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之的生日宴是在港区的高级度假酒店举办的。声势浩大,却不是生性喜爱热闹的缘故。
他原本也和聂珩一样是家中行二的少爷,但不同于后者上面还有一个老父亲顶着,陆琛之自幼丧父,前几年兄长又因为美尼尔氏综合症不得不从繁杂的公务中退居幕后,很早就被迫身居高位,与身不由己纠缠。
这便是二人成为莫逆之交的契机,与其说是酒友,不如说是病友。
虽然陆琛之在见到聂珩伉俪携手进入会场后并没有热情地过去招待,反倒玩味地在一旁观看他们被其余宾客围住,被迫开始了堪称通关式的社交轮战,甚至当聂珩好不容易来到他跟前,他还在说风凉话。
“哟,珩少,终于过来了吗?”原本慵懒模样的陆琛之直起了身体,调笑着伸出右手。
聂珩回握之后,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到我被人围攻,也不过来解围,陆二少这主人当得可真称职!”
“一边是客人,一边是损人,换作珩少会怎么做呢?”
“这倒是实话,陆二少的确很损!”
见状,沈彧还是本着客礼,拉了拉聂珩的袖口。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敛了些,“介绍一下,这是内子沈彧。夫人,这位是过去经常带我浪费时间的损人陆琛之,人称陆二少。”
“陆先生,您好。”
事实证明,耍贱得看对象,贱不过对方势必会被狠狠恶心一通。
陆琛之当即表示出了大度,“久闻少夫人芳名,今日得见,果然惊绝之貌,惊绝之姿,惊绝之人,只可惜身边竟是这么一个惊绝之玩意......我也是近来少和珩少瞎胡混了之后才发觉的,之前原来一直在和他浪费生命!”
也亏他遇上的是沈彧,心理素质好,否则对话可能就都不成立了。
“很感谢您送的新婚贺礼,我们都很喜欢!也很遗憾婚礼当天您没能参加。”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戳到了对方的伤心事——因为心爱之人坚决不和他结婚,他便只好坚决不参加任何婚礼!然而近年周遭的朋友相继结婚,不仅要面临更为强烈的催婚压力,还让他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泡在羡慕嫉妒恨里。
“就是、就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遗憾!”没能看到你扭曲变形的模样......对此很清楚的聂珩适时拱火,“对了,言小姐呢?”
“这不是来了吗?”陆琛之扬首示意。
顺着方向望去,一位清秀佳人信步走来。她穿了一条井纹连衣裙,既不同于礼服的正式,亦不同于职业套装的刻板。因为她的出现,陆琛之的眼里盈满了明媚,不同于之前慵懒的敷衍或者针对聂珩的戏谑,而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阿言,别忙了,过来陪陪我。”
佳人乖巧地站到他身旁,遂与聂珩夫妇问候,“珩少,好久不见了,这位便是珩少夫人吧?”
“您好,我叫沈彧。”
“我叫言歆,是二少的助理。”
陆琛之伸手搂过言歆的腰,将人揽进怀里。显然这位助理之于陆琛之与舒琅或者成君适之于聂珩截然不同。
“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刚才少夫人提到的结婚礼物,老实说我并不清楚,都是阿言选的。”
“是吗?言小姐挑选的那套钧瓷碗碟非常精致漂亮,我很喜欢!”只是某人不争气手滑,“前不久摔碎了一只碗,我心疼了好久呢!”
“少夫人喜欢的话,我再向窑厂定做一套给您送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更想要窑厂的联系方式,不能总让陆先生破费呀!”
“这倒是小事一桩,不过如果您想以此为礼物,一定要与我知会。二少与珩少的圈子有重合的部分,礼物重复就不好了!”
“是吗?不过比起礼物备选项,我更想将钧瓷融合进首饰。我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一家瓷窑,就有出售瓷片项链。可,也许不是什么名家坊的缘故,这种形式固然吸引我,但成品就不了。”
“这个想法真好!钧瓷的釉色多彩,质地温润,光泽柔和,无论观赏性,还是收藏价值都极高。”
就这样,话题从钧瓷逐渐拓展开来,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小姐、夫人变为朋友间的亲切说法。虽然沈彧和言歆的兴致并不全然相似,但相似的出身和家教决定了她们看待事物的方式相似。很快便聊得火热,不过也并没有彻底忘记旁观的男人们,或者说,他们用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来强调自己的存在。终于趁宾客过来寒暄,两人借口逃脱,去了二楼廊台的餐区。虽然不全然是盲区,但好歹可以忽视那令人别扭的注视。
底下的那对损友不是不明白自己的碍事,所以在应付完寒暄之后原地闲聊起来。
“幸福吧?”
“羡慕吧?”
三个字就将对方击到体无完肤。正如同聂珩羡慕沈巽家的琴瑟和鸣,陆琛之何尝不羡慕聂珩家的名正言顺呢?
“......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你家里还是不同意你们的事?”
“我和她的问题从不是陆家或者言家,而是她能否迈过心中那道坎。是呀,我很羡慕你!纵使上一辈也有恩怨,但没有在你和你妻子之间形成鸿沟。”
聂珩笑笑,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继续放到他优雅迷人的妻子身上。看她得体地周旋在于人群之间,猜她没有后悔逃离自己身侧?美人总是宴会的焦点,何况佐以权势的美人,不过这样的美人是没人敢觊觎的。于是他便安心放任她被多烦一会儿,权当作一个小小的惩罚。
只是坏心眼并没能持续太久,看到一个长发身影出现在廊台上,聂珩脸色骤变,“你为什么会请他来?!”
不得不说,陆琛之被这突然发难惊到了,巡视过廊台,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看到与一个男人同桌用餐的肖悦,后者正往沈彧的方向频频侧目。
“我和肖悦的交情远不到邀请她,应该是跟某位新金主来的!这种情况下,她更担心与你们夫妻扯上关系,没必要大惊小怪吧?”
可惜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丝毫的安抚作用,聂珩已经三步跨作两步跳上楼。礼仪什么的早被抛诸脑后,他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不快,黑着脸拉过沈彧便往楼下走。这么一来原本和乐融的气氛全被搞僵了。
沈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聂珩一脸凝重,只得反握住他的手,以安抚他的情绪。还未下到楼梯口,迎上陆琛之关切的神情,便赶紧致歉,“陆先生,真是抱歉,我们有些事要处理,不得不提前离席。再一次祝您,生日快乐。告辞了!”
得到陆琛之的点头回应后,她快步迈开,抢在聂珩之前,以一种拉着他的形式离开。
吹到会场外的第一股凉风,聂珩的魔怔便消散了。
他老实地向妻子道歉,“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沈彧意外地没有生他的气,而是试图去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想不想和我说说内情?”
不想,而且他也说不清。但眼下似乎也不是可以打掩护的情况,聂珩只得硬着头皮上,“我前女友也有出现在宴会上......”
“......这种事,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谁都有过去,只要别活在过去就可以了。”
“你还真是豁达呢!什么叫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你压根就不在乎我?”
“这是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她不懂,他怎么就激动起来了?
“明明知道我不是什么豁达之人,还要背着我去见老同学,见你过去好感的对象!是那位杨医生对吧?”
沈彧怔了怔,她是和聂珩说过她曾对一个高中同学有好感,可他是怎么知道具体是谁的?只有沈榭能给他通风报信。然而现在再一想,他的动机可就让人玩味了!
“似乎你和我堂兄的关系并没有糟糕到连话都说不了。”
“生气了?”
她点头又摇头,“不是对你的。”
“沈榭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你都知道了?”
“大概吧!小桑应该是将你告诉她的都告诉了我,她对我一向不设防。其实在此之前,我只是好奇曾让你心动的男生是怎样的人,确定他各方面没有我好之后,也就不放心上了。但......”
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还是沈榭。沈彧也知道,这无法回避,便与他坦言,“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婚前一直在给我零花钱的哥哥原来也与沈家人没有什么区别......”
聂珩揽过她的身子,无声安慰。
“走一步看一步吧!缓冲区必须存在,现在又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勉强也得勉强与他相互依靠、相互扶持下去。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他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