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刚回府就知道子吟被父亲叫去,匆匆赶来,拉着子吟道:“眉儿年少,不谙世事的地方请爹爹担待一些。”
安石斥道:“胡说,萧家家规甚严,息妇又上过学堂,不能因妻子年少就不尊重,可明白?”
等萧子吟告辞退出,安石独留下儿子问道:“听你娘说,你至今未同房,是何原由?”
王雱脸一红:“我们没事,就是,是儿子觉得她尚小,不忍心。”
“这是夫妻之道,有何不忍?不过爱惜妻子也没错,只是不能太久。你二弟夫妻不睦我就是心事,你不要再蹈其后辙,传到朝里被那些政见小人诟病。”
子吟从见了公爹便彻底没了顾虑,相府与别家府邸不同,没有乌烟瘴气的妾室争宠。公婆夫妻和睦,二弟与弟妹不和,却也不会在外拈花惹草。子吟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作为女子这应是最好的归宿。
只是夫君仍把自己当孩子一样,白天在书房忙碌,很晚也不回寝室。往往是她一觉醒来才见他睡在身边,最多只是抱她一会儿,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熙宁四年正是新法经历了酝酿、辩证、出台,又初见成效的时期。
虽然朝中反对声越来越烈,可在子吟眼里,每晚都忙到深夜的父子却是笃定一副踌躇满志的神色。
他们闲暇时也在府里招待一帮同道朋友,设想强国强兵的心愿,畅谈安民生,振国威的志向。
每当此时,子吟总是躲在一边默默听着,心随他们的激扬而震荡。不过也有政见不同的,他们之间说词论章,以文会友也相谈甚欢。
子吟知道自己夫君的学识,著书论学见解独到,唯填词上不太用心。她亲耳听到他被一帮儒学士子的奚落,而他一蹶而就的那首倦寻芳让人刮目相看。渐渐地,这位博学、内涵又略显张扬的夫君在她心里无可替代的成了唯一。
“嫂嫂,”庞荻走近,把一柄淡青色瓷釉手炉递给子吟:“瞧你,大哥把你魂儿都勾去了,也不知冷,他们可是拥炉话诗,你傻啊。”
子吟看看她裹着白毛帔帛下隆起的腹部,说道:“你不傻?不在屋待着,还不是看二弟。咦!这手炉好精致,还没见过家里有这个?”
庞荻对嫂嫂反讥的话不理,听她夸奖手炉,才得意道:“府里哪有这个,爹讲简朴,用的是青铜。这是我娘家送的,还有这帔,白狐狸毛的,也是家父所赠。”
对这些东西子吟不很在意,她习惯了简朴,为闺时训教也如此。
庞荻挨近子吟,突然问道:“嫂嫂至今是不是还未圆房?”
子吟一怔:“你怎么知道?”
“这事能瞒得住吗,娘早知道了,只是不让人乱说。还有件事,不知该不该给你说?”
“梅兮,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该说的?”
“那,我说了你可别急,就是大哥好像,好像有龙阳之好。”
“胡说!”子吟脸一下白了:“怎么会?夫君是儒士学者。”
“我也不知,是我小弟在外面听的,好多人都在传,说那人是昌王。”
最终子吟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嘱咐庞荻,此事莫传到公爹那儿,否则这顿家法夫君脱不了。
尽管不相信,可这不是一般的流言,子吟想起新婚夜王雱说对女人不懂那句话,骤然心凉了一半。加上他奇怪的举动,想不怀疑都不行。
吃饭时她心不在焉的夹着菜往碗里放,一次又一次,直到碗里堆成尖。
“怎么了,眉儿,跟爹学的。”王雱笑的不行。
子吟这才发现手里夹的是自己打的璎珞穗子,气道:“你,你使坏!”。
“我是看你走神儿,把这一递,你还真想吃。”
王雱忍不住又笑:“你到底为何,有心事?”
这心事子吟说不出口,愣了会儿,起身道:“奴家不饿,官人自己吃吧。”
王雱脸一变,拉住她:“一派谎话,你脸上都写着吶,听到什么了?
王雱还真是心里不搁事,子吟被他问的不知如何出口,吞吐道:“是弟妹说,说,”
“梅兮?她说什么?”
“她,”子吟脱口道:“她说二弟,夫君,他们为何会这样?”
话一出口,意思全变了。
“哦,”王雱道:“你是为这儿,心也太小了。”
他点了下子吟额头,说道:“二弟从小身子弱,话也少,七八岁前只喜欢跟着我还话多些。后来不知为什么,他连我都疏远, 越来越喜欢独来独往,有时还无故对下人使性子。爹请大夫暗里观察过,除了性子孤僻,也不像有心疾,就随他去了。他的画工很好,擅长律诗,梅兮家学渊源,本应是很好一对,自从,”
他把碗推到子吟面前,看她吃着,才道:“二弟给爹画过肖像,曾在上面题诗,有把爹比作孔子的句子,本是家宅私语,不想传到外面被儒士讥笑。因庞家与爹爹政见不和,二弟就怀疑梅兮,其实谁也不知实情。不过梅兮颇有些才学,比你心机多,以后她的话你别放心上。”
这话子吟当然爱听,也觉得庞荻在府里话多,忤逆了公爹,可她毕竟是为相府担心,便道:“梅兮曾说过四叔公与爹爹不和,怕变法涉及家族安危,也许她眼光比我长远呢。”
王雱默然,见子吟吃完,拉她起身回寝室,边道:“她果然多话,这些本不是你操心的。既然这样,不如给你说了放心。”
天黑了,屋里掌起灯盏,摇曳的灯影里,王雱眼眸深邃沉静:
“爹半生都在摸索这条救国图强之路,圣上几次召他进京他都以种种理由推辞,他是在谋求一块验证实施的一隅之地。二十多年在地方与民同苦乐,他不是纸上谈兵,也非盲目,有些立法在地方都曾实施成功,爹自信,我也相信。眉儿,你知道,我朝积贫积弱已久,变法势在必行。新派树立的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的信条,也必会招致非议。这不足惧,即便是众矢之的,也不能半途而废。”
他拉过子吟的手,安抚道:“爹爹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一旦稳定成效,也有隐退之意,到时夫君与你携手田园可好?”
子吟知道夫君又在哄她,便顺着他意甜甜一笑,借机说了句:“那昌王怎么办?”
“什么昌王?”王雱跟不上她的思维。
“就是皇子赵颢啊,不是和夫君情同手足,不分彼此吗?”
“如何这样说,我不过就是与他会了几次朋友,是他风流倜傥惹人注目,与我何干。”
王雱不满,他听出子吟的意思,便叮嘱:“以后这种流言少信。”
“我就是信任夫君才问的吗。”子吟装作委屈道。
“那夫君就这样回你,以正我的清白。”
王雱欺身上来抱住子吟,按到榻上:“是我太顾惜才让你怀疑,今日就真正做我娘子吧。”
这次子吟没有紧张,周身血液因他而兴奋,这种感觉让她羞怯又向往。她身心放松的把自己交给他,交给一生可信赖托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