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沈彧,喂喂!”
“啊?”听到袁鸢的呼唤,沈彧猛然惊醒,方才辨明此刻她们正坐在电影院附近的奶茶店里。
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袁鸢反倒淡淡地喝了一口水,“把人约出来,却什么都不说地发呆?要寻求开导,至少也得将少女心事说出来啊!”
在独自迷茫了几天过后,沈彧终是忍不住想找个人来开解一番。她的朋友不多,这种话题显然也不适合与长辈聊起,而对学校的心理医生,又懒得解释那么许多,袁鸢便成了唯一的选择,虽然可能不是最正确的选择。打去电话,她正好有空,两人便约了一拨。
“少女?”
“小姐你呀!”
“我......”
“别否认!瞧你这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样子!不就是小女生有了心上人之后的反应吗?”
“可我又不是小女生!”
“这是重点吗?”袁鸢摇摇头,有些受不了她,“重点是,仙女终于下凡了!”
“哈?”
“仙女,我们私底下都这么叫你,因为你高冷漂亮,又带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纯净感!我们也曾讨论过,什么样的男人会让你下凡?怎么也该有天人之姿吧?或者当你逐渐老去,仙气不再的时候,自然地堕入凡尘。显然大家都默认你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所以同学会的那日才会对你早早结婚那么惊讶,尤其你丈夫偏还是个烟火气极重的人。不过却印证了一点,浑然天成的雪花一旦沾染上尘世的烟火,便会消融......”
“你们可真无聊!”沈彧抿唇摇头,“而且,看人未免也太脸谱化了。其实我比他可要庸俗得多。”
袁鸢挑眉,并不很相信沈彧的话,但却很确定她对她丈夫绝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
“老实承认吧!你喜欢他,甚至远远超过喜欢。”
“我也从来没有否认过呀!”
“我说的喜欢,不是喜欢奶茶或者咖啡的喜欢,而是......一种悸动。老实说,我相信你在婚礼那天对我说的话,直到同学会那日看到你们看向彼此的眼神,一个流光,一个溢彩,哪里是对利益的感情流露?”
“......老实说,我有觉察到了自己的心越发不受控制。”
“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他是你丈夫,天经地义!”
“可与此同时我也察觉到了,我并没有婚前信誓旦旦说的,助他实现所想所愿的力量。”
“哈?将爱与力量放在天平上称重量,这是少年漫的题材,不是罗曼史的!”
“少年漫也好,罗曼史也罢,每一个角色都有其价值,或推动剧情,或丰富世界观,或提高整部作品的水准。没有价值便没有存在的意义,随时可以被边缘化,甚至被剔出去!在现实的舞台就更是如此了,不能指望任何东西能亘古不变。我必须得不断审视自身的优劣,将命运捏在自个手里!”
沈彧的考量实在太现实主义了,让旁观的袁鸢突然意识到,人间清醒也可以是种煎熬,是种诅咒。
那么解开诅咒的魔法会是什么呢?是爱,还是信仰,亦或者心灵鸡汤?
正如在现实世界里想掩盖一个大新闻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话题度更大的新闻,想要拔除一个咒印最好的方式便是下另一个更大的咒印——就在袁鸢去卫生间补妆之际,一切悄然发生。
一个长发男人不请自来,坐到了沈彧对面,“少夫人。”
沈彧看向对方,约莫40来岁的中年男人,但因为姣好的身形、面容,以及考究的打扮,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男人常见的油腻轻浮感。其实她早就意识到对方盯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特意去躲,一来他的眼中玩味要多于恶意,二来她见过他,在陆琛之的生日宴上,虽然只是一瞥。当时对方似乎就想与自己交谈,只是聂珩突发魔怔,拉着她离席。
“您好,不知您是?”
“那不重要,我只是一个不知名、不重要的人罢了。”
“既然如此,我不知道您和我搭话的意义。”
“只是寒暄几句罢了。你可真美啊!”男人的语气带着欣羡,很明显他的赞美并不是假的,但却让沈彧不太舒服。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是,“都说女儿肖父,可以想象,令尊年轻时候会有多好看!不过,也不只是好看。”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父亲,沈彧的神色也多了几分防备,“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不需要懂,我只是个不重要的人罢了!”男人抬头,注意到袁鸢整理好了妆容,往座位这边来,邪魅一笑,便离开了。
沈彧疑心重重,但人前绝不会轻易表露出来。见袁鸢回来,想起尚未买单,便招手唤来服务员。付账过后才惊然发现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袁鸢一副坐立不安的纠结样子,便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
袁鸢的面部表情几经纠结变换,最终破釜沉舟道:“你认识刚才那个男人?他和你说了什么?”
“不算认识,在一个酒会见过一面,刚才也只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彧,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信什么?你认识他?”
袁鸢踌躇了一下,“那个男人叫李晓,年轻的时候是个模特,现在是一家时尚杂志的总编。在我们圈子里挺有名的,专傍各式权贵上位。”
“鸢鸢,你在担心我,还是你的话没有说完?”
沈彧的目光恢复了犀利,与之前的茫然、挣扎判若两人,袁鸢只能无奈投降,“好吧,我不说不代表你就不查——那个男人是个双插头。你知道的,有钱人的玩法各种各样,在亵玩美色方面,性别根本就不成问题。”
“谁?你在他身边见过谁?”
她揉揉鼻子,“你老公。”
不止一次,但因为担心自己的话会引爆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袁鸢没有指明这点。
“什么时候?”
“就......半个月前。”
“所以那天你打了电话给我?”
“嗯,但......我有去偷听,话里的意思是要一刀两断。所以一直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
沈彧点点头,陷入思考。那天正好是陆琛之生日宴过后,仔细想想,聂珩犯的癔症还真不一定是因为前女友,虽然她从言歆那里得到了证实,那天他前女友确实在场。但对婚前的情事他为何要急切?如果说是怕被人做不好的联想也就罢了,可他搞出的动静是生怕别人不会联想!那么实际是因为这个男人和他的性取向?但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观点。
你可真美,都说女儿肖父,可以想象,令尊年轻时候会有多么好看!不过也不只是好看。
这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那个男人看向自己的神情飘忽不定,他欣羡的对象到底是自己还是爸爸?可他和爸爸又有什么交集,能有什么交集呢?脑海中突然像跑马灯一样闪过许多画面,从婚前妈妈犹犹豫豫地说到聂家的遗传问题,到婚后公公对自己反常的优待,还有聂珩在自己疑惑时花式顾左右而言他......世界线开始收束,然后从尾椎快速涌上大脑打了她一个通透的机灵!
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公公会接纳一个来自好不容易边缘化的家族的儿媳,还那么纵容自己?答案有了,却出人意料的恶心!
袁鸢不知道她联想到了什么,只能宽慰道:“别胡思乱想,也许是为了公事呢?你是最了解你丈夫的人啊!”
沈彧强打起精神微笑,但嘴唇却在微微发颤,“是啊,我是最了解他的。”
所以她才害怕,那个看不到底线在何处的男人!
难怪他总是在自己跟前放低姿态,是想给被隐瞒了真实的人以补偿吗?
一切的观感都已失真,却也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周身开始发寒,随之而来的则是愤怒。
“阿彧!”见沈彧手都开始抖了,袁鸢连忙帮她稳稳。
“鸢鸢,”沈彧开始大喘气,“我突然有些不舒服,电影......电影没办法看了。我,先回去了!”
“你这样没办法开车的,我陪你回去。”
袁鸢挽过沈彧的胳膊,朝停车场走去,一路上思量着怎样的豪门秘辛会让沈彧恐惧到这种地步?尤其还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总是淡然而超脱的,认识近十年,这还是第一见她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然而时效并不长,刚走到车边,再回头,袁鸢看到的又是那个自制沉稳的沈彧了,几乎让她产生了刚才的事是她的错觉,唯独沈彧的目光溢着冰冷而锐利的恨意。
“鸢鸢,我可以自己的!我们改日再约。”
没有给袁鸢回应的机会,沈彧便坐上了驾驶座。推动排挡杆,踩下油门后,跑车呜咽了一声,迅速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