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二位老者下得是一盘围棋。
围棋是易学难精之事，下法规矩，一点就会。
玥儿天资聪明，小时候曾跟父亲学过下棋，因此，也一时明白，起初那时而慢时而变的响声，应是开局落子。
现看老爷爷持白，不到中局，显然已是处处受制，眼见一块白子形势十分危急，即使勉强做眼求活，四隅要点都将被对方占尽。
他拈了一粒棋子，沉吟不语，始终放不下去。
老婆婆见老爷爷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只是眉舒目展，喜笑颜开，手中拈着一粒黑子搓来搓去，并不催促。
见此，玥儿也不禁替老爷爷着急。
看了半晌，终看出一步好棋，但深知“观者不语”，也不敢造次，只是在旁眉头紧锁，暗暗发急。
“孩子，你会下棋吗？”老婆婆看到玥儿脸色，突然和颜悦色地问道。
“会一点。”玥儿轻咬着唇，轻声说道。
“来，你说下一手下哪里？这老头棋下得太慢了，都急死我了。”老婆婆埋怨道。
玥儿看了老爷爷一眼，没有说话。
“没事，你说，反正老爷爷已输了，即便说错了也不怪你。”老婆婆怂恿道。
“说吧，该下哪儿为好？”也许见玥儿为难，老爷爷也开口说道，声音虽威严，但也算平和。
“爷爷，您下在这里，婆婆定要去救。你再下这着，就可冲出去了。不知小女说得对不对。”玥儿听二人如此说，忍不住伸手指点。
那老爷爷依言，下了这着，一大片白棋果然真冲了出来，反而把黑子困死了一小块。这局棋老爷爷本来大输特输，这么一来一去，竟又难分伯仲。老婆婆面色也变得严谨起来，又专心对局。
玥儿在一旁观看，见二位老者又专心致志下棋，不敢相扰。
一低头忽然瞥见老爷爷长袍下摆有一处指长的划口，想是不小心在何处被锐器划破。
她本性善良，见此，就蹲下身，拿出针线。想了想，一阵行云流水过后，半炷香工夫，一个心形的叶瓣就赫然出现在那个藏青的长袍上，即便细看，也难看出那处有一划痕，还以为是故意绣的装饰。
“啪——”一粒棋子落在地下，滚出好远。
“女娃子，好俊的女工！比老朽强上百倍！”老婆婆一声惊呼，将手中棋子不慎滑落在地，她弯腰将那长袍衣角拿起，啧啧称赞，满眼都是溢美之色。
听老婆婆极是赞叹，玥儿顿觉不好意思，她只是莞尔一笑，转身去帮老婆婆去捡那枚棋子。她用两指将那枚钱币大小的石子捡起。
在那一刹间……只觉得一股润腻清凉的快意袭上心来，令她全身一颤。
她将棋子放入手中，不禁双眼放光，棋子黝黑锃亮，圆润如玉，禁不住又喜又爱，一时竟有些爱不释手，她忍不住说道：“这棋子好美。”
“怎么，喜欢吗？”见她如此，那婆婆微笑问道。
“喜欢，”玥儿点头，心里竟有些不舍，她将棋子递向那婆婆说，“婆婆，给您。”
玥儿知道，即便自己再喜欢，别人的东西终究还是别人的东西。
“喜欢就送给女娃子了。”那婆婆点着头，露出赞许的目光，笑着说道。
“真的吗？”玥儿有些不相信，惊喜地叫道。
同时，她的目光不由看向那一直未言语盯着棋盘的那个老爷爷，似要征得老爷爷的同意。
“拿着吧，好孩子，老爷爷同意。”老婆婆看出了玥儿的顾虑，指了指棋盒，又调侃着说道：“看，婆婆这里还有好多，老爷爷怎会不同意？”
“那谢谢婆婆，谢谢爷爷了！”玥儿兴高采烈，将那棋子捧在手心，分别给那婆婆和爷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哼……”老爷爷看也未看玥儿一眼，只是轻哼了声，然后接着说：“快些行棋，快些行棋！”他哼的那一声，不知是因催促老婆婆下棋，还是因玥儿拿了那棋子。
“别催，别催，”老婆婆下了一手，指了指说：“下得快，你输得快。还是慢些好。”说完。她看向玥儿问道：“孩子，你是不是叫玥儿？”
“是——”玥儿吃了一惊，她疑笑问道：“婆婆怎么知道的？”她不记得说过自己的名字。
“你听孩子，好像有人在叫玥儿？”那婆婆拿手往竹林一指，笑着说：“是不是？”
玥儿一听，果然是石翼在叫她，她连忙说，“婆婆，是……是我哥哥在叫我。我得赶紧回去了。”她脸一红，不知道怎么称呼石翼，撒了个小谎。
“嗯，回去吧孩子。不过一定记住了，一定收藏好婆婆给你的那粒棋子呦。”那婆婆嘱咐道，眼中满是慈爱。
“是，婆婆。”玥儿答应一声，然后朝二位老者行礼告别。
直到那时，那爷爷才朝玥儿看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然后又目不转睛地看向棋盘。
“你输了！”那婆婆看着玥儿消失在竹林中，又下了一手，抬头对那老爷爷说道：“即使那女孩入局，你还是输了，为何不能停下来呢？现在三界都蠢蠢欲动，现在停还来得及。”
老爷爷盯着棋盘，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才站起身来，大手一挥，眼前景致忽变，哪里还有茅屋、竹林、棋盘的影子，此处已变成一个高岗。
老爷爷的身上隐现淡淡的神晕，他避开那婆婆锐利的目光，幽幽说道：“娘娘，天运已启，谁也无法改变，谁也不能摆脱天运！包括，包括我自己！”
“那说不定，”那婆婆说，“当年共工撞塌天柱，我炼石补天，不是也有质疑的吗？”
“那是自然，”那老爷爷说道：“除了娘娘炼石补天，逆天改命地又有几何？！”他略一顿，目光如电看向老婆婆，话锋一转，问：“为何送她一子，又有何用？”
“一子不能安天下，更不能定乾坤。”那婆婆笑道：“但一子可保其身。”
“是吗？”老爷爷冷笑了声。
“哼——”半晌，他又重重地哼了声。
随着他的哼声，樊城半空，晴空炸了一声响雷！
一下子惊醒了正在午睡的襄王刘熙……
（此章如金庸大师碧血剑下棋一段，旨在致敬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