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7点半，袁鸢提着硕大的化妆箱进入摄影棚。
她一边与工作人员问候，一边呵欠连连，本该是朝气满满的“早上好”被喊得软绵无力。这倒不是她的工作态度有问题，在场被迫早起工作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这么一个状态。
娱乐相关产业的工作者过的既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也不是朝伏夜出的颠倒日子，24小时内什么时候电话响起，什么时候就得出来讨生活！长时间的饮食、作息不规律，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然后连带着心情不爽，可往往这种时候还得笑脸迎人......袁鸢觉得，自己这些年赚的钱，最后要么贡献给疗养院，要么贡献给精神病院。可有别的选择吗？她该庆幸的是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选择。叹了口气之后，她打起精神，步入自己的领域。
今日的工作内容是给杂志《青柠》的封面女郎化妆。作为时尚杂志的后起之秀，《青柠》总能邀请到十分符合杂志名的当红明星来拍照，但是清新多一些，还是酸涩重一点，就不好说了。
不过今天很幸运，化妆的对象是最近蹿红的平模云飞。虽然是以冷美人的形象深入人心，但意外地待人十分谦逊和善，明明自己挂着深深的倦容，进棚第一件事却是差助理去给工作人员买早餐咖啡，会做人不说，配合度和专业素养都很高。拍摄进行得流畅顺当，摄影棚内也不再瘴气沉闷。
直到不速之客的阴郁气场快速掺入，中断了拍摄。
聂珩的出现并不怎么令袁鸢意外，她在不同工作场合见过他太多次了！至于《青柠》的棚，则多半事来找总编李晓的。
身处娱乐圈，对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夫妻，袁鸢早已见怪不怪，两个尘世俗人抱成一个利益团体，合情合理；但沈彧，一个淡雅至极的人，与一个尘世俗人结成共同利益体，却是怎么想怎么古怪，就好像一株幽谷的孤草，缘何为利欲绽放？
这让袁鸢不禁为沈彧感到不值，而在看到聂珩与李晓一前一后离开摄影棚之后，更是生出一股不适来。
不同于她的不适，众人则是在面面相觑后，开始了议论纷纷。聂家是李晓的后台一事，大家都门儿清，否则人不可能从一个小模特空降到总编的位置，哪怕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哪怕李晓也算做出了一番成绩，但要非议总是能找得到黑点的，而李晓的黑点还特别多。几乎都被得罪过的大家或多或少长着眼在看，意识到聂珩的态势与以往全然不同后，怎可能不兴致勃勃？刚才还与之争论的摄影师也不干预，甚至还宣布了休息，提供八卦的时机。
无意参与人家杂志社内的职场乱斗，云飞本欲回休息室，但看过袁鸢面色凝重过后，却止住了步伐，关切地询问道：“袁姐，你还好吧？”
袁鸢顿了顿，努力了许久，愣是没能挤出笑容，“早上起得太早，现在还......有点恍惚。”
“是吗？”云飞从助理那里讨来一块巧克力递给袁鸢，“快吃吧！补充下体力。不过刚才看袁姐盯着珩少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过节呢！”
说这话时，云飞还特地把人拉到了角落里，似乎是受她的坦诚影响，袁鸢也在有限的范围内坦诚起来，“我们像是有交集的模样？”
重新打量过袁鸢后，云飞中肯答道：“不像。”
“所以呀，我只是在这个摄影棚看过他很多次罢了。”
“很多次？”
“多到，让人不适。”
云飞瞬间明白她的所指，点点头，“此前我也见在一些餐会上过珩少几次，他似乎很喜欢这些极具烟火味的地方。可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只是太过孤单了。”
“不会是本人说的吧？”
女孩摇摇头，“不是，是一个他的亲近之人。”
袁鸢略微放下心来，又好心嘱咐，“妹妹，恕我直言，如果给你说这话的是个男人，千万别信他声称的孤单，无论他说的是谁的孤单。男人最喜欢用这一套话术来诱骗纯真女人了，吃准了她们的心极其柔软，些微的疼痛也能激起她们的情感共情，然后让她们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受虐。”
“他倒是个男人，”云飞低头微微一笑，“但不会的。”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以她们的交情，袁鸢能说的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便笑笑，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摄影棚，开始四处找寻聂珩和李晓的踪迹。
想到沈彧那颗纯真柔软的心，袁鸢不免暗自叹气，同学聚会上她只是看向他便熠熠生辉的神彩，怕是早已失守。没由来地，她想为她弄清楚聂珩来的目的。纯真不该被摆弄！
最后她是在天台找到二人的。这里固然比不上办公室隐蔽，但李晓夹在手里的烟很好地说明了为什么选择了这么个说话地点。
也许是因为环境开阔、光照充足，聂珩的阴郁淡了不少，但冷意却不减，“这一次你越界了，是因为支票的金额不够吗？”
李晓吐出一个烟圈，慵懒又艳冶，“有钱人只有这么一种方式侮辱人吗？”
“我以为，这是你唯一能保全的......尊严。”
收下钱财尚且是一桩交易，而当付出了感情，并期盼对方的感情，就与宠物没有什么分别了。
“可真是凉薄呢！”
“那要看对谁。”
“所以，我才好奇自己的价值。”李晓压低了声音。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宠物永远不可能被烙印在心尖上，他的全部价值就是哄主人开心，无论是用皮囊，还是用柔顺，就像消耗品一样，随用随丢，因为可供选择的种类太多了。”
他的话，就连偷听的袁鸢都心下一凉。
李晓有些悲愤，“他就这么无可替代？”
“你可能并不知道，借以你来忘却的那个人和你没有哪怕一处相似的地方。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形象了吧？”
“这世界可真是公平啊！”
“又错了，惊艳时光的人靠的从来不是轻易腐朽的东西，因为轻易腐朽的东西只能带来轻易消散的影响力，不过以你的浅薄和庸常，恐怕很难理解这一点了。离我妻子远点儿！否则，你不会想体验后果的。”
听到这里，袁鸢赶紧逃离现场。她没有立即回摄影棚，而是到另一条逃生通道间坐着发呆，虽然听上去是了断的意思，可也确实有那么一段......真是让人五味杂陈。她拿着手机把玩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拨通了沈彧的电话，待听筒那头熟悉的女声响起，又有些后悔。
“鸢鸢？什么事啊？”
“......呃，想和你最后确定一下你小姑子的妆发。”
“嗯？前天不是确定过了吗？”
“啊？”惊讶、懊恼一气呵成，袁鸢的演技纯熟自然，“我给忙忘了！”
“辛苦辛苦！在我小姑子生日宴上见面，我会给你带补脑的补品的！”
“你这丫头，就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