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扈壮着胆子道:“这是我家,你也逃脱不得,你若放了我,我既往不究,放你出去。”
子玉冷笑道:“我既然来了,就不怕死,大不了与你同死,偿还君儿一命。”
见他这样说,文扈不得不软下来道:“其实你我同在霍家招亲,都是倾羡他家小姐,有何罪过?你既成了钦犯,我又是奉旨成亲,那小姐愿为你守节,非我所逼。如今我人财两空,你怨我不成?”
子玉见他提到长君守节,一腔悲愤更甚。喝道:“休提小姐,若不是你家仗着宫中势力,皇上岂能下旨逼长君另嫁。就是辽东战败,我父被擒,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文扈反驳道:“你有何证据?”
子玉道:“自然会有。”
见子玉咄咄相逼,文扈已无生望,此时又不敢喊人,贵为侯府公子,竟死在自己家中,着实窝囊。
恰恰这时刘文燕经过此处,她被夫人一顿混骂,又羞又脑自回住房。却在路上竟碰到遍寻不见的那位清俊少年,不过此时,他正凶神恶煞地用剑逼着哥哥。
她顿时吃了一惊道:“赤,赤虞公子,你这是何意?”
子玉看了文燕一眼,转头道:“刘小姐莫管此事,你的恩情我不会忘,我与你哥有不共戴天之仇,与你无干,你走吧。”
文燕是天生蒙古血统的女子,并不羸弱,果断说道:“我不知你有何仇,可他是我哥哥,你定要给我说个清楚。”
文扈见妹妹似乎认识子玉,求助道:“妹妹救我,他是---”
子玉拿剑的手一紧,已蹭到他的脖颈,一阵疼痛,文扈住了口。
子玉知道现在的处境对自己不利,又急于想知道案情真相,必须把刘文扈带出府去,更不能在文燕面前杀人。
想到此处,他只得冒险说出实情:“小姐恕我说谎,我真名叫赫连子玉,霍长君就是我的未婚妻子。量小姐也知道我家的遭遇,实与你哥有关,这欺家夺 妻 之 恨,如何能忘。小姐放心,是恩是仇,在下分得清,请回吧。”
说完,他提起文扈,用剑逼着就走。
猛然知道真相,文燕又惊又喜。惊得是,他果然是将门虎子,虽负案在身,却不失刚毅之气。喜的是,未婚妻子已为他守节而死,这念头虽无情,却让她有了希望,也许母亲的梦境是真。
惊喜参差,让她心绪不宁,眼见哥哥被押走,竟愣了片刻才醒悟。
毕竟是兄妹手足,文燕急步追上,拦在子玉前面跪下,软语哀求道:“赫连公子手下留情,他虽有害赫连家之嫌,却未证实。况霍小姐的死,并非他亲手所逼,就是有罪,也罪不至死。公子现被朝廷追捕,若再加一条人命,还有何机会查明真相。请看在我曾救过公子的缘分上,先放过他一命,必感公子大恩。”
说着,竟流下泪来。
文燕这番话,软中有理有据,看似求恩,却是晓以利害,子玉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智聪慧。再看她满脸泪痕,一双祈求的眼睛,回想长城上与她并马驰聘、悬崖下被她冒险相救,本是愤怒之极想杀之为快,此时却在犹豫中难以下手。
满腔的义愤难以宣泄,他最终还是咬牙说道:“今天我就放你一命,不过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证据向你讨回血债,那时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说完,把剑抽回,一脚踢出刘文扈,转身就走。
文燕起身去扶哥哥。
文扈心中羞脑,瞥见妹妹头上的紫金风钗,抬手抽出,运力向子玉的脖颈掷去。他也曾是箭术非凡,再加使出狠劲,那凤钗刚劲锐利,无疑是一件很好的暗器,如若击中,非死必伤。
文燕见状,花容失色,不及多想便起身相护。凤钗正中她的左肩,她呻 吟一声蹲在地上。
文扈不成想妹妹会舍命挡钗,又惊又气,俯身去看。
子玉也回身移步,见小姐如此,惊叹、愤怒一齐涌上,怒道:“你竟如此卑鄙。”
文扈怎肯罢休,喊道:“来人,快来人,钦犯在此,来人呐!”
文燕抚伤拼力站起,挡住哥哥,催促子玉道:“公子快走,快走啊。”
子玉犹豫着退了几步,看着文燕,神情复杂。周围真的闻声来了兵丁,他才蓦然转身向花园深处逃去。
文扈招手叫人去追。
文燕忍痛拔出凤钗,抵着自己的咽喉说道:“方才他已放了你,你不该再这样伤他。如今你这条命也是我救得,若再不放过他,连我这条命也送于你。”
说着手上用力,钗尖已刺入雪白的皮肤。
见妹妹颈上血珠滚落,文扈哪还敢下令,气的说道:“你是侯府千金,怎会为钦犯如此,你可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的道理。”
文燕断然说道:“我不管,我就敬他有仁有义,不是宵小之徒,定是被奸人所害。今天就求哥哥放了他,要不权当没有这个妹妹。”
文扈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平时很疼爱,所以文燕平日对他也亲近。听她这样一说,自己确实心虚,毕竟那封告状信是他所写。
如今被妹妹逼着,反倒便宜了赫连子玉。他心里发恨道,千算万算,终究佳人未得,还是输与他,自己以后总要除了此人才好。
刘府新娘在新婚之夜投水自尽,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就这样收了场。尽管刘卞千方百计瞒着,可一天之间,还是传遍了宁安。
秦丞相酒醒后也十分怜惜,只得立刻回京复旨。
皇上嗟叹不已,安慰娘娘,答应日后还要给侄儿再寻一门好亲事。
不久,刘卞父子回京赴任,皇上又安抚一番,并把宫中一名颇有姿色的宫女赐予刘文扈做妾。
只苦了霍氏一家,好好一个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却做了水下怨魂,连尸首也没找到。欲与刘家对簿公堂,却反被刘家诬告,说是霍小姐行刺未遂,刘家有伤有物证,霍沐仁也只得忍下了。
霍夫人哭啼啼只把小姐的衣服装入棺木。
霍沐仁在宁安素有善人之誉,这一次更博得了许多同情。出殡时万人空巷,为这位宁安才女的贞孝节烈,一齐举哀。
誉满宁安的两位闺中明珠,一位冤沉似海,一位香消玉陨。
就在宁安城百姓为两位惨遭劫难的闺中女子嗟叹时,其中的一位霍家明珠已经易钗而弁,换了一副男儿之态。
离开妙华寺后,长君和兰儿都是走的大路,行人不少,从宁安到廣德,路也走得的顺利。
只是主仆二人第一次出远门,一路尽打听,在路人中很扎眼。
长君,如今该叫韩少珺,字明毓。虽穿的男装,却也掩盖不了面若桃花,眉翠唇柔的闺阁气质。
临行时静怡师傅让兰儿把长君的衣袍肩部缝了用棉花做的垫子,两人又用布把胸部束了,去掉不少女子的特征。
兰儿本生的粗壮一些,又是小厮的短打扮,一副清清亮亮,利利索索的后生模样。因她姓兰,长君就给他取名兰湮,平时唤她湮儿。少珺更是一副冉冉风 流,翩翩儒雅的少年公子模样,在人群中显得风姿出众。
刚出宁安时,她还时时被离父别母的愁绪困扰,现在走了两天的路,想家的心思也淡了一些。
路旁有一个不大的茶摊,两人歇下来。
这一路两人骑马,书籍和重要物品少珺都放进了天地珠,贴身挂着,睡觉都未摘下。湮儿也只背了些随身衣物和散碎银子。东西不多,但经不得路长,又是第一次骑马走远路,颠的屁股和腰都酸疼。两人时不时的休息,所以路也走的慢了。
开茶摊的是对老夫妻,两人招呼她们坐下,端来茶水,并把马栓在旁边的树上。
少珺见两位老人像是黑瘦粗糙的乡下人,便问道:“这地方行人不是很多,老人家为何在这安个茶摊,家里还有什么人?像这个年纪,正该在家养老才是。”
见少珺这样问,那位大爷说道:“看公子这身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不会知道,像我们穷人是养不得老的,能有吃有喝的过一辈子就是福了。”
少珺又问:“你们乡下没有地吗?”
“哼,那点地,还不够交官的哪。去年朝廷派人发榜,说地要重新登记。结果县里的官差把好多人家的坟也平了,房子也拆了,凭空造出好多地来。老百姓的日子没法儿过了,我的两个儿子都去吃了兵粮,家里就剩我们老两口。上头来要钱没有,要么把命拿去吧,反正是个死。听说年初,别的省都有起兵造 反的了,那才叫个痛快。”
少珺这一世学医,也出门见了些世面,但都限于城乡有头脸的人家,只有他们请得起大夫。自己窝在家里,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事。听说当今皇帝还是一位明主,自登基以来,平贪官,开科举,赈灾民,难道不知道下面的民情吗?官逼民反,可不是明君所为。
她伏在兰湮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兰湮便起身打开包裹,取出几块散碎银子,交于这位老人。
老人吓了一跳,坚决不受:“公子,这可使不得,我只收您的茶钱,这些不能收您的。”
少珺道:“您且收下,这不算什么,我们一会儿还要麻烦您做点吃的,现在已过了饭时,这近处又无客栈,就麻烦老人家了。”
“这好说,可也用不了这么多。”
兰湮道:“你就别啰嗦了,我家老爷就是个大善人,这是常有的事。”
那位老大娘一面添着茶水,一边道:“怪得这位公子看着面善,又生得好看,是行善积德修来的,托了您的福了。”
听她这么说,少珺心里有鬼,不觉脸红了一下。
因听老人说这路上不太平,吃过午饭,主仆二人便早早上路了,穷人多世道就乱,小心为上。
还真说准了,就在离廣德不远的一处树林里,遇上三个抢劫的,少珺竟连抽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用刀逼住了。什么迷影术跑得快,灵力都未用上。那三人躲在树上,她和湮儿被扑倒前一点生息都没听到。
通过这一次,她算明白了,自己十七岁前学的东西出门就不够用了,至少要机警身手快,什么好功法你慢半拍,等于没用。
但就是这一次,她们因被一个人救了,才使她改变了自己的行程。
那个人就是大顺,他一路上追寻打听,始终没有子玉的消息,便直接来了宁安。
他在这里救了少珺主仆,见是个羸弱的书生,就回头送了他们一程。少珺问出大顺是从辽南战场来的士兵,还是赫连子玉的属下,惊喜万分。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便以赫连旧交的情分向他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