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依容快满十五岁,准备行及笄礼时,她父亲就因为旧伤发作,大病了一场,自此卧床不起。
直到最近半个月,才开始下床行走。
所以姜依容的及笄礼,她是没准备让父亲参加的,她想着父亲刚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不易过于劳累。
于是她事先就去跟她父亲姜大将军商量,姜大将军一听,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当场就表示不同意。
但是耐不住女儿的苦苦哀求,最终还是满脸不情愿的同意了。
姜依容当时心满意足的笑着离开了,她父亲同意了就好,不然他要是硬扛着身体不适去参加她的及笄礼,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因为这事加重了病情,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嘛,她高兴早了,姜大将军要是那么好劝的话,早年他的养父宋老太爷就不会对他无可奈何到极致了。
等到了及笄礼的那一天,姜依容惊吓的发现她阿爹也来了,笑容立马在她脸上凝固了。
当时宾客还没有到场,她直接冲了过去拉着她父亲的袖子,慢慢往门外拽去。
“阿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吗?”
“你现在大病初愈,就好好在自己院子养身体,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有女儿在,您放心吧,不会出乱子的。”
“若是你的及笄礼,阿爹都不来,哪里还成样子,你阿娘去世的早,阿爹要是不在场,谁帮你撑住场面。”
姜大将军一边说着,还一边甩了甩袖子,姜依容只能无可奈何的松开了。
“反正今日你的及笄礼我是一定要参加的,不用劝我了,劝了也没用。”
姜依容当时气得脸都红了,但是她又不能跟阿爹发脾气,所以她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道
“阿爹,我们事先不是说好的吗?您当时可是同意女儿的建议了,您说您不参加,要在房间好好养身体的。”
“那是之前,现在你阿爹反悔了,不行吗?”
“还有放心吧,你阿爹来之前演习过了,不会出差错的。”
他直接把姜依容说得一愣一愣的,姜依容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了,于是看向荀峰说道
“荀叔,你怎么私下不劝一下我爹,他现在这幅身子,这些事情是他能干的吗?”
荀峰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那笑容里面多少有点委屈和无奈的意味在,他颇为平和的回复道
“将军如果能被我劝住,那他就不是将军了。”
荀峰他也是一把心酸泪,之前他也劝过将军多次,结果差点被将军说服了。
反正就是一言难尽,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跟着将军出现在了这里。
“行了,你也别难为小荀了,他劝过我了,但是你阿爹能那么好劝吗?”
“对了,时候也不早了,阿爹就不跟你多聊了,我先去迎宾了。”
姜大将军说完后,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荀峰也立马跟了上去,只剩下姜依容在那里气得直跺脚。
所以在之后举行及笄礼的时候,姜依容全程都心不在焉。
她时常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的往她阿爹的方向瞟了几眼,就是为了确定她阿爹有没有脸色非常难看的在那里强撑着。
等一切都结束后,姜依容才松了一口气,她都快虚脱了。
整场宴会她都是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深怕她阿爹出了什么意外,幸好没事,不然她要哭死。
姜依容不知道的是这是她跟她阿爹最后相处的时光了,没过几个月,姜大将军就不行了,他被人抬到了府上,大夫给他看了诊后,也直摇头。
姜依容当时知道消息后,立马往她父亲院子的方向跑去,中途她还因为没有注意台阶,摔了一跤。
她当时直接扑在地上大哭了起来,等丫鬟把她扶起来后,她又继续往她父亲院子跑去。
之后她打开了父亲卧室的门,跪了下来,悲痛欲绝到晃悠着身体爬到了父亲的床边,然后又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开始痛哭了起来。
“阿爹,要是你也离开了容儿,容儿该怎么办呀!”
“对不起,但是阿爹已经不行了,没多少时间了,容儿乖,不哭。”
“阿爹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了,但是阿爹没办法,阿爹身处这个位置,就要担的起这个位置的责任。”
姜大将军靠坐在床边,他伸出了手,摸了摸姜依容的脑袋,眼含愧疚的说道
“阿爹曾经想过,若不是当初阿爹贪心,那么我的容儿也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而不是从小就背负着重担,有完不成的课业,小小年纪就要学会怎么去赚钱,学会去怎么看人家的脸色。”
“阿爹看着心疼,但是阿爹从来没有跟容儿说过,其实我的容儿真的很棒。”
“阿爹很少夸你,就是怕你骄傲,但是其实容儿的努力,阿爹都看在了眼里,疼在了心里。”
“下辈子容儿就不要找阿爹这种父亲了,找个称职的。”
姜大将军说到了这里,他的眼泪都忍不住的飙了出来,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女儿也是他最愧疚的人之一。
“要不是阿爹对你期望太高了,希望你能接下阿爹手上的重担,你就不会从小活的这么累了。”
“阿爹别这么说,有阿爹这样的父亲,是容儿的福气。”
“容儿不悔,阿爹你放心,青州容儿一定会管理好的,你说过的要让青州所有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容儿一定能做到,只要容儿还活着,没有人能欺负到青州的百姓。”
“阿爹不必对容儿愧疚,可能容儿生下来就是要干这个的,容儿不觉得那种天真无邪,只需要开开心心长大的那种生活是容儿想要的。”
“容儿活的很累,但是容儿活的也很精彩,这些都是相对的而已,容儿很喜欢自己的生活。”
姜大将军看着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他这个闺女从生下来就比较懂事贴心。
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所以女儿这些年一直都在被迫加速成长,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要学会去怎么做一个大人,他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阿爹相信容儿,日后阿爹不在了,青州就交给容儿了。”
“我的容儿这般优秀懂事,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家的儿郎。”
“可惜咯,阿爹见不到了,不然还真想见见,是谁家的少年拐走了我家的闺女。”
姜大将军想到了这里,他越发的伤怀了。
但是天不由人,生死已定,他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只能在死前尽量把自己这么多年想说的心里话,说给女儿听。
“容儿,你先回去休息吧,给阿爹一点体面,阿爹想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
姜依容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她还是忍住了,父亲的遗愿,无论她多不想同意,都是要同意的。
于是她一步三回头,磨蹭了半天,才走到了门口。
在依依不舍的看了父亲最后一眼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合上了门。
再之后,她也没有走,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腿,默默无闻的在那里哭着,没多久她就哭昏了过去。
青婵赶紧上前把她抱了起来,然后一群人把她抬回了她的卧室。
等姜依容醒了之后,她就坐在床边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青婵在旁边看着也心疼,但是她也没办法,小姐现在正是最难受的时候,她也没法劝呀!
一直到有下人来请示后,姜依容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他们去了父亲的房间。
此时,姜大将军已经离世了,他不知是在离别这人间前看到了什么,嘴角还挂上了满足的笑容。
姜依容进了屋子后,喊了半天的阿爹都没有人应。
她颤颤巍巍的走到父亲床头前跪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后,她凄惨的喊了一声阿爹,然后抱着父亲就开始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