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御史台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舞。
奏:平乐郡主闹市行凶,公然将平民母女绑于车后,拖行过市,留下一条条血痕!
奏:被拖行的平民母女血流成河,至今生死不明!
弹劾:靖国公纵容子女横行京城,鱼肉百姓,该停职反省!
弹劾:靖国公府素来教子不严,前有西郭宏术奸淫民女却逃脱法网,今又有平乐郡主公开杀人,国公府却几次三番要劫狱救人。恳请皇上严查,从重处罚!
崇明帝对御史台从来头疼。
这御史台官员大多是先帝留下来的,先帝曾有言御史台只能添人,非必要不能换人,致使这些老臣把他看管得死死的。
偏偏御史老臣都把以死诤谏当作荣耀。
死谏也确实荣耀:谏臣死了,皇上须御赐牌匾,朝廷还得照顾其子子孙孙。
事关靖国公,崇明帝就怕有老臣死谏。
果然。
“皇上,这次不能再对靖国公府网开一面了!臣愿冒死进谏!”领侍御史梁仁杰口里说着,一头撞向殿边的栏杆。
幸好御前卫士长尚铣早有准备,拦住了。
崇明帝连忙让庞总管扶住梁御史,安慰说:“梁爱卿请放心,元宇皇朝没有法外之地!”
梁御史心想皇上哄谁呢,但见死谏已经引起轰动,遂见好就收,退回朝列,不再寻死。
崇明帝内心却震怒不已:你梁仁杰折槛进谏,青史留名,子孙荣光;朕也留名,留的是逼死谏臣的昏君之名!
你撞栏杆死了,我还得留下那栏杆,时时“鉴之”,“以旌直臣”。
什么道理!
不过既然梁仁杰没死成,也就算了。
御史台行列中,领侍御史身形一动,打算出列替靖国公辩护。
靖国公借着宽袖向他摆摆手,自己却疾步出列,跪在地上请罪:“皇上,臣教育子孙不力,致生祸端,臣请辞去职务,闭府反省!”
京禁卫提督亦出列请罪:“京禁卫行动迟缓,请皇上处罚!”
京兆尹邹明岛听了冒火:你京禁卫占了行动先机,还说迟缓,这置我毫不知情的京兆尹于何地!
略一抬头,就见皇上凌厉的目光扫视过来,邹明岛心内一咯噔:完了,皇上对我极度不满!
崇明帝是对邹明岛极度不满,因为他是国公派的人。
京兆尹、京禁卫提督、左右御卫军同知都是国公派的人,这京城安全都掌握在靖国公手中了!
崇明帝嗅到了危险气息,所以才抬举黄鸿飞,暗示他想办法架空京禁卫提督。
“如此罔顾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崇明帝雷霆大怒,一扬手,御史奏折像雪片一样飞舞。
“京禁卫提督李广宙,行动迟缓,着停职反省三个月,以观后效!”
“大司马车骑将军、京畿兵卫总督西郭子鑫,放纵子女,致酿大祸,使舆情纷纷,着停职反省三个月!”
“平乐郡主闹市伤人案,由刑部侍郎扈永祺主审,京禁卫都尉黄鸿飞协助!”
崇明帝将系列口诏宣布完毕,说一声“无事散朝!”,自回后宫享用早膳。
你们闹吧,朕到果和殿饮“绯玉琼浆”去也,哈哈哈!
朝臣们交头接耳走出金銮殿。
皇上诏令倒也合情合理。
此案由京禁卫黄鸿飞出警,他掌握第一手资料,但他不够资格审此案;京禁卫提督李广宙倒是够资格,但是他居然毫不知情。
只能让刑部揽过去。
明显李广宙在京禁卫被架空了,而且是皇上默许的,否则皇上就不会停李广宙的职。
李广宙是国公派的人,皇上这是?
刑部侍郎扈永祺不是第一次和黄鸿飞联合办案,现在京禁卫提督李广宙被停职,同知又和黄鸿飞一条心,扈侍郎在京禁卫审案如鱼得水。
靖国公府一次次派人明来探监,私来贿赂,都被扈侍郎拒绝。
平乐郡主没有等到娘家人,也没有等到夫家人,到第三日过堂时越发疯癫。
居然连娘家人也连带着骂。
骂内侄西郭宏术坏事做尽,却被父母包庇,几次惹出人命都逃脱。
口供呈到御书房,崇明帝命剥夺郡主称号,继续审。
靖国公停职反省,却不能消停,听到女儿过堂时言语无状,气急攻心,下令西郭展堂不可再去探监,不再为此事奔走。
女监头到平乐郡主的监房宣布:剥夺平乐郡主称号的圣旨下达到赵府,平乐郡主从此名为“疑犯西郭香玉”,搬到六人女监室与其他女犯同住。
西郭香玉这才相信,自己确确实实成了娘家弃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西郭香玉无儿无女刁然一身,恨娘家不搭救自己,在第二次过堂时就把大哥西郭展堂连带骂上了:“你只管吃香喝辣,把卖铁生意做到山丹国,再做到铁弗国,总有一日尝到我如今的滋味!”
审案的一众官员全部变了脸色!
生铁和铁器,是西虞为数不多的、可以矜夸于世的物产,私自卖给外国人,那可要掉脑袋甚至株连家人的!
全聚珍酒楼三楼一个单间,吏部侍郎赵孟德终于等来了福宁县主。
上次在这里见面还是两年前,那时西郭展堂派人劫持沈石火,以胁迫沈家撤诉,玉小姐请他想办法探出石火下落。
再次见面,仍然是因为西郭氏。
“赵大人,上次我对您说的话可在耳?”
赵孟德怎不记得?
玉小姐说靖国公府居然对一个小孩子下毒手,提醒他为往后多多打算。
她说玥姐儿美丽聪颖,栋锜好学上进。
她说她定会还陈家母子以福报……
她做到了,她飞马赶赴普宁街,从马车下救出陈家母子。
赵孟德又愧又悔,额头渐渐渗出虚汗,却听县主又说:“赵大人,那日益大丝号,您的举动太伤人心。”
赵孟德擦擦虚汗,说:“是,是我胆小怕事,我只想将她哄回去,求她放过丽娘。”
玉丽筝低哼一声:“赵大人哄了平乐郡主十几年,得到了什么?”
“得、得到了什么?”赵孟德也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