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结束了。
余文文站在华新书店前面的空地上，还有几分恍惚感。
在上辈子，她读大三的时候，华新书店因为拆迁被夷为平地。但是现在这座建筑物还是完完整整地在她面前，就像不曾在她的记忆中消失一样。
物理确实是自己的短板，同为高斯，作为数学家的高斯和作为物理学家的高斯给她的感触完全不同。也许对于高斯来说，电磁学中的高斯定理和数学计算里的求和公式是一样的难度，但是对于余文文来说，两个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感觉。
也许这辈子也无法热爱一门学科，但是如果要保持成绩，必要的题目还是要刷的。拥有微积分基础的余文文，忽然觉得物理中的有些内容好理解了很多。
不过如果做题考试的时候，公式自己要重新推导一遍，那时间肯定来不及，更好的方法就是总结题型背公式了。
余文文为了防止再出现满柜的教辅资料空白如新的情况，就在口袋塞了两张A4纸和一只黑水笔，平平整整地摊开华新书店的物理试卷，往A4纸上写了起来。
不过还没到倒计时时间，余文文就编不下去了，虽然暑假把知识重新看了一遍，但是脑海里的知识就像打了结一样。
60分，堪堪及格。
这种沮丧感又重新回到了心头，连回顾错题都没心思了。把纸往口袋中一塞，就驼着背下了楼。
虽然在培训班中的小测大测余文文可谓是常胜将军，复杂题目中的重力弹力摩擦力都能分析清楚了，这可以说是重生的buff，但是她在模拟试卷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就像被打回了原型。
下楼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卫辰。
他没有在畅销书丛中显眼的位置，也没有在经典书从中，那块区域余文文从来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卖的是什么书。
不过她看到分类标签的一刻，就全部明白了——是哲学和心理学分区。
看着男生专注的背影，她心头的烦闷瞬间就消散了。
在那个时代，她记得《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可以说是畅销书和心理学的破圈之作，之后她的印象里热度不减的还有三年后的《被讨厌的勇气》。
虽然之后被质疑真实性和逻辑性，但是也算在大众的目光中留足了影响。
不过显然卫辰并不是在看此类书。
书翻页的时候被抬起一角，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
以前她在初升高的时候连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谁都不知道，不过哲学是一直喜欢的，虽然苦涩复杂的长难句正统哲学明白不了，但是对自己悟出来的生活道理还是颇有自信的。
这本书说起来还是在大学里看的，但是读了第一句话觉得自己和陀老狠狠共情到了，不过读到后来还是云里雾里。想来《卡拉马佐夫》也还有半本没读完。
许是卫辰感受到了背后一阵炽热的目光，就转过了头，正好和余文文双目相对。
“好……巧……”余文文装作惊喜地打了招呼，把A4纸往裤带里再塞了塞。
“来看书？”卫辰也打了招呼。
因为图书馆不在闹市区，所以华新书店可以算他们这代人的小图书馆。如果有闲钱了也不会只看不买。
“是的……想看看最近有什么新书。你在看什么呀？”余文文把目光聚焦在了他手中的书。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不过我还不太看得懂。”卫辰略微尴尬地一笑。
“我也看不懂。”余文文吐了吐舌头。
“你也看过吗？”卫辰的眼睛中忽然放了光，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
“算是吧……不过是翻完的，每个字都认识，不过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而且，真的很容易犯困。”余文文挠了挠脑袋。
卫辰赞同地点了点头，“一天看三页就感觉知识量超纲了。”
“你也喜欢看这种作品吗？”他接着问。
上辈子他们是因为哲学而相互吸引，看来这辈子也是同样如此。
余文文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实话实说，“现在读的书名比作品多，而且人菜瘾大。”
卫辰还是向她竖了个大拇指，“那你最喜欢的哲学家是……？”
余文文陷入了沉思，虽然大多知道存在主义虚无主义的代表，但是真正要说最喜欢，她好像也说不出，因为总是因为作品中的一句话而有感悟，还没有因为一位哲学家的一生或者思想而共情。
“齐奥朗。”这位哲学家是她在上辈子最痛苦的时候认识的，《在绝望之颠》虽然比尼采还是有距离，可能更像太宰治，但是这种直接抒情式的散文的力量感，仿佛直接能够把绝望撕裂。
但是她忽得想到，这本书的中文版好像是五六年后出版的。
不过卫辰居然知道，“齐奥朗的书我还没读过，不过现在书店里他的书几乎都找不到，以后有机会我也去读读。”
感谢互联网，感谢豆瓣，让两个年代的人串在了一起。
“那你呢？最喜欢的哲学家是谁？”余文文记得上辈子认识他时，他最喜欢的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尼采。”卫辰的话让余文文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因为认识时候年纪不同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她的答案？
齐奥朗是二十世纪的尼采，是尼采最忠诚的信徒。
以前也在他的桌子上经常看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这段记忆让余文文渐渐回过神来。
“回去吗？”卫辰问。
余文文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稍微等我一下，我去结个帐。”男生把《地下室手记》拿走了。
虽然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已经渐成趋势，但是还是初升高的时候，家长也还不同意他们上课带手机。所以他们的兜里除了一张地铁卡，还有几张简单的纸币，以及一把零钱。
书店里的书也不像网购那样，一本能够打三四折还包邮，那个时候如果能遇上八八折，他们就会把囤积很久的书都买回家。
卫辰好像是原价买的。
看着卫辰把找回的硬币和小票都装进了口袋，余文文觉得这样沉甸甸的口袋，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坐地铁回家的时候，余文文摸地铁卡的时候不小心把那张A4纸也带了出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卫辰已经帮她捡了起来。
“60分？”卫辰看到了一个鲜红的数字，“物理？不过这些公式我还没看到过。”
“是高考试卷……”面对突如其来的发现，余文文有点不知所措，“我是不是学物理真的没什么天赋……”她吐了吐舌头。
“高中应该还没到要拼天赋的程度吧，”卫辰也没多问，“一步一步来就行了，不用着急。而且你很优秀。”
卫辰已经不止一次夸她优秀了，但是她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物理我真的学不会……”余文文做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也许女生学习物理是比男生吃力些，不过你是我见过理科最厉害的女生了。”卫辰肯定地说道。
上辈子她就是因为听不得什么女生理科比不上男生这些声音，所以义无反顾地选了物理。
不过事实就是她好像真的不太适合。
渐渐地，督促着她前进的愤怒值渐渐被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数字浇灭，当愤怒剩下了平和后，她开始顺从了，妥协了。
“为什么女生的理科会不如男生？”即使到今天，余文文还是不能释怀。
“具体确实没有科学依据，可能是实验的统计数字。”卫辰回头看着余文文。
“我也没有办法证明这句话不对。”余文文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单单就培训班的成绩而言，你已经证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