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书名:漆黑的月光 作者:Mingo 本章字数:10721字 发布时间:2022-08-19

再次回到学校后,一连好久我都感觉无所事事,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而同时又被这种浪费生命的行为感到惭愧,只得在两方压力的夹缝里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从天明到黄昏,期盼着无眠的黑夜赶快到来。

有一次起床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好像和之前有一些变化,却又说不清是哪里。洗漱过后我收拾好东西就去食堂排队买早饭,在没几个人的队伍里等待的过程中,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有一瞬间轻飘飘的,忽的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禁锢于乏氧水潭中的鱼,在同时寻找着入水和出水的路。我扭动身躯拍打水面,在干涸与润泽之间切换,不断体会对立的刺激。

那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吃过早饭后,从地下食堂走至教室,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常。

便是从那之后,我时常有一种淹没在大海里的感觉。意外跌下也好,被诱 惑船员的美人鱼歌声吸引去也好,夜晚月色下的百慕大,在四面八方注视着我。海里压力太大,压的我喘不过气;海里气泡太小,小到不足以孕育出希望。

距离暑假骑行外出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依稀记得在汾城最后的那天晚上送大哥回家时,她下车后回头挥手告别时那尴尬一笑。

那晚我独自回到宾馆后,狠狠地撸了一次。然后第二天一早收拾东西坐火车回了家,自行车放在当地的自行车店由他们帮我拆解后打包寄回。

要说感觉,对大哥有些不好意思是真的,虽然在她说自己没想好时我停下了,但还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要说失望,那也是有的,至少在我看来,那时发生的一切也都说的上顺理成章,十分自然。

在第二天我离开时,大哥由于每天早上都被父母拉起来外出晨练,所以不能来送我,于是我便独自背着比出发时更加轻便的背包离开了,至于那一套浸满汗液的骑行服与手套,被我丢在了宾馆的垃圾桶里。

包里多出来的,只有一盒未拆封的避 孕套。

后来,大哥在手机上问起那天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便回答那只是因为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而下一步便是脱 衣服了。

“那如果我没喊停,你会怎么做?”

我便描述了一下我想象中的画面。

“你这是写色情小说呢?”大哥反问道。

由于隔着手机,我并不知道她在说出这句话时是何种表情。

总之,在家中的日子总是寂寞的,没有朋友可以说话,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学习更是提不起精神;琴倒是在手边,不过实在心情差时,也不想去碰。

除此之外,还要面对时不时在深夜骚扰来的失眠,故而我时常早上起得很晚,这也使得母亲总是在我还在熟睡时叫我起床吃早饭。反正就是,越在家呆下去,越想开学。

而开学后,一切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一天正在教室上课,远在南京的常佳突然打来电话,说是有要紧事,我跟坐在旁边的大哥说我出去一下,随即拿起电话走出教室,来到户外,在主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伸腿坐了下来。

“兄弟,听哥一句劝,没事别喝酒。”几句毫无营养的插科打诨过后,常佳说道。

“失 身了?”我问。

“差不多。”

“啊?”

“她嫁人了。”

“谁?”

“小灵。”

小灵是高中时常佳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我并没见过,只是听说过,不知道全名。

“还想着呢?”我问。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出去找个大保健吧。”我开玩笑道。

“我昨天喝多了,和一个室友还有他对象。我们三个出去吃饭,聊起了爱情。”一向浪荡的常佳在电话里向我说道,语气少有的严肃且沉重。

“他俩谈了两年,说是一见钟情,还说毕业就结婚,让我去当伴郎。”

“可以不随份子吗?”

“哈哈哈,我也是这么问的,”常佳笑了,随即又说,“我祝福他们,真心的。单是看着他俩坐在我对面,那种十分舒服又放松的状态,我都很羡慕。”常佳那边传来几声窸窣的响声,他大概正走在某个林子里。

“我也是。”我说着,而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自觉间抬头看向了天空,此时太阳还挂在西边,而一轮清澈的残月已悄然升起,高高在上。

“室友扶我回去的,我喝断片了,”常佳继续在那边说,“大概不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我醒了,头疼,又晕又疼,就跟挨了一闷棍似的,嘴巴里也又干又渴,衣服也没脱,蜷着身子躺在床脚的地上。我爬起来上了个厕所,又喝了点水,回来坐床上,然后······”

常佳在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然后在手机上看见她在朋友圈说她要嫁人了,婚礼就在学校里举办。”

我将思维从耳边的电话里抽出,尽力勾勒着一个在大学里举办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可就是怎么也想不出,原本洁白庄严的场景被撕裂成碎片,总有断壁残垣的场景胡乱闯入,成为难以避免开的元素。会不会有鞭炮?会不会有红毯?宾客坐在哪里?食堂吗?还是说,只要几个朋友就够了?

“跟谁啊?”我问。

“王潇。”

“你们班那个?”

“对。”

“他俩高中就······?”我问。

“至少也是看对眼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高中时我与常佳并没有如此熟识,但他的性格和成绩使得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他的故事,加上他后来和我说过的一些,我虽未见过小灵,但在印象中她是一个身材娇小的柔弱女生。

常佳和小灵在初中时便是同桌,打闹中也算是产生了深厚的革 命友谊。但是常佳成绩好,小灵差一些,大概率上常佳和小灵在高中会被分到两个不同的学校。

常佳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经常在放学后不回家,留在教室帮小灵补习功课。有时候常佳还会随身带着一个手电筒,因为不知道会补到什么时候,要是天黑了,常佳就站起来,在小灵头顶举着手电,给正在做英语完形填空的小灵照亮。小灵与常佳住在一个村子里,她的父母知道常佳这孩子聪明而且心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常佳与小灵在高中一同来到了利县中学,并在分班后分到了紧挨着的三班和四班。

“我后来就想,如果我不帮她,她就会去二中,以后很可能考不上大学,甚至是高中都不上了出去打工,那她······不就完了吗。”高中毕业后的一次闲谈,常佳如是对我说。

高中的操场是被打压的情侣的解放区,尤其在黑夜中,更是变成了压抑之下的灵魂相拥的圣地。每一个人,只要可以被陪同着一起去操场,都会趁着晚自习课间的十五分钟,跑去那片绿色的草地,然后拉起那个人的手,或是被那个人拉起,哪怕只有片刻。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仅仅是在放假当天下午背着年级主任偷偷把校服裤子提前换成牛仔裤,都已经算是喝过苦口草药过后吮吸的一颗糖了,可想而知,知道每晚有人在操场等着自己,那简直是字面意义上的精神鸦 片。

常佳也是,他时常会和小灵出现在操场上,甚至是午休时偷溜出来,那时两个人会并排躺在空无一人的草坪上,想躺在那里就躺在哪里,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把全身晒得暖洋洋的。

后来这件事被三班和四班的班主任发现,小灵被请了家长,而常佳则只是被谈话,内容大抵是这会影响你们二人的学习云云。自那以后,常佳便再没和小灵一起在别人的眼中同时出现过。再后来,就变成了我、李知和常佳一起出现在操场上。

“李沐,你知道吗,”电话那边的常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那天晚上我看见她要嫁人后,一直到出太阳,我都没睡着。”

我想象着那种独自坐在窗边,看着一点点撒进屋内的光亮无法穿透自己冰冷的肉体的感觉。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师拎着皮包从我面前经过,原本目视前方的他被我吸引,但也只引来简单一瞥。电话这边的我坐在还留有一丝温度的台阶上,双眼看向地面,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常佳。

“一方面是因为她要嫁人了,另一方面,我也想有个人抱着我,跟我说她爱我。”

耳边下课铃声响起,电铃平稳得敲打着,干涩之余紧接就是从四面八方走来的学生的带来的聒噪。他们三三两两在我面前经过,拿着书和水杯,一股脑向着唯一一条通往宿舍的道路走去,有的则径直走向大门,多是五六人一起,大概是宿舍一起去对面的超市采购,至于男女两人一同外出的,则不知是去往哪里,各种可能性都有。

从我所在的主楼前的大台阶下路过的人,没有谁注意到我。

他们都各自在想什么呢?

“没事,我爱你啊。”我思索片刻后笑着说出,常佳也笑了。

“想结婚还不好说,领个证才几块钱?”我继续说道。

“国家有规定。”

“啥规定?”

“一个人不让结婚。”

常佳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熟悉而又粗狂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仿佛刚刚说过的那些事情仅仅是从随手拾起的书本上摘出的一段文字,它只存在于纸页,亳不影响三维世界。而我,则直到很多年后,也没有认清常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挂掉电话,我依旧坐在只有我自己的石阶上,直到西边的最后一抹火红悄然消失在被冰冷的水泥大楼遮挡的天空中。远处的西教学楼门前一小片绿植地上种了几棵树,已有五六层楼高,一群黑色的鸟正围着树梢飞舞盘旋。它们大概有二三十只的样子,从一棵树顶成群飞至另一棵树顶,或是直直飞去,或是在不远处画个弧线再飞去,但从不落地。

我细细看去,大概可以辨认出是乌鸦,只是在这石城里,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乌鸦出没。

天色渐暗,一股凉意也从屁股底下侵入身体,我不得不起身,离开这个地方。手机里大哥说今晚和她的室友张珍出去吃饭,就不和我去教室了。我看过后,揣回手机,回到刚刚上课的东教学楼教室拿了书包,一个人走回了宿舍。直到上了楼才想起来,晚饭还没有吃。

晚上,宿舍只剩下正在玩游戏的小唐和躺在床上的好人和小杰,没有人说话。我坐在桌子前,抱起琴,准备弹首曲子,但左手总是不听使唤。莫名的紧张之中总有种怒火在胸口燃起,并逐渐向上蔓延,直至眉梢,烧的人皮肉沸腾,我便一气之下放下琴,开门走了出去。

八点钟刚过,操场上并不拥挤,但相比平时来说,即使是在晚上,人也算是多的了。大概是因为这座城市此时的气温和这个学校环境自带的平庸甚至是无聊,使得平时逃体育课的学生只能选择在晚上穿戴好后下得楼来,争相占据足球场的一方草皮,带着三国杀和小马扎,围一圈,然后说出今天起床后的第一句话。

紧挨着操场门的地方坐着一大圈人,不像是什么桌游的阵容。走进了一看,是吉协的活动,会长抱着吉他弹着一首曲子,其他人静静的听,操场角落的路灯正好照在圆圈的中央,偏向这首略带激 情的指弹曲子的一侧。还真是像我曾经想象过的大学生活。

我进操场大门时侧了下身子,然后往吉协的反方向走。我早就在手机上收到了此次活动的通知,但却无心前往。我的技术可以在比我年级低的小朋友面前耍一耍,但也仅此而已了。大概是情绪的影响,改玩指弹也一年多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走在操场的跑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成双结对,三三两两。我回头望向宿舍楼那边,在21层的一个亮灯的小窗户里,大哥已经吃饭回来,正在里面玩游戏。我知道就算我叫她,她也不会下来。就在不到一年前,我们曾经在这里走过了好多个黄昏和夜晚,在那边的路灯下打羽毛球,或是围着操场一圈一圈走。而现在,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闲逛。我很喜欢和大哥在一起,现在我也很想有人陪,尤其是在下午与常佳通过话以后。。

逆着人流轧操场让我感觉不是很舒服,我便干脆也在草皮上找个地方,躺下来。

今晚的天空有些灰暗,天上星星不多,但是还有一些。已经许久没有抬头看过星星,之前常佳说他高考完的那天晚上,爬上自家的房顶,看着满天繁星,一口气长舒出去,岑寂至极,连村里的狗都不叫了。再之前,很小的时候,记得妈妈常说,“看天上的星星多好看啊。”

关于星星我只能想到这些了。

头顶突然滚过去一个足球,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在操场追来追去。

天上好安静,安静地你想拔一根头发,吹到天上,看它能不能搅乱空气和星星的甜蜜。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刚过。

我不想打给常佳或者李知,我也不想和大哥说话。通讯录大圣的名字闪过。

不同于李知和常佳,虽然我和他们两人平时联络比较多,但高中时我们三个人并不在同一个班,李知和常佳同在四班,而我与大圣则是在二班。而说到底,大圣与我也并非交情颇深,他在高中时是实实在在的努力型选手,每天用来学习的时间甚至可以达到我的一倍半,其他事情一概不予过问,而他与常佳关系更好。

和我一样,大圣同样高考失利,考了六百四十多分,去了南京学习计算机。

自从上次骑行过后,我便没再与大圣联系过,不过最近似乎在朋友圈见过他发过一些事情,大抵是心情不好之类的。依稀记得那些文字透着一股模糊的味道,像是谁燃烧了自己情绪,把灰烬撒到雨中。

于是,我点开了大圣的对话框。

简单聊了几句过后,男人之间那道浅浅的间隙便被跨过。我与大圣说我有一些情绪,有时想释放,有时想放空,有时又想克制,总以为过了这次就会麻木,然而并不会。

“那你还不错,千万不要奢求麻木。我可能是悲观到骨子里的,加上后来很多事,我没办法做到乐观,这对我而言太难了。

如果说抑郁也好丧也好是一片水域的话,我已经在里面学会游泳了。我也挣扎着上过岸,也没有很快乐,于是索性就这样吧,别再往下沉就好。

虽然我在水里的时候从没开口求救过,但是我不介意里面的人踩着我的肩膀上岸。”

大圣如是回复。这不像是高中时我认识的大圣会说出的话,事实上那时候的他基本不怎么说话,总是在埋着头读书。没想到他竟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是在水里还是在溺水的边缘,”我说,“还是因为喜欢溺水边缘的感觉而自己进的水。”

“你真的喜欢开心吗?”大圣问。

“开心和悲伤都像毒 品一样会上瘾,我感觉我就是太偏向悲伤了,需要调和。”

“快乐不能治愈悲伤的。”

“悲伤和绝望是常态,有时候不愿意相信,因为还想挣扎。”

“恭喜你,”大圣说,“你还在岸上。”

那天晚上,我躺在操场上,和大圣聊了很多。他的话很深邃,是我没见过的文字可以表达出来的深邃。

后来好长时间过去后,我与李知和常佳聊起那天晚上。我把那种深邃,叫做“绝望”。

 

这一年的中秋节没有和国庆节赶在一起,所以在中秋节的三天假期过后半月,还有一个七天的假期。我便和大哥商量,要不要在中秋节一起去北京玩。

最终,大哥和我,加上大哥的一个室友张珍和她的男朋友王强,我们一行四人约定好趁着中秋节放假一起去北京。

虽然我喜欢出去玩,但是并不善于做攻略,只是看了看北京有没有合适的旅店,没想到大哥和她的室友在决定好出去玩后早早得制定了所有的计划,还在地铁一号线附近找了一家很便宜的旅店。

出发前两天,大哥问我有没有准备好小塑料瓶。

“准备那个干什么?”我问。

“装洗发水和沐浴露啊。”

“旅店不是都有吗?”我想起自己出去骑行时,洗漱用具只有一瓶洗面奶和一瓶护肤乳。

“那个不好用,还是自己带吧。”

“你带了不就可以了,我用你的吧。”

“不方便吧,”大哥说,“你们两个男的住一屋。”

“我们两个不住一起吗?”我问。

“还是你们两个住一起吧。”大哥迟疑了一会,回答道。

我又问了几次,大哥仍然表示不行,我便也没有强求。

出发当天,凌晨四点四十分,我和王强各自背着一个书包,在宿舍楼下等大哥和张珍,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正前面的路上几步一隔的路灯悄悄得亮着,给脚下的土地铺上一圈金黄。此时全校最早起床的那个人想必还在熟睡。

“来了。”王强指着远处的两个人影说。

我看着她们来的方向,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稍矮的是大哥,另一个个头稍大的是张珍。

“怎么还抹口红啊?”等到张珍她们走近后,王强小声嘟囔了一句。确实,张珍的嘴唇在昏暗的路灯下亮晶晶的,很显眼。

大哥则一脸疲倦,一直在打哈欠。会合后,我们一起打车去了火车站。

“昨晚没睡好?”我问大哥。

“就没怎么睡,”大哥说,“可能太兴奋了,我俩都没怎么睡。”

我看着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张珍。果然,个头大就是精神好。

在火车站,我们简单吃了点早餐,大哥连喝了两杯咖啡,我则只吃了一点面包。即便如此,上车后大哥还是被困意席卷,倒头就睡。她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低着头,闭着眼睛,头发落在脸上随着呼吸列车的行进颤动着,像是一跳一跳的精灵。我看了一会后,身体稍微前倾,挡住了另一侧的车窗晒进来的阳光。

睡着的大哥看起来个头又小了一些,她的嘴唇稍稍撅起,虽然眉头紧锁着,或许是正处在昏睡的边缘,但依然给人一种想要把她搂在怀里欲 望。

我前倾着身体,歪着头静静看着大哥,又想起那天常佳和我说的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几个曾在中学操场谈论着梦想的少年,开始羡慕起了稳定的生活和简单的爱情。我想,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在我们几人身上。

我就这么想了一路,也没有想出答案。等到火车到了北京西站后,大哥才慢慢睁开眼睛。坐在前面的张珍和王强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准备下车,我和大哥紧跟在他们后面,也下了车。

天气刚刚好,阳光正暖,微风吹起一丝凉爽,吹不掉满树的绿叶。我想起上一次来这里的场景,那是在高中二年级的暑假,我和常佳还有大圣报名了一个高考补习班,地点在北京郊区。七天的补习过后,我们本想先去看一眼天 安门,再回家,结果路上堵车,等赶到北京西站时马上就要停止检票。好在我们及时买了下一趟车的车票,这才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利县。

出了站后,我们先去预定的旅店放下行李,然后直接坐地铁去颐和园。北京的地铁比石城的破旧,但是线路很多,各条线路交叉在一起。我想,或许每个坐地铁的人只会走固定的几条路线,否则根本记不住何时该下车,何时该转线。

在地铁上,大哥扶着我的胳膊,我抓着地铁的扶手,张珍和王强则在一边的角落不知道说着什么。大哥仍然不断地打着哈欠,而我则看着贴在前面的地铁线路图看得入神。

北京的地铁居然没有三号线。

只是来到北京的第二天中午,我便和大哥返回了石城,而张珍与王强则仍在北京。地铁里,大哥转线去了突然来石城看望她的父母下榻的酒店,我则直接返回了学校。

正值假期第二天,校园里十分的安静,大部分人都回了家。主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玩耍,距离太远看不清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只看到那孩子追着一个绿色的皮球奔跑在宽大的石阶上。慢慢的,皮球滚至边缘,随后一级一级落下台阶,那孩子也随着皮球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得跳了下来。

大概是附近的居民带孩子出门晒太阳吧,我想。

走至宿舍楼下,刷卡进入,来到六楼。宿舍居然锁着门,我原以为宿舍至少会剩下小杰与小唐——小杰在床上躺着,小唐则自顾自玩着游戏。

进到宿舍里,在手机上询问后才知道,其余五人上午乘地铁赶去参观了石城动物园,现在刚刚返回,正在学校对面的小餐厅吃饭。

“咋这就回来了啊?”大唐问。

“回宿舍再说。”我说。

距离他们返回宿舍还有一段时间,我随即拨通了李知的电话。

“怎么这就回来了?”李沐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那天在北京下车后,我们四人坐上地铁,来到预定的宾馆放下行李,然后继续搭乘地铁四号线前往颐和园。出了地铁口,跟着人群走,终于到了颐和园的入口,

整个北门前大概聚集了好几百人的样子,包括穿着花花绿绿的旅游团,穿着显眼包臀裙的外国女人,以及趁着假期外出的本地人,再就是我们这种三三两两的散客。我们四人——两对——互相挽着手,时刻注意着不要被人群挤散,在网上买过票后随着人群走进颐和园。

我向来偏爱自然风光,诸如群山峻岭、大漠长河之类,对这种颇具人文意味的景色不是很感兴趣,这里面也有对历史知识知之甚少的原因。不过二人结伴行走的路面上别有一番滋味,即便枯木落红,也是春泥逢春。

然而,大哥属实是困到了极点,一路搀扶着边走路边打呵欠不说,在苏州街还差点崴进水里。我们两人手挽手跟在张珍王强的后面,同是一夜未睡的张珍,走路居然还能蹦起来。

突然,大哥仰起头抽 动几下鼻子,四周探寻了一下,拉起我的手往前快步走去。

“怎么了?”

“闻到烤肠没有?”

我闻了一下,似乎是有一点香香的感觉。

我被大哥拉着找到了烤肠的小摊位,一人要了一根,张珍与王强跟过来,也一人买了一根。

绕过苏州街,登过几个坡,路过了万寿山和景福阁之后,又一路看了看颐乐殿与玉澜堂,最后进到颐和园博物馆。张珍和王强挤进了室内,我和大哥则在外面看着面前的熙熙攘攘。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坐会。”大哥说。

“一块坐会吧。”

我们两个人在博物馆内院外围游廊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大哥把头靠在我肩上眯起了眼睛。

等到张珍王强出了博物馆,我们四人走到了昆明湖边。在转了小半个颐和园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大哥在我身边依旧打着瞌睡,我看她实在是撑不住了,眼皮已经遮盖了大半个眼睛。而且园内似乎越来越挤,人流从四面八方涌来,铺满了白玉街道。

“要不回去吧。”我说。

“呼······”大哥仍旧闭着半个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回哪?”

“宾馆。”

“你不逛了?”

“你都困成这样了,回去吧。”我说。

我们两个人跟正在湖边栏杆旁拍合影的张珍王强打了一声招呼,随即按照记忆中的原路走出了景区,在街边简单吃了点东西,便乘地铁返回了住处。

大哥回房间休息,我则也回到自己的屋子,尝试过后没有睡着,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相声。

回到宾馆时已近两点,大概过了三个小时后,我的屋门被敲响,是大哥,她叫我一起去和张珍王强会和,他们正在一家烧烤店门口等我们。于是我穿好衣服,和大哥走向地铁站。

依旧拥挤的地铁站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迎来属于自己的安宁一刻,虽不至于人挤人,但抬眼望去全无空隙。他们和在石城地铁站里看到的人不同,他们的脚步快一些,眼角紧一些,行李多一些。我想了好久该怎么形容他们,最后只能想到“路人”。

我和大哥就这么在地铁里好歹地站在一起。我再次盯向了挂在车厢里的那幅路线图,那幅标满了地铁各个线路的地图。经过一番搜索,还是没有找到三号线。

“你看,”我对大哥说,“这里没有三号线。”

大哥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图,但没有说话,似乎在寻找。

“咱们这是几号线?”

“一号啊。”我说。这时,地铁已经停靠西单站,看着人群纷纷下车,我才想起来我们也该下车了。

我拉起大哥赶忙跳下地铁,跑向对面乘上四号线,随后两人继续盯着墙上的线路图发呆。我在大哥没注意的空挡,用手机偷拍了一张她在地铁里的照片。

“下一站,复兴门。”

地铁里的广播声响起,播报前方的站台信息,而复兴门站似乎是我们刚刚已经到过的地方。

这时,我和大哥同时意识到,是我们坐错车了。我们并没有换乘四号线,而是手忙脚乱地从一号线上下来,又上到了反方向的一号线上。

面对窘境两人哭笑不得,只得在下一站下车,再重新坐一号线返回到换乘处。

“你记得咱们下车时,那里站着个保安大爷吗?”

“记得,怎么了?”

“就咱俩这急急忙忙来来回回跑的,会不会被怀疑是搞破坏的啊?”

“可能会被怀疑是脑子坏的。”

终于,我们两人成功换乘了三次地铁后,与张珍和王强会和。

“怎么才来啊?”

我和大哥相视而笑。

“坐错地铁了。”

“你俩是傻吗?”张珍说。

“可能越来越像了吧。”我摸着大哥的头说,大哥给了我一个可怕的眼神。

张珍和王强已经领了号码,正在室外排队等位置,于是我们四人便坐下一起等。

“你们都去哪了啊?”大哥问。

“就一直在颐和园,出来的时候都过了中午了,也没吃饭,走着走着想起来听说这边有一家很有名的烧烤店,就过来了,等你们到现在。”张珍说。

王强一直在玩手机,时不时回头看看还有几人在排队。张珍看了看他,也没有说什么,继续和大哥说话。

室外临近高架桥的路边不大的空地上稀稀拉拉坐着好几拨人,大概都是在等着座位,看来这家烧烤店确实声名在外。终于,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后,里面空出来一个四人座位,号码也刚刚叫道我们。

烧烤在哪里都一个样子,这家店里也没有发现有哪里出彩的地方。大家点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后,我又要了一杯精酿啤酒,用的是大扎啤杯。

回去的路上,大哥说我喝多了,我说没有。她说我话多,我说没有。她要跑,我拦着不让。依旧像在学校里那样打打闹闹。

回了宾馆,我和王强一起玩游戏玩到十二点,随后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洗了澡,在床上自己玩游戏。七点半,叫醒王强,准备出门。八点多时,我们两个男生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隔壁来敲门,说壶坏了,借我们的烧水。过了一会又送回来了,说没坏,只是忘插电了。

大哥说有点感冒,我陪她在外面买了点药。宾馆门口简单吃了点早饭后,我们四人乘上了去博物馆的地铁,一号线直达。

大哥今天看起来好多了,说说笑笑,没有了昨天的疲劳。

距离军事博物馆还有两站的时候,大哥一摸自己的衣服口袋,一惊。

“我手机丢了。”

我们仔细想了想刚刚到过的地方,如果没有被偷,那就只可能在早餐店里遗落了。

“在早餐店吧。”我说。

于是,我们两人提前下了地铁,发消息跟那两个人说明情况——我陪大哥去找手机,你们先去博物馆。

“我怎么这么丧啊。”地铁上,大哥如是说。

我尝试用我的手机给她的手机打电话,没人接。

回了宾馆门口的早餐店,手机还在,虚惊一场。老板说有人打电话,可能是家人。出了早餐店我才知道,那是她妈妈给她打的电话。

大哥的妈妈昨晚就已经打过来,那时听她声音发虚,说话有气无力,就让她视频通话,她不开,于是今天她爸妈就坐高铁从山西来到了石城,现在已经到了石城火车站。

我这才知道,她出来玩,没跟家里说。

“你在这接着玩吧,我得回去了。”大哥有点不好意思的跟我说。

“必须回去?”

“嗯,我爸妈已经到石城了。”

“那我跟你回去吧。”

“你接着在这玩吧,还有张珍王强呢。”

“开什么玩笑,”我说,“我自己在这跟他俩玩?”

大哥撅起嘴,想了想,表示这样似乎确实很奇怪。

“再说了,我本来也不喜欢他俩。”

大哥抬手打了我一下,随后我们走去宾馆,各自收拾东西。

“这房怎么办?”

“退一间吧,”大哥说,“我跟他俩说了,把你俩那间退了,让王强晚上搬过去。”

随后,我们临时买了回石城的票,坐上了向南开的高铁。到站后,她直接去他爸妈的宾馆了,我自己回了学校。

 

“你特么这就回来了?转了小半个颐和园,坐了大半天的地铁,跟女朋友出去玩还是和个男的睡得一屋?”电话那头的李知问道。

“我还喝了一杯扎啤呢。”

“兄弟啊,这要是我,我非得在北京找个大保健再回来。”

我和李知都笑出了声,虽然我们两个都知道他是在胡说。

“不光这些,”我说,“回来的车上,她爸妈给她打电话,本来说让我和她下了车直接去车站,她爸妈在等我们,后来过了一会,又说他们已经走了,让大哥自己去宾馆找他们。”

“很正常啊。”李知说。

“是很正常,什么都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这才是不正常的地方,”我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决,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但是,我就是莫名的不舒服。烦躁,焦虑,想打人。”

“是不是因为她拒绝和你住一个房间?”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完全,这甚至都不是主要原因,充其量算个导火索,还不是唯一一个。”

“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吧。”李知问道。

“后来的那个消息,就是告诉大哥让她自己去而不是和我一起去找她爸妈,并不是大哥告诉我的,而是他们之间在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被我瞄到的。看到那句她妈妈发过来的‘你自己去’时,我好像又回到从利县走的那一天,就是那种感觉。”

刚刚放下电话,宿舍里其他五个人便回来了。我只得再把刚刚跟李知说过的那些再重新说了一遍,除了最后大哥自己去见他父母那些,只说是回了石城后大哥直接去了宾馆。

众人听后,短暂的沉默。

“兄弟啊,不是我说你,”好人最先发声,“这要是我,我非得······”

“找个大保健再回来?”我说。

“你怎么知道?英雄所见略同。”

“那啥,李沐,你们四个去的时候是男的一屋女的一屋。”老马说。

“是啊。”

“你和大哥走了以后张珍王强就睡一屋去了?”大唐问。

“是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老马说,“可能是王强给大哥爸妈报的信?”

众人沉默了,表示分析的在理,虽然大家都知道老马是在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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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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