猛,胡太平亦逊之三分,然因不善军阵调度之法,又兼性格暴躁,夏王极少让他独当一面。吕万杰展开细绢,轻声念道:“众兄弟安好!天授以来,陇右太平,今岁听闻齐弗宗聚集兵马,意图不轨,着令胡太平为将,唐乐潮、吕万杰为副,来日率两千屠神卫至天水郡查察此事,可伺机行事,然若有异,不可打草惊蛇。永宁四年夏六月壬午,夏王。”
唐乐潮笑道:“大王的手笔极好辨认,虽是飞鸽传书而来,却万万做不得假!”
胡太平摇头:“此书自是出自大王手笔不假,可天都朝会如此紧要,朝中大员几尽汇聚于此,我等又被调走,只剩高崇乾兄弟一人,若有人意图不轨,如之奈何?”
“这个……”唐乐潮一时语塞,吕万杰抚摸那细绢,忽而笑道:“有夹层!”
“吕兄弟心细!”胡太平大笑。唐乐潮拊掌道:“定是胡大哥也发现端倪,因兹事体大,这才当着咱三人面一道查看!”
兄弟四人大喜,忙即拆开,内中又有蝇头小字书信一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孤已在天都埋伏后招,只待汝等暂离时,便将九锡门贼人与前朝余孽一网打尽!”
吕万杰喜悦之后,旋即又捶胸震地,叹息道:“这般轰轰烈烈事,却无我等立功机会,白白便宜了高崇乾兄弟!”
唐乐潮、高崇乾大笑:“鹰不离巢,岂能偷到鸟蛋!我们将豫州围的铁桶一般,贼人如何上当?”
胡太平道:“大王却未说明出发时辰,我等该否星夜离去?”
“胡大哥关心则乱,却看的不仔细,大王说‘来日’!”唐乐潮道。
“也好!今日我在太平客栈约了几位英雄人物,正好前去一叙,明日整军出发!”
“胡大哥约的谁人?”唐乐潮笑问。
“八方散手仇禁恶!”
“是他!”胡太平掷地有声,四人都觉惊讶,吕万杰大笑:“听说这大汉年已半百有余,可生的又高又壮,孔武有力,我能不能随胡兄弟一道前去,会会这位老英雄?”
“我也要去!”
“胡大哥,我也去!”
胡太平见众人兴致甚高,笑道:“同去也是无妨,不过吕兄弟心直口快,到时不要胡乱开口,你只管喝酒吃肉便是!而唐兄弟、高兄弟言语时也需见机行事!”
高崇乾寻思:“胡大哥,难道……”
“听闻仇大侠为人仗义,在地方上也是号人物,然他在此节骨眼上来此,当真蹊跷万分,吾想在酒桌上问他兄弟几人言语。”
吕万杰大笑:“胡大哥多虑了,晾他一个草莽,能有何为?”
胡太平摇头:“九锡门原本名声不起,这七八年间却作恶多端,已至天下皆知,其门人又皆为武功超卓之辈,若仇兄是友非敌,那便是大大美事,我等得其倚仗,关键时或能诛灭贼寇,然若他奸藏于忠,乃是潜伏于州郡之大恶巨枭,便万万不可纵容!”
唐乐潮点头:“无才无德者,亦无甚能为,有才无德者,乃为江山祸患!我等该为大王分忧!”
吕万杰看了眼日晷,催促道:“这就快酉时了!走!走!走!”
(注,晷guǐ,日影。日晷又叫做日规,按照日影测定时刻的仪器)
“方才申时三刻,此处到太平客栈不过眨眼功夫,待吃完茶歇歇再去!” 胡太平欲举茶壶,被吕万杰夺走,众人看他心急,无不大笑。
牛堂主在客栈二楼一间居室中瞌睡,连日来接待店中旅客,亦需关注过往‘要人’,纵然以他精纯修为亦觉疲惫非常,正当他似睡非睡之时听到楼下高声笑语,立时惊起:“这两拨人可需伺候利落,若生了破绽,万事皆休!”
胡太平、吕万杰、高崇乾、唐乐潮四人换了一身便装来到太平客栈门前,早便有接替牛堂主的店小二看到,远远迎接:“哎呀!四位将军来此,小店当真蓬荜生辉!”
“去!去!去!”吕万杰平日舞刀弄枪,不喜与俗人为伍,极不耐烦。唐乐潮笑道:“麻烦小哥去请一下仇家五位英雄,便说胡太平大哥带我们兄弟合共四人应约来吃酒!”
“是!几位将军!小的这就去!”店小二满脸堆笑远去,心中却将四人祖宗骂了个遍:“这些当兵的真是一毛不拔的穷鬼,凭地做的好大官,竟也不赏老子一个子!”
“我来伺候这几位,你且去忙那几桌吧!”牛堂主此时已然换回行头,又围上皮韝,笑嘻嘻将那小二推到一旁,小二嘟囔道:“哥哥,兄弟记着你的好,可那几位乃是难伺候的主子,没甚油水不说,还万万得罪不得,你要小心!”
“嘻嘻,吾记得了!”牛堂主哈哈一笑,转身看到仇禁恶兄弟五人已然与胡太平四人碰面,双方抱拳行礼!
“胡兄弟!幸会!”
“仇老侠客!幸会!”
“这几位……”仇禁恶本欲一一介绍,忽而看到胡太平身后三人,左首一人身材高大之极,似与自己差相仿佛,右边两人尽皆八尺二三寸有余,眼神如电,龙精虎猛,面色却甚是客气!
“胡兄弟,这几位是。。。。。”
“我来介绍,这位是吕万杰兄弟,乃我大夏军中第一猛人,当朝‘神熊将军’都忌惮三分!”
(注,神熊将军便是征北将军应憎之,前文曾有提及。)
吕万杰早已按耐不住,哈哈一笑:“仇老哥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看你身子这般硬朗,定然身负上乘武艺,来来来!我们切磋一番!”
胡太平拉住他笑道:“需一个个见礼,你再逞强不迟!”
“那要拖到什么时候,现下肉也未上,酒也未来,正好一斗!”吕万杰见店内客人稀少,也不讲究,张开大手便来,岂知仇龙早已抢上一步,一掌轰出!二人对了一掌,身子俱是微微一晃,一时未分胜负,吕万杰惊喜,问道:“兄弟是……”
“在下仇龙,在家中排行老二!”仇龙抱拳,仇虎不耐道:“人家都不客气,二哥客气作甚!”
“我对他们几个便客气,对你这厮便抓来打上三百棍!”吕万杰大怒,伸出铁拳,仇龙亦一拳探来,笑道:“在下与吕将军胜负未分,且再比试!”二人前次对掌,今次对拳,两只铜锤般事物撞在一起,直震得骨节处咯咯作响,两人各自退了半步!
仇禁恶与胡太平站在一处仔细观看,都挑出大拇指!
“吾弟已尽了全力,想来不是吕将军对手!”仇禁恶谦笑,胡太平道:“老哥哥不必谦虚,吕兄弟功夫也不以变化见长,我看您家二弟当真了得!”
二人对话之间,吕万杰踏上一步,一拳轰击仇龙心坎,大喝一声:“一决高下!”
仇龙铁拳亦到其胸肋处,仇吕二人只进不退,都来不及变招,只得左手运起三成力虚掩要害,右边如长龙一般,顿成两败俱伤之势!
仇虎大惊,便欲上前,被仇风、仇云拉住:“二哥有分寸!”
高崇乾、唐乐潮亦大惊失色,纵身而前欲来劝解,谁知仇吕二人已然分开身子,欢喜大笑,抱在一处!
“仇龙兄弟,当真了得!可我老吕也非孬种!”
“将军号‘军中飞将’,仇某但闻其名,今日心中折服!”仇龙抱拳赞叹,吕万杰摆手一笑,谁知仇虎亦跃跃欲试:“姓吕的,我叫仇虎,排行老三,该爷爷上了!”
仇禁恶怒道:“老三,满口喷什么驴粪!”
吕万杰越看仇虎越不顺眼,大怒之下推开众人:“今日不把你这装大辈的乖孙打服,老子誓不为人!”
胡太平心知吕万杰本事,生怕他出手失了轻重,便欲开口,谁知那厮气性上来,一掌劈开实木八仙桌老大豁口,酒楼中稀稀落落已然有三五桌客人坐在角落,举杯时听闻巨响,吓得酒樽跌落,汤水淋漓,便欲惊走。有几个练家子胆气甚壮,亦惊叹吕万杰神力!
“今日天王老子也劝老子不得!老子要将他扒皮抽筋!”
仇虎嘿嘿笑道:“求饶的便是怂货!”
“好!且看谁来求饶!”吕万杰扎下马步,身子如山凝重,仇禁恶暗暗惊叹:“他这门功夫……莫非是……”
仇龙在仇虎耳边轻言:“吕将军的拳劲可瞬间暴增数倍,三弟万万小心!”
胡太平出声道:“仇虎兄弟,我家吕兄弟得夏王所传之‘霸王崩山劲’!其力甚伟!汝需小心!”
吕万杰运起功力,却不答话。
“大哥,二哥,瞧我的便是!”仇虎闻听胡太平提醒,当下先发制人,一个扫堂腿祭起,吕万杰调息毕,身子如猿猴一般轻巧纵起落在一旁,当下双腿开合,力随身走,掌、臂、肩、腰,竟是连成一气,漫天拳影势如万箭,却疾速汇聚于一处,欲直捣黄龙!仇虎眼见对手直挺着如擎天巨柱一般大手掌攻来,心下惊骇:“好一招寸劲开山!”
“算汝识相!”吕万杰大笑,掌力已到其面门,仇虎闪身,手臂一架,对手劲力如泥牛入海,旋即一股崩劲由腿至腰传到上身仿佛钢鞭一般从肩头甩出撞在他九尺巨身上!吕万杰左胸吃痛,呱呱大叫:“好你个兔崽子!看爷爷厉害!”说罢,他急吸一口气,右腿伸直,左臂亦依样葫芦甩出,仇虎未能料到这厮如此凶悍,身遭重击,仍能反击,一个仓促之下只得举起右臂,运聚铁衣功抵挡!
一声闷响过后,二人同时暴退五步,心下无不骇然!
“分天掌!?”
“此绝学不知出自何门派,这十余年间忽然流传于江湖之中,只听闻宗主精擅此技,未想到屠神卫吕将军亦此中高手!”
“不仅如此,吕将军武技高绝,功力亦十分霸道。”
“难道是《崩山劲》?”
“不,似乎还有一股阴柔之力,其精纯处绝不再这《崩山劲》之下。”
“看来三弟今天要栽啊!”
仇禁恶、仇龙二人传音交谈,心底暗暗焦急,仇风、仇云相视一笑。屠神卫三人却暗暗皱眉。胡太平欲言又止。吕万杰虽然面粗心不粗,如何看不见他神情,仍旧等待仇虎调息。
场中,仇虎吃了对方一击,纵有铁衣真气抵挡,依旧剧痛难当:“若非有护体神功,我这手臂便废了!”
“嘿嘿!怕了就怕了,老子算你平手就是。”吕万杰仍旧气愤,得理不让人,手臂经脉亦有些许滞涩,心下暗道:“他这古怪功夫,反震力道怎么这般大!”
仇虎大怒,强忍手臂酸麻,再度站起,身子一晃:“怕你不成!”
二人运功提气,只一瞬又斗在一处,这一番龙争虎斗,更是激烈,直打的满地碎屑,杯盘狼藉,酒店中客人纷纷惊走!牛堂主苦叹不迭,那胆小的店小二早已抱头鼠窜到柜台后面。
仇禁恶与胡太平见二人越斗越凶,当下对视一眼,看准二人力弱之处冲上前去!此时仇虎轰出两掌,已然是不死不休架势,周身十足铁衣丹气萦绕护体!吕万杰祭起霸王崩山劲第四层·疾雷破山,两条手臂粗了半寸有余,与仇虎抵在一处,已然是斗力之局!
仇虎硬拼半步不退,却早已大汗淋漓,吕万杰心底亦佩服此人,又大感懊悔:“我若再拼下去,吕兄弟定然重伤,岂不是与事愿为?!”正当他要缓缓撤回力道之时,对面却迎难而上!
“小子找死!”吕万杰心底更怒,再不留力。
二人拼斗不休之时,忽感到四只手拉开彼此。仇虎一时竟不能抗拒,抬头看时,竟是胡太平!而在对面处,仇禁恶亦轻巧架开吕万杰!
“休要碰我!”吕万杰斗发了性子,一掌慌乱间却拍在仇禁恶头颈之下,刹那间心下冰凉:“完了!我怎么竟失手错杀好人了!”
“大哥!”
“仇老哥哥!”
仇龙、仇虎、仇风、仇云,胡太平、高崇乾、唐乐潮乃至吕万杰均围了过来,岂知仇禁恶纵声大笑,面上银华涌动,面皮黝黑而红润,未有丝毫损伤:“吕将军手下留情,老夫这点微末功力倒也还能扛得住!”
吕万杰大喜,握住仇禁恶手掌:“老哥哥,今天做兄弟的才服了你!”
胡太平板起面孔:“老吕,你今日这般不听话,将人酒店也砸了个遍,若有人告到大王那里,该当何罪?”
“这个……求众位哥哥美言几句,我赔钱就是!”吕万杰苦着脸,不住哀求,忽而看到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店小二,便即如提小鸡子一般一把抓了出来!
“妈呀!饶命!”那小二没有牛堂主的本事,如何不惧这铁塔般的汉子,岂知吕万杰笑道:“小兄弟,当真对不住,你这局面我来赔偿就是!”
店小二见他笑的真诚,心下仍旧恐惧,只得尴尬一笑,颤声道:“砸的好,砸的妙,砸的呱呱叫!”
众人大笑,唐乐潮笑道:“不要为难这小厮了!”
仇虎笑道:“今次我也有份,不能全怪吕将军!小……小……”仇虎不善作伪,看着远处牛堂主,一时间叫不出口。仇龙解围道:“两位小哥,这些钱赔给店家,麻烦你将客人都叫回来,便说‘今日只是众人切磋,一时失了分寸,所有人酒水肉食都计在我们兄弟账上’!”
店小二方才展颜而笑:“好说!”
胡太平取出钱袋:“不可不可,今次怎能又让老英雄出资,一定收下这个!”
众人不住劝慰,仇云笑道:“几个哥哥,不妨便这般,胡将军多请我们几坛美酒,而这店中损失仍旧由我大哥赔付!胡将军,万万不可再行谦退!”
“便如此吧!”
屠神卫吕万杰与仇虎打斗之时,大街上亦有不少看客往来围观,见二人武功厉害,不住叫好,前番惊走的客人看到九人欢笑一桌,无不再度回转。看客中更有数人,欧阳仜与门下四大弟子施剑恩、鲍剑山、钟剑飞、任剑雄亦在其中,他们几人当下走入街对面酒楼二楼,远远围观。
“师父,为何咱们不进入这处!”
“官府中人与仇兄结交,咱们不明前因后果,还是远离为妙!”欧阳仜与众弟子在太平客栈对面酒楼二楼点了一桌酒菜,忽而感到周身气息被锁定一般,惊喜激动难以言喻,手中酒杯不住颤抖!
且再说‘店小二’安排仇禁恶与胡太平众人坐到二楼东侧临街雅间中,而后再度端来酒肉,胡太平眼见店小二神色异于常人,一指便点向他心窝要害处,仇禁恶大惊,正要说话,谁知那小厮怪叫一声,却不躲闪:“苦也!”
胡太平笑道:“汝竟也身有武功?如何不接招?”
唐乐潮笑道:“胡大哥多心了,我朝尚武之风极重,此寻常之极耳!”
‘店小二’笑道:“这位爷说的是,再者小人端着一叠吃食,如何挡得住将军这一下子!若跌破了,两个月白干,还要倒贴掌柜的好几两银子!”
“来来!喝酒!喝酒!”吕万杰举起酒坛依次给仇禁恶、仇龙、仇虎、仇风、仇云倒酒,而后才是胡太平、唐乐潮、高崇乾,最后自己。
胡太平摇头叹息:“今日与老哥结识十分欢喜,无奈我等却要暂离此处,咱们便只喝这三碗,三碗之后,说不得,怕是只能以茶代酒,若因我等大醉延误军机,少不得是要杀头,到时便和老哥哥再也聚不得了!我先干为敬!”
众人闻言都觉大出意外,眼看胡太平大口饮完,无不叫好,仇禁恶起身道:“老哥哥我痴长几岁,能结交在座四位豪杰,仿佛回到少年时,当真是欢喜无尽!”
众人眼见他大口喝干一碗烈酒,又一番叫好。
一通酒下肚,吕万杰又再倒酒,旋即端起大碗,仇虎连忙起身回敬:“刚才兄弟多有失礼,还望吕将军不怪!”
“什么失礼!此乃不打不相识!”吕万杰说罢,众人大笑,旋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吕大哥,你那到底是何神奇功夫,初时也不觉力大,其后竟如翻江倒海,无穷无尽一般!”
胡太平使了个眼色,吕万杰这才笑道:“此乃夏王在军中传给众将的‘霸王崩山劲’,相传乃是前朝霸王熊羽所创武功,凡人修习之后,运用之时力量倍增,修为越深,倍增之力越大!纵然文弱书生练了,亦能生出数百斤力气!兄弟我只修到第四层。传闻羽王修至第六层,能力负五千斤重的巨鼎……”
唐乐潮笑道:“吕哥哥就是瞎说,一头象也拉不得五千斤事物。”
吕万杰道:“你怎知拉不得,大王的硬弓我便能开的!”
仇龙奇道:“传闻夏王宝弓为十石弓,这般硬朗,如何杀敌?”
胡太平笑道:“仇龙兄所言是也,自我们兄弟追随大王以来,时常见大王引开那神物杀敌,且是左右双弓,俱可开之!三百步外劲敌,无不应弦而倒!”
“左右开弓?大王真神人也!”仇家五兄弟大惊失色,仇风、仇云低头不语,吕万杰搂住仇风肩膀,大笑道:“怎样!今番信了吧!”
仇风笑道:“真神人也!信了!信了!”
“来!来!来!喝酒!”仇云微笑起身,高崇乾却执意捧着酒坛给众人倒酒,胡太平笑笑不语,吕万杰大笑:“汝等灌他便是。”
胡太平瞪了他一言,吕万杰不敢再说话,低头大嚼牛肉。
“这其中却有些干系事,纵使夫妻、兄弟、父子、师徒,都需瞒着,我等庶民又岂能随便听闻!”仇禁恶微笑中给四人夹菜,胡太平甚是佩服,挑起大拇指道:“老哥哥当真慧眼如炬、胸襟博大。吕兄弟心直口快,若非是承平日久,他也不会这般没轻没重,吐露机要。当真便是闲的,便该教他日日戍边、夜夜杀敌,保我华夏,至死方休!”
吕万杰面色一红,众人无不大笑。高崇乾不善言辞,只是微笑以对,仇风、仇云与他和唐乐潮甚是投契,三人热切攀谈。
胡太平端起第三碗酒,面色严峻,忽而说道:“仇老哥,今日与会,众兄弟大感喜悦,胡某本不该说这番话,然恩怨是小,家国事大,方今天下只是表面太平,小弟每每见到大王操劳国事,彻夜难眠,恨不得替他分担,无奈人微力弱,可也心知九州之内,巨鳄深潜、蛟龙伏藏,老哥哥可愿对兄弟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九锡门人?”
仇虎闻言大怒,便欲起身,吕万杰甚奇,拉住仇虎,双目滚圆,急道:“胡大哥,你这番言语太过,莫不是醉了!”
胡太平摇了摇头,仔细观看五兄弟神色,仇禁恶端起酒碗,起身道:“我仇某在此发誓,若遇到为祸江山之恶徒,无论九锡门与否,定然一力杀之,绝不做残害百姓,出卖国家之事,若违此言,甘如此物!”说罢,他大口吃完酒,奋力掷在地下,轰然作响!
众酒客闻听此声,无不朝二楼投来目光,仇风探出头来笑道:“无事,无事!众位但饮酒作乐,今日晚上此楼中酒肉我们兄弟五人请了!”
“痛快!”
“谢几位兄弟!”
众客人无不叫好!
胡太平起身,面色潮红,眼角湿润,甚是欢喜:“仇大哥!小弟愿侍你为兄,他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上则匡扶国家,下则安抚黎民!”
“兄弟!”仇禁恶大喜,拉住胡太平手掌。
“也算我一份!”吕万杰大笑,亦饮了酒!
众人纷纷饮下,高崇乾、仇风等人搬开八仙桌,九人便在屋中结拜,轰然应誓,众人无不喜悦,按年级排行,仇禁恶自为长,次为胡太平,再次仇龙,再次吕万杰、再次仇虎、再次高崇乾、再次唐乐潮、再次仇风、最后仇云。
九人结拜已毕,欢喜无尽,吕万杰又要倒酒,仇龙笑道:“四弟怎得忘记了,二哥说明日还有要务,若当真醉了,岂不害了几位兄弟!”
高崇乾笑道:“最后一碗!胡大哥,你说句话!”
胡太平亦甚欢喜,点了点头,众人大笑!
是夜九人尽欢而散。
仇禁恶与众依依不舍分别,送过街角方才回转,却听身后一人笑道:“仇兄终于得偿心愿,武功大成,恭喜!”
“欧阳兄!你收到小弟的信,终于肯来了!快!随兄弟来!”仇禁恶大喜,便抓住他手臂,欧阳仜心头狂跳,亦笑亦且激动,脚步却故意放慢,出言掩饰道:“你却比兄弟还急了些!”
半刻钟后,夏九州在密室中收剑而立,笑道:“欧阳门主,这便是在下所得那套残本剑谱,只是兄弟剑术浅薄,修为平常,怕仍旧演示不全,且收下此抄本,来日咱二人细细切磋体会。”
欧阳仜面色激动,双手颤抖接过抄本,眼中仍旧回闪夏九州身影中坎、离两卦之象:“宗主太谦虚了!幽燕剑术至此万全矣!”
且说胡太平等众人疾速回转军中,喝了醒酒茶,便收拾好兵马器械,调集屠神卫在城外集中扎营,临行前嘱咐道:“老高!城中便只你一人,定要照看好大王与雪将军!他二人虽有震铄古今之武功,却甚爱独来独往,若被歹人……”
“呸!呸!呸!你怎总是诅咒大将军!”
胡太平无奈,高崇乾肃然道:“胡大哥,我记得了!来日蒋根生、崔顶天亦会来此,兄弟断不会这般草率行事,大王和雪将军行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就是吃大王骂,也便跟着是了!”
“这便是了!”唐乐潮笑道。
“若有你也解不开的难处,可找咱仇大哥,今日结交,绝非义气行事,你若有难处,大哥绝不会坐视不管!”胡太平眼中闪烁泪光,激动万分。
“兄弟记得了!”高崇乾点头。
“保重!”
“保重!”
第二日上,胡太平、吕万杰、唐乐潮率同屠神卫两千铁甲骑兵乘船沿大河朝关中进发,不过数日便到了河东地。
而河东地界麦田,一少女正偎依在一少年怀中,二人互诉衷肠,便欲亲吻,正在此时,一老者盛怒,远远喝骂:“小畜生,竟敢白日宣淫,还不给我归家去!”
那少年便是冯皋,少女乃是红玉,自数月之前红玉与顾幼锋争吵之后,便甚觉无趣,于是一路北上,游历山川。因她本体乃是白狐,寻常凡人如何伤的了。
“真是的,那姓顾的少年百般俊俏,却不知容让本姑娘,还是我的冯郎好!”
红玉在河东地时,似乎被夙世因缘所牵引,偶然在田中看到冯皋,见这少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心中不知为何,竟春潮涌动,难以禁止!
狐族不似人族,大多性格直率,看到喜爱之人,也不懂藏起心思,竟尾随他到家中夜半相会。冯皋亦是风流之人,初见少女便生情愫,二人互诉衷肠,偎依一处,甚是亲昵。然二人毕竟年少,却因不知路径,只一道在夜中写诗粘对,也未作甚越礼过甚之事。
二人情意日浓,趁其父不在家中时,白日也黏在一处,这日中忽被冯父撞到,那老翁本是守礼固执之人,如何见得这般事,便举起耒耜驱赶,红玉嬉笑:“冯郎,我先去也,来日再会!”
“莫走!玉儿……莫走啊!”冯皋甚急,眼见红玉飘去,心中急的直欲哭出。
红玉施展神通,一溜烟便即遁入渭河出关中谷口数十里处,忽而心中觳觫震恐,惊吓之下远远望之,竟是一队数千人马沿河而来,那便是胡太平所率之屠神卫!
(注,觳觫 húsù,恐惧的发抖。)
两千屠神卫将士尽皆是八尺汉子,身着黑甲,立于船上,兵器亦妥善收纳,饶是如此,散发之煞气亦极其炽烈,红玉远远观望,大感兴奋:“此等治军之法冠绝当世,领头这人看其铠甲非是主将,率领这军便气势俨然,若换了伯父亲来,不知又是何等场面!难怪爹爹每每夸赞,我娘又甚是敬畏伯父!”
红玉伏在岸边大石处,相隔甚远,吕万杰便即感知,喝到:“谁人?”
胡太平赞叹:“吕兄弟这等机敏当真无人能敌!那该是个贪玩少女,看其模样,像是富贵人家子弟,一人独自在此,当真娇惯坏了!”
红玉从大石处冒出头来,朝吕万杰做了个鬼脸,便即远遁:“那大个子真厉害,顾小哥哥怕远远不是敌手!现下无事可做,不如去找伯父玩耍!”红玉嬉笑间化作一阵清风,在原野间穿梭,不多时便行出数十里,在林中遇到五六名路人,为首者乃是身材六尺六寸矮小老者,偏偏其背上宝剑却是甚长,足有七尺。红玉笑道:“这老头当真有趣,我且戏耍他一番!”
红玉性子顽皮之极,便是搅得天塌地陷,在山海界中也无人敢惹,当下化作一阵风吹到那老者身旁,老者身边无数子弟围在一处,见到红玉无礼之极,怒道:“那少女,你为何拦在此处!”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红玉一笑,双手叉腰,众大汉见少女生的可爱,大笑不休。红玉怒道:“笑什么!笑什么!本大王今日便收了你们这些喽啰!”红玉化作一阵狂风,在这个头上拍一下,那个腰间踹一脚,众人但觉红影闪烁,哪里躲避的及,当下再不敢轻视,暴怒之下纷纷拔剑,皆为七八尺之巨物!
“吃我一剑!”众人之中,一少年持剑而前。
“鸣儿!且住手,待老夫会会这武功高强的大王!”老者微笑阻止儿子,翻手取过背后长剑,也不出鞘,只高高举起!
“老头还有些见识!”红玉本待嬉笑,忽而‘呀’的一声感到莫名杀机,只得往后一纵,老者快步抢上,长剑轰下,红玉心生怨气,举掌而前,老者撩剑而起,红玉措手不及,急忙后跃,老者再度落剑,红玉哇哇怪叫,一退再退!
“老头,你怎地就这两招!速速创些新招出来!不可戏耍本大王!”
“老夫便只会这两招,姑娘又待如何?”老者说笑间只依样葫芦,十余招下有进无退,红玉气的眼冒青烟,雷賸亦在队伍之中,他笑道:“掌门师叔,这少女看来也无恶意。若逼得紧了,外人反说您的不是。”
“也是!”老者收剑而立,红玉背靠大树,无路可退,面色通红,坐地打滚:“你欺负人,你欺负人,我告诉我伯父去!”红玉说罢,仍旧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不见。众人面色愕然。
“这老头当真可恶,也不知他用的什么妖法!便这两招,我怎地便是不敌!”红玉气急之余,亦感觉好笑,便取来大树枝直上直下的瞎抡,自己亦哑然失笑:“这是什么怪剑法!可从未听说过!不对,那老头脚踏八卦方位,时刻变化,并非全无章法!”
“汝甚聪慧,却不用功,再过十年怕也不敌!”
“呀!谁人!”红玉抬头,那人躲在身后,红玉转身,那人亦跟着转身,红玉疾速遁走,那人亦走,红玉急的坐地哇哇大哭:“都来欺负人家!人家告诉爹爹去!”
“莫哭!莫哭!”
一阵大笑过后,那人立在红玉身前,身形如松如鹤,原是一三十许八尺丈夫,面如白玉,目如神剑,上着宽袍大袖,下面脚着草履,气度潇洒,神态逍遥,身形俨然合于天地。
红玉惊呼道:“原来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