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公的告别演出(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五集
吕芳与道长朝夕相处了四十年,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更像是家人,别的奴才吃里扒外尚且情有可原,唯独吕公公胳膊肘向外拐,让道长难以释怀,虽然理智上很清楚,这大概是吕芳有意为之,但情感上确实有些难以接受。道长面色铁青,满怀怨念的双眼死死盯住吕芳,心有不甘地大声质问道,“朕问你怎么看”,吕芳额角渗出了几滴冷汗,依旧狠下心肠,硬着头皮答道,“回主子,这几句话奴婢也看了,并没有什么十分要紧的忌讳,更跟裕王....”,吕公公话音未落,早已忍无可忍的道长恶狠狠地插言打断,“跟裕王没半点关系,这个人在哪个衙门,姓甚名谁”。海老爷的字没有要紧的忌讳,更跟裕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吕芳此话一出口,连徐阁老都不由得心中一颤,暗道一声,吕公公你有必要这么硬刚道长嘛,你又不是海瑞、周云逸,何苦冲上去白给道长送人头啊。
道长一口咬定六必居的事跟裕王有关,吕芳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无奈地说了句,“回主子,好像叫海瑞”,道长挑着眉毛,不依不饶地追问,“好像叫海瑞,官员里有几个叫海瑞的”,吕芳低头答道,“这个海瑞应该就是从兴国知县任上调来的那个海瑞”。“那不就是朕的儿子举荐的那个海瑞嘛,还说跟裕王无关”,道长跟吕芳逗了半天闷子,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了裕王头上,徐阶早就放弃了抵抗,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地,吕芳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是嘴上还在负隅反抗,“奴婢哪里敢欺瞒主子,这个海瑞是今天早上才进的京,路过六必居就写了这么几句话,裕王爷都闭门养病一个月了,他怎么能知道啊”。讲道理,当初举荐海瑞当知县的是裕王,如今调海瑞进京的也是裕王,吕公公你摸着良心说,那海瑞在六必居题字,怎么可能跟裕王脱得了干系,无论事先知道不知道,都少不了裕王那一份儿。
裕王为什么好端端的说病就病了,而且年纪轻轻的一病就是一个月,到底是身体不行虚的,又或者是心里有鬼吓的,这还真不好说。自从严党倒台后,道长便把大明交给了裕王和清流去打理,就跟当初严嵩将严党托付给严世蕃如出一辙,做父亲的都是望子成龙,盼着下一代子承父业;二世祖们也并没有让老父亲失望,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拉胯,一个赛一个的坑爹。裕王带领着一众清流,埋头苦干了两年半,结果也是有目共睹,坊间都忍不住地交口称赞,说什么“嘉靖嘉靖,家家皆净”,何止是百姓家净,就连道长自己家也都快干净了,要不老人家也不能说出,让十万宫务员穿着旧衣服,上街讨饭去的气话。事情明明是裕王跟清流办砸的,但锅却扣在了道长一人头上,过去都是严嵩替道长遮风挡雨,如今换成是道长替裕王遮风挡雨,背黑锅也就算了,关键是这群挨千刀的清流,还敢公然克扣道长的零花钱,弄得老人家是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简直比生产队里的驴都委屈。只能感慨一句,有些报应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百因皆有果,裕王跟清流,便是道长的报应。
道长本想着早点把万寿宫修好,自己搬去新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国家的事就交给儿子和清流去打理,毕竟是新人、新气象,总要让儿子独自上手历练一番。道长足足给了裕王他们2年半的时间,由着他们天马行空、独当一面、放手施为,事实证明,烂泥就是烂泥,根本扶不上墙,再由着这群清流胡搞瞎搞,只怕大明真的是亡国有日了。道长曾经对裕王满怀期待,对清流信任有加,只可惜终究还是错付了,书生治国便是清流这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纸上谈兵吹的是天花乱坠,可真让他们上手干点儿实事,一准儿是原形毕露,这就叫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终归还是难堪大用。
万般无奈之下,道长只能拖着这幅油尽灯枯的病体重出江湖,除芳草、换园丁也仅仅是个开始,道长真正要做的,是收回裕王和清流手中的权利,栓紧臣子们脖子上的狗链,做一个货真价实的独夫民贼,凡事亲力亲为,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便要将大明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心中,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能染指半分。也就是这一刻,道长终于悟透了他日后教给小万历的那番道理,“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作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这是多么痛的领悟,道长曾以为裕王跟清流值得托付,只是他回首倒严后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孤独;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大明的国库变成了负数,愿道长能挣脱情的枷锁、爱的束缚,走完剩下的路。
道长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冷冷地扫了徐阶、吕芳一眼,不徐不疾地说道,“那你们说,他明知‘六必居’的这个‘必’字,是朕叫严嵩改的,那为什么还要去题这几句话?”海瑞敢在这个“必”字上做文章,分明就是冲着道长来的,道长并不关心一个六品主事的犯罪动机,他只想知道海老爷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徐阶跪在地上,满脸严肃地装起了糊涂,“臣今天就把他叫到内阁,叫他明白回话”,徐阁老很明显是不打算掺和海老爷这破事的,反正吕公公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剩下的话就让海瑞这厮自己说去吧。道长对徐阶这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并不满意,咄咄逼人地质问道,“朕现在要你们明白回话,他为什么要在朕改的这个字上,做这样的文章”。吕芳瞟了眼低头不语地徐阶,平静地答道,“主子,奴婢想不透彻,可奴婢问过朱七,这个海瑞在写这几句话时自己说,他写这几句话,好像是什么要‘正人心而靖浮言’”。
像“正人心而靖浮言”这种话,完全可以让海瑞自己去内阁说,而且最好让海老爷解释清楚,他正的到底是什么人的心,靖的又是哪些浮言,既然吕芳执意要替海老爷辩解,那就随他去吧,反正也是说一句少一句了,毕竟道长留给吕公公的时间也不多了。道长闻言怒极反笑,望着徐阶冷冷地说,“哼,想替朕靖浮言,你说,现在宫外面对朕的浮言,还真不少是吧”。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以前严党在的时候,大家日子过的也苦,但好在严党把锅都背了,老百姓是只骂贪官不骂皇帝;如今换了清流来当家,大家日子过的更苦了,老百姓这会儿总算是琢磨明白了,这特么是流水的贪官、铁打的皇帝,冤有头债有主,骂别人也没用,要骂就去骂道长,所以才有了最著名的那一句,“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说句实在话,海老爷那句“正人心而靖浮言”,其实跟道长那句“六合一统、天下一心”,效果差不多,甭管是“正心”还是“一心”,全特么是扯淡,老百姓只关心自己的衣食住行,现在日子还能凑活过,也就是过过嘴瘾、骂骂道长的娘,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那就干脆揭竿而起,反他娘的了。
外面有多少百姓骂皇上,道长您自己心里没点儿哔数嘛,还好意思舔着脸去问别人,你这问题让人家徐阁老怎么答。徐阶思索了片刻,避重就轻地说道,“皇上圣明。文王制易,周公制礼,彼时天下皆有浮言,当时皇上让严嵩题写六必居,也是为了我大明天下之安定,愚民焉知圣心!今年五月严世蕃等伏诛,严嵩题写的匾额还挂在那里,有些浮言自是难免,臣以为海瑞题写这几句话,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为了‘正人心而靖浮言’”,似乎是受了吕公公的影响,徐阁老也是火力全开,直接从“文王制易,周公制礼”开始忽悠道长。文王拘而演周易,那会儿正是商纣王搂着妲己酒池肉林的时候,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用商纣王来影射道长,这特么就叫骂人不带脏字。徐阁暗戳戳地喷完道长,又开始公然夹带私货,说什么五月份杀了严世蕃,这都到七月份了,严嵩题字的匾额还在六必居挂着,一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其实都是冲着严嵩去的,海老爷所谓的“正人心而靖浮言”,大概也是这个思路。
道长说海瑞是在给自己开丹方,徐阶却说海瑞是在砸严嵩的牌匾,两人是各执一词、各取所需,一个是意在裕王,一个是剑指严嵩,至于说那海瑞到底想干啥,其实根本就没人care。道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徐阶,心说这老狐狸也真能见缝插针,自己明明是在说裕王跟海瑞的事儿,怎么就被扯到严嵩身上去了,也不知这徐阶是想摘严嵩的牌匾,还是摘严嵩的脑袋。道长放缓了语气,双眼幽幽地虚望前方,略带讽刺地说道,“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那么多的言官都不去靖这个浮言,他倒来靖这个浮言,这个人本事倒大”。区区一个举人出身的六品主事,根本就入不了道长的法眼,但海老爷这幅字,恰好给了道长一个冠冕堂皇的动手理由,除芳草、换园丁不说,还硬逼着裕王把海老爷的字又抄了一遍,刻成牌匾就挂在严嵩那块的下面,道长这手操作,简直是秀的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