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岳锋稳稳地点头，上前一步，站到大约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中年男人面前，尽可能地平视因为愤怒而脸庞通红、双手颤抖的中年男人。从这个中年男人的神态和衣着打扮来看，这个人的经济水平应该不会比他高到那里去，也根本不像是能够时常到棋牌室之类的娱乐场所来消费的人。
“请问您各位有什么需求？”
站在中年男人身后的几个男人先后把目光投向岳锋。有的人仍然显得很愤怒，有的人则瞬间变得平静下来。站在后方的一个青年男人还忍不住把自己放在外套里的手机拿出来，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图片。他的手机明显比较旧，屏幕上还有一道显而易见的裂纹。
曾普信和距离他最近的两个成年玩家先后走到岳锋身后，注视色厉内荏的中年男人。论体格，即便是和他们三个人比，这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也基本占不到什么优势，更别说和岳锋比。但是，他们三个人都清楚，岳锋从不愿意惹事，更不肯轻易和任何人动手。
“就是你……就是你……”
中年男人抬起头，紧紧地盯住岳锋，想要向岳锋抬起手臂，却没能把手臂完全抬起来，整条手臂在半空中颤抖。他咬紧牙关，连续吞咽口水，磕磕巴巴地把同一个词重复好几遍，终于调整好自己整个人的气息和状态，奋力向岳锋喊出一句：
“就是你骗我女儿和那个混蛋上床的吗？！”
“啊？”
曾普信率先发出尖叫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啊？！”
站在门边的大脑袋男生发出更加响亮的尖叫声，嘴巴张大到几乎能够塞进一个拳头，两只眼睛像是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好几个原本已经因中年男人的话而愣在原地的男生都忍不住把脑袋转向他的脸。
“什么？！”
刚刚还在和自己身边的两个同伴说话的傅成也露出十分难以置信的表情。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张大嘴巴，并把目光转向正面对准中年男人的岳锋。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岳锋同样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只不过，他的惊讶只是暂时的。转瞬之间，他就重新露出冷静而平淡的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我应该是不认识您、也不认识您的女儿的。您确定，您说的事一定和我有关吗？”
“你……你……”
中年男人显得十分为难，像是被岳锋的话刺到痛处，从而不敢继续质问岳锋。但是，他又一时说不出足以反驳岳锋的话。
“你认不认识……那个叫什么……唯乐社的人？”站在店门一侧的一个头发乱蓬蓬的青年男人突然上前一步，对岳锋开口。
“什么？”
原本站在桌边的单开源当即上前两步，站到傅成身边。
“什么？唯乐社？”曾普信也大吃一惊，后退一步，并把目光转向岳锋。
岳锋当即皱起眉头，脸上瞬间露出警觉的表情。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没有和唯乐社的任何一个成员单独说过任何私事，也没有在私下场合和任何一个来店里玩的客人单独说过和唯乐社有关的事。不过，与此同时，他也立刻想起来过店里的那几个唯乐社成员的样子，以及那几个人对来到店里的、欣赏甚至崇拜他们的那几个女生动手动脚的样子。
站在门边的两个年轻男人先后注意到岳锋的神态变化，当即上前两步，站到中年男人身边。
“我确实和唯乐社的人有过来往。不过，我只和其中的几个人见过面，也只和他们谈过我的店和他们这个团体之间的合作的事。”
岳锋露出没有注意到其他任何人的动作的样子，只是注视位于自己正前方的中年男人。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和自己的父母年龄相差不大的中年男人不是完全不讲理或者无法沟通的人。
“请问，您说的唯乐社的人，具体是谁？还有，您女儿是谁？是我们这里的卡牌游戏玩家吗？还是曾经来过我们这里玩多人桌游的客人？”
曾普信再次上前一步，站到岳锋身边。这一刻，他露出认真的表情，再也不像往日那样随随便便、吊儿郎当。
“我……我……我女儿……是……”
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再次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愤怒和难为情两种情绪同时从他的身体内部冲击他的大脑，并从他的面庞上表现出来。
“请您不要着急，”岳锋深吸一口气，随即对中年男人露出礼貌的笑容，“您可以慢点说。我们大家都在听。”
中年男人抬起粗糙的手掌，用掌心在自己的脸上乱抹几下，再连续喘粗气，尽可能地安定心神，随即重新把目光投向岳锋。
“我女儿……是和她在网上认识的朋友一起来到你这个店里玩的！自从她到你这里玩过一次之后，她就天天和好几个一起在你们这里玩的男人聊天，整天、整夜都不停！随后，她就和她在网上认识的朋友一起去找她们认识的男人！她说，那些人是那个……叫什么……唯乐社的人！我和她妈都根本拦不住她！”
傅成、单开源和另外几个时常在店里玩的卡牌游戏玩家先后转过头，互相对视几眼，随即露出茫然和惊讶的表情。他们几个都很清楚，目前，店里的正式注册玩家身份的女性只有唐沁一个。平日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来到店里玩的女顾客都只占少数，对集换式卡牌游戏感兴趣的女顾客更是少之又少。
“然后呢？”岳锋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语气。
“然后……然后……”
中年男人又一次显得难为情，一张脸憋得更红，似乎根本没有勇气张开嘴。
“她生病了！”站在一旁的青年男人上前一步，高声喊，“是……和人上床之后得的那种病！目前正在医院里住院呢！”
“啊？！”
距离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最近的大脑袋男生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发出音量极大的惊叫。这一次，他显得更加夸张，连舌头都几乎快要从口腔里飞出来。
“什么？！”
曾普信和另外两个成年玩家同时瞪大眼睛，齐刷刷地后退一步。其中一个成年玩家还本能地抬起手掌，并用手指抚摸自己的耳朵，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站在另外一侧的张麒更是忍不住用手掌拍自己的脸。
刚刚走到店门前方的龙旭和跟在他身边的两个成年玩家也刚好听到身穿大衣的青年男人喊出来的话，当即愣在原地。龙旭的脸上浮现出和岳锋一模一样的严肃表情，另外两个玩家则一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岳锋呼出一口气，用牙齿咬住自己的嘴唇，略微转过头，向站在门外的三个玩家摆手，示意他们先进门来。
龙旭率先走进房门，带领自己身边的两个同伴一同从大体上站成一排的几个男人身边绕开，随即挥手示意跟随自己一起来的两个同伴先找地方坐下，再走到岳锋身边。
“您目前能够确定您女儿是在我的店里认识到害他的人的吗？”
岳锋把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机。他已经把谭楷在那一天里拍摄的每一张照片都保存到自己的手机上。那几张照片里有每一个来到店铺里的唯乐社成员的身影，也有每一个因为他们而专程来到店里的、成年或者未成年的顾客的身影。
“嗯……对！”
中年男人咬紧牙关，连续喘粗气，胸膛也连续起伏，随即从唇齿之间硬生生地吐出一个字。
“那好，”岳锋略微低下头，把自己的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既然是这样的话，您能不能把您女儿的信息和照片给我看一看，让我先确认一下？”
“好！”
中年男人像是已经下定很大的决心一般，用力点头，一只脚重重地往自己面前的一块地板上一跺，把自己口袋里的旧手机掏出来，将同样有一眼就能看到的裂纹的手机屏幕展示给岳锋看。
“你看吧！”
岳锋、龙旭、方博和曾普信同时低下头，盯住中年男人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女生照片。照片上的女生显得很乖巧，相貌也比较可爱，梳着一头齐耳短发，瘦得全身上下各处都几乎看不到多少肉，整个人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小一些。
岳锋当即把自己手机上的照片栏打开，从中找到谭楷拍摄的那一系列照片，从中寻找这个瘦小的短发女生的身影。几次眨眼之间，他便从其中一张照片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这个女生的身影。那张照片，正是拍下其中一个唯乐社成员把一只手放在一个女生的屁股上的画面的照片。照片上，这个女生刚好位于被摸屁股的女生的侧面，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距离她最近的那个摸女生屁股的男人的动作，还对被另外几个男生、女生一同围住的另一个唯乐社成员露出崇拜的表情。
“灯火鸟，”曾普信率先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快要走到自己身边的傅成，“她是你们学校的吗？”
“啊？”
傅成突然一愣，似乎完全没想到曾普信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曾普信身边，先看向中年男人展示出来的女生全身照和身份证照片，再看向岳锋的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顿时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抬起手臂，连续挥舞双手。
“我……我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啊！我根本不认识她！”
站在一旁的单开源同样上前一步，冲到傅成身边，扫视中年男人的手机屏幕上面的两张照片。看清照片中和身份证上的女生之后，他同样向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曾普信摇头。
“你们几个呢？”曾普信再转向站在柜台前方的男生们，“谁认识她？”
几个男生先后凑到两部手机面前，低下头。随后，他们纷纷向自己面前的所有人摇头，包括看上去最迟钝的大脑袋男生在内。
“大叔，”曾普信不得不重新转向中年男人，“您女儿是哪个学校的啊？”
“她……她是五中的！”中年男人向前抬起手掌，伸出五根手指，“五中的学生！”
“五中？”
岳锋当即皱起眉头，后退一步，抬起手掌，用指尖连续抚摸自己嘴唇上方的胡茬。他记得，在他不在店里的时候，那两个跟随几个成年人一同来到店里买电子烟、抽电子烟的男生就是北源五中的学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原本能够在北源五中发展到的几个新客户纷纷放弃加入《阴阳斗》玩家团体的机会。
“那么……她在网上认识的那个朋友呢？是学生吗？是哪个学校的？您知道吗？”
“嗯……”
中年男人低下头，抬起手掌，不断地用粗糙的指尖抓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因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而显得皱皱巴巴的五官几乎快要挤成一团。
“她的那个什么‘朋友’……我想一想……她好像曾经对我说过……”
岳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握紧自己的手机，把手机中的照片栏关掉，打开通讯录，从中找到谭楷和韦泉的手机号码。
“哦！对……对！”
中年男人猛地抬起头，伸出手臂，向自己斜上方的栏杆的方向一指。
“她曾经说过！那个……那个女生是……尚……尚贤学校的！”
“什么？尚贤学校？”
傅成最先反应过来，转过头，面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单开源。
“那不是……乾坤倒转他们几个……的学校吗？”
“对啊！”单开源当即点头，随即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几个同伴，“那就是他们几个的学校！”
岳锋当即举起手机，拨通韦泉的电话。龙旭和方博同时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他。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毫无感情的提示音从手机中响起。
岳锋当即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终止通话”按钮，转而拨通谭楷的电话。不一会儿，一模一样的提示音再次从手机中响起。他用力皱起眉头，随即用力摇头。
“怎么回事啊？”方博率先上前一步，走到岳锋身前，“打不通吗？”
“打不通，”岳锋放下手机，向每一个面向自己的人摇头，“他们两个人的电话，都没人接。”
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几个青年男人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其中一个稍微强壮一些的人还立刻对岳锋怒目而视，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