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里面的人全都死了...
被暗褐色血液浸透的头发变得干涸，衣服硬邦邦的粘在身上，极度绝望、惊恐、悲愤的表情凝结在脸上，有的尸体嘴巴大张似乎临死前奋力呐喊，有的尸体双手向上空伸出，似是临死前要抓住什么，更多的尸体虽然眼睛干瘪，但其惨白的脸颊上还能看见泪痕。
仅仅是看着眼前的尸体，耳边似乎能听到这些人濒死时发出的哀嚎。
强烈的血腥气直冲大脑，令人心神不宁，我掩住口鼻，目光掠过整个大厅，随即注意到不同寻常的事情。
“小黑，有古怪！”
黑翼似乎把隔夜饭吐了出来，弯下去的腰半天也直不起来，“你说...什么？”
“我刚才说有古怪！”
“哪里古怪？”可能是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黑翼勉强直起腰，强忍干呕的冲动问道。
我伸手指向脚边的无头男尸，“仔细看，所有尸体的伤口看上去模样基本一致，不论是失去头还是失去手脚，断口处平滑整齐且较为完整，表现出的特征完全类同。那么，由此推断...”
“所有人均是被类似刀、剑的凶器所害，而且作案手法高速、精准、狠辣！”黑翼接住我的话往下说。
我再次看向四周，认真观察每一具尸体，“不仅如此，作案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个人。”
黑翼有些吃惊，不太相信我的推论，“不会吧，就一个人？”
我凝聚心神，把看到的一切信息在脑海中汇总，如拼图般逐渐连成一片，形成无数张场景照片。一张张照片经过排列组合到一起，变成数不清的电影镜头，以模拟的方式呈现出当时大厅内所发生的事情。
“我可以百分百肯定，作案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修为高深的剑道大师。”
黑翼怔怔地看着我，脸色很不好看。
进入前厅的救援先遣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做好了与凶恶歹徒奋力搏杀的准备，也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拯救人质的方案策略，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意想不到的惊愕让战士们待在原地，他们谁也没有出声，像懵懂无知的孩子般茫然四顾，扑面而来的惨烈气息让他们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武器。
部分心理素质稍差的士兵趴在角落口吐芬芳，紧闭双目不忍再看第二眼，通过随身摄像头看到现场情形的指挥部高层，更是被惨烈的现场震悚的说不出话来。
通讯频道内出现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带领先遣队的霍克与指挥部进行简短的交流后，发现身边的队员们的情绪很不稳定，这种情况非常不好，低迷的士气会严重影响部队的作战能力，他必须做点什么。
“全体注意！”霍克在频道中呼叫。
“一组、二组负责警戒前往正厅的入口！”
“三组负责探查此处的所有尸体，争取收集有用信息。”
“四组守住正门，等待接应后面的部队。”
“五组、六组暂时待命！”
“收到！”
因为负面情绪及环境等原因，陷入恍惚的状态只是暂时的，他们是修行者，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很快就能摆脱负面状态。使命在身容不得他们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完成任务拯救人质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至于缅怀超度逝者的工作，应该交给神官和修女。
霍克操作灵波器，通过频道呼叫另外两支同时行动的队伍，“二队、三队汇报你们的情况。”
“先遣二队报告，我们已进入教堂后门，暂时未发现异常。”
“先遣三队报告，我们已进入西侧厅，发现被害者数十人，未发现生还者与恐怖分子。”
没有发现敌人，让霍克心中的不安又增强几分，“收到！继续搜索，务必保持警惕！”
指挥部内，奥格尔夫与班枢机和其他政府要员简单商讨后，决定救援行动的同时，先把遇难者的遗体带出来。毕竟他们的家人还在苦苦等待消息，横竖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续部队很快进入教堂，对遇难者的遗体进行收容。
海因莱因面沉如水，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他之前料想到会出现人质伤亡的情况，可没曾想会如此严重。
他走到一名修女的尸体前，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件斗篷，蹲下身将斗篷轻轻盖在因上衣扯烂而露出胸前雪腻的躯体上，为这位可怜的女孩挽回最后一丝尊重。
仔细观察尸体的状况，不像是妖兽的撕咬，更像是被某种利刃，有目的性的屠杀。可令人费解的是，所有人的心脏都不见了，似乎将人杀死的目的就是为了取走心脏，这种行为模式反而更像是高阶妖兽。
初步观察得到的线索与迹象让海因莱因有些头大，他提醒自己暂时将种种猜测放置一边，优先处理被困人员的解救工作。
结界消失前在中央委的催促下，圣堡市政府与教会署经过努力调查，敲定此次事件的失联人员名单，总人数2459人。目前的位置是大教堂的前厅，目测尸体数量约为两百人左右，继续往里走经过回廊，后面还有正厅、侧厅、大礼堂、办公区等区域，找到其他生还者以及遭遇恐怖分子的可能性很大。
幕后黑手可能会是迄今为止最为可怕的对手。
想到这里，海因莱因的眼神中充满肃杀之意。
塞雷德手持金色十字架，走到每一位死去的神职人员面前，确认他们身份的后，左手抚胸右手拿金色十字架，在死者的面前划出十字，然后将左手放在死者的眼睛上，嘴里默念超度亡魂的圣诗。
“慈悲的光明之父，您的追随者已经完成人生的旅途，与他身上的神圣职责，他的灵魂将去往神境，请伟大的上神为他们打开大门。”
“尘归尘，土归土，我们会永远缅怀他们。”
“赞美光明神，以神圣的名义——光明传道者的信仰将永世长存。”
他面色沉痛，眼睛里溢满悲伤之情。
这座教堂他平时不常来，不过个别神官修女他倒是认识，其中还有人在礼拜时与他一起唱诵圣诗。
作为教宗骑士，他观察这里的一些战斗痕迹后心中明白，有身为修行者的神职人员为保护他人而英勇献身，即便是修为低下无法抵挡强敌，他们仍然选择冲在最前面。
他们没有辱没心中的信仰，他们为信仰燃尽心中最后一丝生命之火，他们是值得被称颂的英雄。
塞雷德将腰间的佩剑拔出，双手持剑利于胸前，他默念着光明之神的名号在心中起誓，定要将释放罪恶之人斩于剑下。
……
忽然有个轮椅映入眼帘。
仿佛利刃猛然刺入心脏，剧烈的刺痛使我有点呼吸困难。自己似是失聪了一般，耳边是令人眩晕的嗡鸣，听不见任何声音，放眼望去皆是漫天赤红。
我跌跌撞撞跑过去，用力抓住轮椅，把它使劲儿拽到面前，慌慌张张用眼去看，用手去摸。轮椅上上下下被我摸了个遍，却像个得了痴呆症的神经病问自己在找什么，愣了几秒钟豁然起身，发疯般在周围的尸堆里四下翻找。
有个瘦小的女孩儿侧躺在地上，脸朝下，金色的头发像杂草丛般散开。我冲过去把尸体抱住，慢慢把头转过来。
是个陌生的女孩儿。
不是她...
我又瞅见一个个子稍高一点的女孩歪坐在不远处，她穿着与丫头同样款式的衣裙——那是见习修女入职时穿的衣服，女孩儿的脖子断了，脑袋称诡异的角度侧向另一个方向。
我爬起来跑过去，却被一具尸体的手臂绊到，正好踩到血滩脚下打滑，很狼狈的摔到地上。顾不得身上的衣服被血沾湿，三两步冲过去把那个女孩儿的身体扶正，想看看那个女孩的脸。
可这个女孩儿的脸像是被某种蛮力损坏了，烂成几块，我两只手折腾半天都没有还原她的相貌。
“阿雪！阿雪！”黑翼从后面冲过来，紧抓我的手腕，试图让我停下，“这个人不是她，你看清楚了！”
没错，又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儿，不是她...
我用力推开黑翼，起身再次寻找，视线在尸堆中快速掠过。
“阿雪！你冷静一点！你看仔细了！”
几名士兵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大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同时警告不要随意触碰尸体。
自己就像一部失控的机器，完全进入到超高速的运转状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对于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反应。
士兵见对方无视他们的警告继续翻动地上的尸体，便准备走过去制止，却被霍克拦下，他示意手下不用去管那个人。
“阿雪！你给我停下来！”
黑翼大声呼喊着，将我抓住，逼迫我停止毫无意义的行为。
他指着一旁轮椅怒喝：“你给我好好看看，那个轮椅根本就不是席雅的！颜色、款式、大小根本就对不上，你这个做哥哥的难道看不出来吗！”
黑翼的话如晴天霹雳，瞬间将我惊醒。
是啊，那个轮椅根本就不是丫头的。
她不在这里。
很有可能在教会或者警卫的保护下还活着，甚至还很安全。
“阿雪你要冷静！席雅没有死，她还在里面等着我们去救她，你怎么能这个样子，还没见到她就自己先乱了阵脚。”
呵呵，自己真是蠢到家了，自己妹妹的轮椅居然都分辨不出来，可笑。
我抬手使劲儿揉揉脸。
用力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负面情绪。
别慌...
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不能过早下结论。
她一定还在等我。
黑翼手握成拳举在半空，用坚定地眼神瞧着我，等待我的回应。我定了定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伸出拳头与黑翼的拳头轻轻相碰。
我见证过很多人的死亡。
生命走到终点，在病床上被医生宣布死亡的病人...在荒野深处因为不小心犯错，被高阶妖兽当做食物吃掉的倒霉蛋......原本安逸生活在城市里，却因焚风过境而丢掉性命的普通人...
当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无论人们愤怒也好，悲伤也罢，亦或是变得歇斯底里，心中充满不甘。生命如同肥皂泡般外表色彩斑斓，其本质却脆弱不堪，一戳就破。
没有人能规避死亡，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
当生命凋零之时，什么都不会留下。
可我知道生老病死本就是生命自身的属性，死亡并不是简单的肉体衰败、灵魂消散，会因为人在活着的时候，他的身份他的遭遇以及他的所作所为，从而拥有不同的意义。
但有一件事是毫无意义且令我极度厌恶的——残害同类。
我曾经思考：人类为何要残杀同类？难道说唯有自相残杀人类才能存活下去吗？
为了寻求答案，我去过很多地方，机缘巧合之下结交很多陌生人，也亲身经历了很多事情。人类总能做出超越常理、违背人伦，且践踏法律的事情来。
见利忘义，对亲朋好友背后捅刀者有之...为达目的，将他人生死置之度外者有之...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阶层地位，不惜牺牲掉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就如我现在看到的那样。
似乎在人类的世界里，这种悲剧永远无法停止。
“刚开始我也被吓的不轻，心脏都要跳出来，不过仔细一瞧，那轮椅根本与席雅的不一样。”
“抱歉，是我太过于担心了，以至于乱了分寸。”
“都一样的，联系不上席雅，我也担心的要死。”
“走吧，咱们继续找，丫头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突然，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
同时教堂内部的方向，响起一声较为微弱似乎被掩盖的闷响。
这是战斗的声响！
我与黑翼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通往正厅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