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这几日在想，齐王殿下这次闯下大祸，只因他府中宠姬虽是不少，却缺少个正式的女主人，弄得他心太野了，老出去寻花问柳。若给他找个家世配得上皇家、性情温良贤淑的绝色佳人，那就能将殿下的心牵绊在家里，不至于再出去惹出乱子。”一日在宫中闲聊时，裴寂对武德说。
一番话正说中武德心事，他叹了一声道：“你这老鬼，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这几日我也正想此事。不过要找到裴监适才所言，家世、人品、容貌三者齐备的女子，可当真大不容易！”
裴寂忙道：“此事微臣也是苦苦思索很久，一直没想到合适人选。不过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让微臣在偶然间碰到了。”
武德忙问：“裴监快说！是谁家女子？”
“陛下还记得杨恭仁吗？如今他归顺我朝，拜为黄门侍郎，封观国公。”
武德道：“当然记得。他是前朝皇族杨雄之子，算起来应是炀帝从侄。”
裴寂又道：“那陛下可还记得武士彟？”
武德道：“武士彟去年妻子过世，他忙于王事，竟不及回乡奔丧料理后事。我闻知此事后也很感动。对了，后来我听说，前朝纳言杨士达有个女儿，就是那杨恭仁从妹，可能年轻时太过挑剔吧，年近四旬，尚未婚配，正好跟士彟合适，我还让万贵妃亲自登门说合，也算是成全了一桩美事。”
裴寂道：“这就是了。不久前武士彟迎娶杨氏作继室夫人，微臣也去叨扰了喜酒。酒席宴上，新夫人的妹妹出来劝酒，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其美艳绝伦，令在场嘉宾无不倾倒。”
武德道：“原来杨士达尚有一小女未嫁，这个我却不知。”
“武士彟新夫人的妹子并非杨士达之女，而是杨恭仁另一叔父杨士贵之女。杨士贵故世以后，此女便一直和长兄杨恭仁一起生活。”裴寂忙道。
见武德似在思索，裴寂又道：“当时微臣就想到，这弘农杨氏，论家世正好和皇家匹配；杨氏女种种教养自也非寻常人家可比；而她的美貌更是有目共睹。这样十全十美的女子，倒象是上天专门送来给齐王殿下做王妃的呢！所以微臣这两日就亲自上门去问了字，若得陛下准允，杨氏女又与齐王殿下八字相合，就可结这门婚事。”
武德一听大喜道：“这门亲事的确再合适不过！你知道，我也一直想跟杨家结亲。当初一入京，我就为二郎娶了炀帝的女儿怡宁公主，但她终究只是侧室；如今三胡若娶这杨恭仁的妹子，却可立为正室，名份上就更好听了。这亲家一结，杨恭仁自然更加对我朝忠心不二，也可安旧隋宗室勋贵之心，岂不两全其美？这件事就委托裴监去办理吧！务必要办得风光气派！”
“臣领旨！”裴寂大喜！心想这可是你说的！我又可以大肆花钱，趁机从中捞一票了。
黄门侍郎杨恭仁正穿过府中厅堂，向后院走去。他锁着双眉，似在想着心事。
后院一房间飘过来阵阵悦耳的锦瑟乐声。杨恭仁知道，那是妹妹若兰的闺阁。
“若兰！”听着乐声渐止，站在妹妹闺房门前的杨恭仁，才轻唤了声妹妹的名字。
“大哥！”若兰起身迎进大哥，脸上漾起明媚的笑意。
“若兰，大哥给你道喜来了！”杨恭仁笑着道。
“大哥取笑，小妹能有何喜事？”
“若兰，有人给你提亲来了。妹妹知道是哪一家吗？是当今陛下为齐王聘王妃呐！前来提媒的，也是百官之首的裴仆射。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若兰脸上的笑意凝住。
杨恭仁怔了一下，诧异道：“怎么？妹妹不乐意？”
若兰低了头，半晌，轻声道：“这种事，原本该哥哥作主，哥哥何必问小妹。”
杨恭仁看妹妹神情，不象是少女的羞涩。看来妹妹对这门亲事，并不很乐意。杨恭仁心里也忐忑不安，听说那齐王性情暴烈，朝中还有人私下传言，齐王现如今那位不满周岁的小王子的母亲——齐王的一位侍妾，就是叫齐王盛怒之下失手殴打至死。妹妹嫁了这么一个人，岂不让人担心？
可他有拒绝的余地吗？
虽说自己往昔也与武德天子有同僚之谊，交情不错，故此杨恭仁才在隋朝大势已去之时，下决心投了李唐。可如今人家是皇帝，而他杨家却是前朝宗室。纵观近代史实，每每改朝换代之际，新君为了免除后患，往往痛施杀手，前朝贵戚常免不了灭门惨祸！如今武德料想不至于这么做，根据目前形势也无此必要，可他杨恭仁独立支撑杨氏这一支脉，欲在新朝立有一席之地，亦是十分不易。
此番皇帝叫百官之首的裴寂亲自登门为四皇子提亲，而且聘的又是正妃，在旁人眼里，简直是天大的荣耀！他杨家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哪有拒绝之理！
杨恭仁心里叹息：看来这门亲事，只好委屈妹妹了！妹妹贤淑知礼，又容颜绝殊，想来那齐王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愿他能对妹妹好一点！
杨恭仁又与妹妹聊了片刻，告诉她可能很快就会选定吉日迎娶，让她做好准备，随后便离去。
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若兰只觉得满心惆怅，她重又拨动锦瑟琴弦，一连串急如奔马的音符自她指间流淌……
大哥不会明白，自从上次东都城外他们举家逃亡时，她被李世民从乱军丛中救起，并一路护送他们一家至西京，那少年将军英武非凡的形象，便已锲刻若兰心里。
至西京后，她还以探望那位小堂姊怡宁公主为名，去过几趟秦王府，心底却希冀，能够远远再看秦王一眼，但每次都未能如愿。
是啊！他如今是天子爱子，朝廷重臣，即便不是出征在外的日子，想必也是日理万机，难有片刻闲暇。
看得出来，堂姊怡宁公主在秦王府的日子有些落寞，所以对这位只在儿时宫廷宴会间见过的小妹妹的到来，显得很开心。若兰对这位姐姐颇有些同情。隋室覆亡，对于若兰他们家这一宗室支脉，影响尚不算大，因大哥杨恭仁等人在前朝也倍受排挤。而怡宁姐姐就不同了，她毕竟是由前朝公主一变而成亡国之女，心底那份伤痛与失落，怕是无人可诉。
何况那秦王殿下又忙得没有几日在家。
若兰有意无意，便会向怡宁姐姐打听秦王的事。怡宁虽是有些寂寞，可提起秦王，她的眼中仍会放散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整个人都更加生动起来。
在秦王府，若兰倒是遇见过一次秦王妃长孙氏，长孙妃那种娴静成熟之美，是一般青春少女不具有的。若兰看她身形，不由有几分羞涩，王妃大概是怀着身孕，但体态并不显得臃肿，而是独具一种母性的光辉。
琴声嘎然而止，若兰长叹一声，收回思绪。
与秦王终是无缘，他有那样一位王妃，又有怡宁姐姐那样风华绝代的佳人，再者，总不至于杨家女儿，个个都去做人家秦王侧妃。何况若兰理解，皇帝为齐王聘妃，大哥是不能拒绝的。大哥支撑这个家，也并不容易。
她突然想到，做了齐王妃，以后与秦王就又多了层亲戚关系，可说是一家人了。那以后会经常有机会看见他吧？若兰立刻感觉到，这一想法似乎有悖于自己平素的教养，她赶紧摇摇头，心中告诫自己：以后，我就要为人之妇，理当谨守本份，侍奉好夫君，不应再想不该想的事。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想：齐王既是秦王亲弟弟，总该有几分象他哥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