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宴会大厅附近没有看到舒静吉,便来到酒店外面的园林花庭,整个庭院风格配以假山林立,因正值春暖花开的初夏时节,花园里开满了团团白白、或粉淡或艳媚、亦及团簇富贵,又或清姿雅秀的各种品类的月季。
但就算周围花色嘈杂出挑,但仍旧压不住黄莉那身火烈鸟一般的夸张服饰,其如同觅食的火鸡那样正东闻闻西嗅嗅,一脸陶醉的模样是把自己当成花中仙子,然实则就是一只艳俗招展的野鸡。
我将身体隐没在树影当中,正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见静美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走了上去,装作一路赏花的样子拦在了黄莉的面前。
“黄太太,”舒静吉面现一副无耻的笑容:“看来——您和您丈夫的婚姻生活过得很幸福啊!难怪,在我妹妹的婚礼上穿得这么鲜艳。”
显然,黄莉认识面前的男子,一脸不爱搭理的神状:“这跟你有关系吗?”
“原则上是跟我没关系!”舒静吉却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笑容:“但您一边享受着婚姻生活,一边在外面偷男人,这似乎不应该啊?”
黄莉的脸色惊变:“你——你说什么?”
女人的慌乱令舒静吉感到十分满意:“既然你听不懂我说什么,那就看看我拍了些什么吧?”舒静吉说话的同时,从口袋内掏出手机,将屏幕伸给对方。
“你要多少钱?”当即,黄莉便恢复了其之前的那番平静;因眼见舒静吉比出了十根手指,这个女人居然浪荡地笑了起来:“十万?”
“我要一次性付清。”
“好啊!”黄莉摆出一脸有恃无恐的诡笑:“你把相片拿给那个老男人,看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舒静吉先是一愣,随而难以相信道:“你居然不在乎?”他抖动着手上的话机:“这可是你跟其他男人约会的证据!”
黄莉则是将双臂抱胸,愈加叫嚣地满不在乎:“你可以去问问我老公,他愿不愿意跟我离婚!况且,你这相片只是表明我跟我同事逛花市,但并不能说明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你是抓奸在床了,还是看到我们两个亲嘴的样子?”
女人如此厚颜无耻的质询,将舒静吉给砸得得表情乌紫,好半天才回过了神来,其虚张声势地发狠道:“那好啊!我把这相片拿去给你男人,看他怎么说。”
可以看得出来,舒静吉除此之外,多半没有其他招了,因而这威胁就显得既懦弱且可笑。
舒静吉气势汹汹地走进酒店,正巧见叶主任走出宴会大厅,他拉了一下衣摆,便向对方迎接道:“叶教授,您好!”
当时,我跟着舒静吉来到酒店门口,眼见他跟叶主任之间的对话,就悄悄地躲到了酒店一侧的边门旁。
叶主任望着面前的男子:“你是静美的哥哥吧?”
“对!”舒静吉微笑地回答:“我是静美的哥哥——舒静吉。”
叶主任礼貌地颔首:“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舒静吉露出一副狡诈的笑容:“叶教授,表面看起来——我是为了妹妹静美的婚礼而来,但其实——我是为您而来啊!”
叶主任不免错愕道:“为我?为什么为我?”
舒静吉的笑容如鬼:“恐怕——您对您妻子的情况还不太了解吧!”
叶主任冷下脸道:“你什么意思?”
“我们还是找个人少的地方,我给您看一样东西,您一定感兴趣。”舒静吉已经完全沉浸在敲诈者的角色,其面露愈加阴毒狡黠的微笑,俨然对此敲诈已经十八九稳。
虽然叶主任显得有些犹疑,但他将舒静吉带到阅览室,两人坐在柔软的靠背椅上。
原本,叶主任期待对方主动开口,但舒静吉却是一脸的沉稳,他只得追问道:“什么东西?”
舒静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交给面前的男子,叶主任看着屏幕;当下,我正藏身在阅览室的门框边,因而可看到屏幕的亮光在他脸上闪烁,那是相片以幻灯的形式正在轮番放映。随着相片的深入,我看到叶主任的脸色与其小妾的反应大为不同,他先是面露稍稍惊讶的神情,随而其嘴唇开始剧烈地抖动,似乎看到了难以承受的画面,最后死死地紧咬住嘴唇,是为了避免崩溃的样子。这让我更加好奇:舒静吉用手机到底拍下了什么,为什么叶主任跟其小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尽管一个表现出满不在乎,但另一个则是惊惧而害怕,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恐怖画面。
“怎么样?”叶主任的反应令舒静吉感到十分满意:“叶教授,您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不然她嫁给您这么个老男人,欲望得不到满足,总会惦记着通过其他方式来解决。”
终于,叶主任停止浑身冷战的状态,而是定定注视着面前的男子:“你想干嘛?”
“叶教授,您应该很爱您的妻子吧?”舒静吉用谈条件的口吻道:“所以您不想失去您的娇妻,毕竟,您的妻子还算年轻,而您即将迈入花甲之年,就算您年轻时再风流,但您妻子却是正当少妇,她还有自己的市场,但您的市场——则是越来越小,虽然您是大学教授,但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所以您应该不想让这丑闻蔓延出去吧!”
“你到底想干嘛?”叶主任慢慢地挺直了后背。
舒静吉无耻地笑道:“叶教授,您都是老江湖了,用你们老辈的话说——您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我作为小辈,就想您老爷子能赏两个钱花花。”
“你要多少?”
“不多!”舒静吉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万?”
“呦!”舒静吉掩嘴夸张地笑道:“两万?亏您堂堂高城大学经济学院叶主任说得出口。”
叶主任黑下脸:“那你想要多少!”
“至少——二十万起价!”
这家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比起跟黄莉的要价足足多了一倍,他多半是看到叶主任的上述反应,因而临时所做了相应的调整。我冲进阅览室,没等对方反应,便一把夺过舒静吉的手机,果然是黄莉和刁平两人在高城花市私会时的相片,但他们最多就拉拉手或搂搂腰,的确没有接吻之类的亲昵画面。
“叶主任,他这是欲壑难填,不会满足的。”
由于,舒静吉眼见是我,他抢回我手中的话机,一副冷笑的神情:“正好——您儿子来了,你们父子俩就好好地考虑一下吧!”说完,这个男人便扬长而去。
我坐在舒静吉之前坐过的位子,回想起于我读中学之后的记忆,几乎没有跟这个男人并排而坐的情况;当时当刻,我也不清楚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我并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有多尴尬,两人之间仿佛脉动着流水般的淡然,由此便天然形成了一道河流,因而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沉默。
终于,脉动的流水宛似潮汐回响,我竟是为身边的男子不平,但我不想承认与其血脉的关系,便望向面前的空气:“叶主任,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然而,叶主任却是苦笑地回应:“小寻,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外面有男人吗?”
“什么?”我吃惊地望向对方:“您知道?”
“每次暑寒假,她说跟闺蜜们去旅游,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但我从未看过她和闺蜜一起旅游的照片。”原本,这个男人就坐在我身边,但我感觉他呼出的气息——居然带出了一股遥远且孤独的味道:“这么多年了,我没有看到一张她的旅游相片,以前我问过她那些合影的相片呢?她说自己上相不好看,不喜欢拍照,但每次都这么说,只给我看风景的相片,甚至连她口头所谓的闺蜜都没有。”
“那您还——”
叶主任则是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之前,我只是猜测她在外面有男人,但刚才看到静美的哥哥所拍摄的那些相片,我便彻底明白了心里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
突然,当看到对方落寞的表情,我俨然明白地点了点头:“恐怕,早前你是不想承认这一点吧?”
我没想到叶主任竟是掩面哭泣:“就像你媳妇的哥哥说的那样——我的市场越来越小,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市场了!”
难怪,当叶主任看到舒静吉拍下了其小妾跟刁平的幽会,他没表现出愤怒,而是一脸的惊恐,甚至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想必,他更多的是在害怕会被自己的小妾给抛弃,母亲定不会接受这个当年拈花惹草的前夫,我这个亲生儿子尤其对他厌恶至极,这也就注定了叶主任必将孤独终老。而这个繁华了前半生的男人,曾经于万花丛中戏蝶的男子,肯定无法忍受自己的孤独终老,甚至连个收尸人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因我第一次眼见叶主任的懦弱和不安,他就像是一颗已经衰退到极限的星体,表面燃烧着星星灭灭的衰老迹象,眼见自己即将一点点地燃烧殆尽,以致逐渐暗淡,并且冰冷下去,成为寒冷夜空里的一灭烛光,最终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连一丁点老迈的残渣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