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除非我们能够让裴承先离开益州,否则刁难找麻
麻烦一定会越来越多,他总之一定会给我们设置各种障碍的。”
李泰听闻后,不由大骂道:“他敢!他敢本王就回去向父皇弹劾他!”
“魏王,裴承先一定会找到完美解释的借口,官字两张嘴。”窦诞提醒道。
魏叔玉忽然走到挂着的岭南地图说道:“大家不必着急,大哥早已经有办法了。”
说着,魏叔玉手指在岭南的西北边说道:“六诏,大小金川在陇右军府的控制下,只要我们打通六诏的道路,就可以直接从大小金川,穿过六诏进入岭南,而且路程更加短。”
“大哥早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进入岭南后,已经派人以营商为名,进入六诏查探情况了。”
六月中旬。
五府经略使府衙后宅。
同样是李恪的王府。
书房中。
李恪手中捧着一本左传春秋,小丫头媚娘穿着轻薄的衣服站在旁边扇着扇子,李恪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进入五月后,他就没有再出现在垦荒的荒芜沼泽中。
步荛等对朝廷戒备心小一些的强宗骁帅已经走出深山,一边保持着在山中的耕作土地,一边在外垦荒,筹备新的群居点。
至于更多大大小小的宗帅势力,并没有走出。
这些人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以朝廷名义许下的诺言会不会一丝不苟地履行。
对此李恪也没有办法,只能按部就班的去做,然后耐心的等待。
至于用兵强制性入山林间抓捕驱赶。
他不认同这种做法。
就在李恪眼皮打架,要睡着的时候,脚步声响起:“殿下,薛万彻将军求见。”
李恪睁开眼睛就看到薛万彻站在苏婵儿的身后。
原本五府经略使差不多就是薛万彻兼任的。
在他就藩岭南之前,岭南是一个完全置于军府之下的管辖区域。
“薛将军,快请进。”李恪起身连手中的左传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迎了上去。
“拜见吴王。”薛万彻入内后连忙行礼。
他低头作揖,看着李恪光着的脚丫子不由得微微愣怔。
李恪连忙把薛万彻扶起:“薛将军不必多礼,坐,坐下来说。”
坐在书房中陪李恪看书的崔莺莺起身,简单地与薛万彻说了几句,带着小丫头媚娘离开。
薛万彻打量着李恪。
光着脚,穿着白色的内衬。
果真如传闻所说,这位恪殿下是个懒散随性之人,薛万彻心中暗道一句。
他领兵镇守岭南,虽然距离长安太远,因为岭南西南叛乱太严重,他已经好些年没有亲自回朝中述职。
但是对于这位皇子还是有所耳闻的。
尤其因太子妃母女被释放得以自由,兄长薛万钧、曾经的太子卫率冯立也曾写书信告诉他。
虽然是魏王当朝提出的,可后来在长安的前隐太子一脉最后也慢慢查探道是这位吴王在背后推动。
对此,薛万彻还是很感激的。
在李恪要就藩岭南,他就收到了关陇系窦威、虞世南、长孙无忌这些人的书信。
要他盯紧眼前这位一手打造丝路的吴王殿下。
作为隋朝薛世雄的儿子,薛氏也算是关陇系一员。
只是因为隐太子的事情,他们与长孙无忌、温彦博为首的关陇系走得并不亲近。
现在摆在薛万彻面前有两个选择。
借此机会,彻底回到关陇系这个利益集团中,条件就是要在岭南借助手中掌握的兵权打压李恪。
或许用不了多少年,他就能回长安了。
皇帝当初登基,对他们这些隐太子系的人没有进行追杀,反而予以重用。
不过隐太子系除王珪、魏征这些人留在长安。
如他们兄弟、冯立这些人,大部分都被派遣到如同岭南这种苦寒之地。
即是孤立他们,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吧。
毕竟长安容不下他们隐太子一脉的人还有很多的,王珪因太原王氏,并州系领袖这个身份可以在长安立足。
再看看魏征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想要在长安立足,还不得把自己扮成一个孤臣、直臣?
现在想要离开这里,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另一个选择,就是报答这位皇子对隐太子妃母女施以援手的恩情。
帮他在岭南站稳脚跟,坏处是他也得被称之为恪党了。
说起来如今的恪党据他所知,也有很大一批人了。
前宰辅,现在的雍州刺史岑文本,那是被称之为恪党大头目。
陇右的士族。
丝路上的商贾。
还有一群年轻气盛,与这位吴王结义的新勋贵子弟。
听说近一年内,就连陛下的左膀右臂杜如晦,都被长安人议论是恪党在朝堂的中流砥柱。
这些人都可以笼统地称之为恪党。
“薛将军罗伏州和棠州的叛乱平定了?”在薛万彻打量之际,李恪笑着,随和询问道。
薛万彻被惊醒,连忙答道:“已经平定了。”
“薛将军久在岭南道镇守,以薛将军之见,罗伏州和棠州的叛乱根源是什么?”李恪询问道。
罗伏州、棠州就是后世的yue、南北部山区。
现在是大唐岭南道五十四州的两州之地。
薛万彻没想到李恪询问他这些事情,他原以为李恪应该拉拢他,向他许诺各种好处才是。
薛万彻略作沉吟说道:“岭南的山越宗帅多有不法,并且抵触朝廷,其实一直以来,前朝是这样,再之前也是这样。”
“这一次罗伏州、棠州叛乱就是因为这些强宗骁帅抗税杀官引起的,再加上当初益州灾荒,有部分的益州灾民进入,这些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稳定下来,叛乱发生后,这部分灾民就加入了各强宗骁帅的势力中。”
“殿下,岭南这个地方,山越强宗骁帅太多,他们是主体,就算是已经迁徙到山外各个城池的百姓,也与山中的宗帅势力有着很多瓜葛联系。”
李恪点了点头。
他笑着说道:“薛将军,我说点我的观点你听一听对不对?”
“殿下请讲。”薛万彻还没有决定到底要选哪一边,此刻姿态放得很低。
“在进入岭南这个地方后,我也抓紧时间,恶补了一些关于岭南的一些记载。”
“国语楚语上有记载当时的楚国抚征南海,可见从春秋战国时期,岭南大大小小的古国就与传统的中原文化进行交流交融。”
“秦汉三国南北千年的时间,中原开发岭南,和岭南各族的交融其实一直都在进行,从没有中断过。”
“你可能已经知道,在广州城外百里处,北江沿岸已经有宗帅步荛以及其他宗帅势力在垦荒,愿意从山中搬迁出来。”
“在于他们的交往中,我了解到,像他们这样的山越宗帅,许多人的祖先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中原先民。”
“现在的山越早已经是经过文化、习俗交融互补的一个群体。”
“因为大量躲避战乱、苛捐杂税汉民的加入,他们对我们是了解的,可我们对他们并不了解,我们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他们的习俗……”
……
“所以其实隔在我们双方之间的,已经不是文化和习俗的碰撞对峙,而是一种不信任。”
“我们不愿意去真正了解包容他们的习俗,千百年对待山越只是一个字剿,这也让山越对我们十分的不信任。剿这种同化方式很明显不是成功的,至少是不完全成功,千百年了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据我了解,棠州和罗伏州叛乱,是因为两地官府征收粮赋达到十税一,是朝廷规定的二十税一的一倍,别说他们在山中耕种,这种税赋承担不起,就算咱们关中良田,这种税赋也十分沉重了吧?”
薛万彻认真盯着,不过他到现在为止,还有些搞不清楚这位殿下到底想要说什么。
看样子,倒要先对自己人动手了。
不过这也倒是有可能。
他回来途中心腹已经汇报了,岭南五十四州郡守,在这位吴王进入岭南好几个月了,都没有前来拜访。
说是五府经略使,全权掌管岭南一应大小事情。
可真正能管到的,现在也只有端州和广州这两块封地。
这时李恪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左传春秋,笑着说道:“我都懂入乡随俗,岭南在汉代出了陈元、陈钦父子,在洛阳大辩,让左转春秋这本汉以前的小学派,成为显学官学,岭南士族千百年来引以为傲,岭南也成为左传春秋的研究之地。”
“我想要跟岭南的士族打交道,最后的办法就是表现出尊重、重视左传春秋。”
“不过尊重、重视这个过程比较难,这不,在薛将军来之前,我看着左传春秋差点就睡着了,也怪岭南这边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薛万彻想笑又不能笑出声来,这都要怪天气?他附和着点头道:“是,岭南这边的气候的确不如咱们关中舒适。”
“同样,朝廷进入岭南,是不是也应该尊重这里其他各部族的习俗呢?尽管就如同我读左转春秋有些困难,可这是大家交流的桥梁不是吗?”
至此,薛万彻总算明白了。
他郑重其事地询问道:“末将愚钝,请殿下明言。”
“我呢想请薛将军停止一切的军事打击,只要山越不主动进攻我们的州府县衙,薛将军在三年之内,不能主动出击。”
“二,我想请薛将军帮我一个忙,请岭南五十四州郡守来广州。”
“我要在广州举行一个联谊会,需要五十四州的郡守与我一同签订一个承诺。”
“首先是服务型官府承诺,这部分既包括对我们现有的唐人,也包括对山越。”
“其次是共同签订一份对岭南所有山越宗帅的承诺,成立民宗裁决,唐律面前一视同仁,尊重相互间的习俗。”
“其实这是一场商贸互通有关的交流,大批的丝路商贾已经带着各种丝路的货品在来岭南的路上,我也已经派人去通知岭南所有的山越宗帅势力,士族人家,当然了还有五十四州郡守,只是我担心这些郡守大人们不来。”
薛万钧明白了,李恪是想要借着商贸的名义,吸引大批的山越宗帅、岭南本土士族参加。
在所有人都关注的情况下,推出他服务型官府和民宗裁决承诺。
服务型官府他知道,民宗裁决李恪已经在端州、广州搞起来了,他也知道。
他没想到,李恪到了岭南后,面对各方面的冷漠无视对待,而只是招抚了广州、端州部分山越宗帅,沉寂半年,一出手动静就这么大。
他如何能够说服本土派士族以及士族出身的郡守,接受他这两个条件呢?
就凭他手中的左传春秋?
他琢磨衡量片刻,决定继续看看,到底是接受关陇系的好意,还是做一个恪党。
也算是替隐太子报李恪施以援手的恩情。
“殿下是五府经略使,五十四州郡守如果敢不来,末将亲自去把他们给殿下抓来!”薛万彻算是表态了。
又寒暄片刻,李恪亲自把薛万彻送出去。
窦诞和崔民干站在王府前院看着薛万彻离开。
窦诞说道:“也不知道这位薛万彻将军,能不能看在殿下当初出手援助隐太子妃母女,投效殿下。”
“没有那么容易的,前事毕竟是前事,薛万彻当年可以为了隐太子被杀,遁入南山,不受陛下征召,可如今既然出来做陛下的给他的官,那就肯定先要为自身考虑的。”
崔民干分析道:“薛万彻能不能向段将军一样帮助殿下,要看接下来能不能征服此人的心。”
“魏叔玉和魏王应该快带着丝路的商贾回来了吧?”
“之前殿下收到消息,已经进入岭南,相信很快就会到了。”
“也不知程处默去六诏的结果如何,越是落后的地方,宗族姻亲势力越是庞大,岭南的士族彼此抱团,又与山越宗帅勾连,岭南可比陇右更加复杂。”
“说起陇右,据闻陛下要在六月去陇右巡视,现在也应该快到了吧?”
“差不多了。”
……
益州。
裴承先放下从关中来的信函,轻松笑着对许敬宗说道:“许前辈,各位世叔已经准许我们行事了,马上联系吐蕃,你亲自去一趟。”
许敬宗看着裴承先意气风发的模样,知道裴承先迫切的想要凭借着施浪诏开疆拓土的功劳晋升益州刺史的位置。
他点头答应道:“我马上就动身。”
“听说吴王李恪给岭南所有士族都发了请柬,你吩咐一下,从即日其,岭南的商队经过益州的时候,要严格仔细的检查,以防有朝廷禁止贩运的物品。”裴承先又吩咐道。
许敬宗明白,裴承先这是变相的敲打提醒本土派各方势力。
他虽然管不到岭南,可他却掌控着这些人生财之路。
“我马上就办。”
……
金城至武威的官道上。
岑文本坐在一辆普通富贵人家都能用得起的马车。
他亲自驾车。
在身后还有长长的车队。
都是这种普通的马车。
给外人看,像是富贵人家的郊游踏青。
周围前后有商队经过,而这些商队都是由千牛卫组成的。
而他亲自驾车的车内,做的是帝后二人。
“岑文本,马上就要进入你的管辖范围,丝路最繁华的地区,你没有给朕提前布置吧?”车内传出李世民的声音。
岑文本连忙答道:“陛下,臣保证,你看到的绝对是真实的丝路。陛下如此乔装隐藏身份,臣哪里还敢糊弄陛下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想要抓丝路,抓臣的把柄,臣可不敢弄虚作假。”
车内,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不由一笑。
关陇系死盯着岑文本和丝路,岑文本的确不敢弄虚作假。
“爹,我们能不能先去武威。”这时李佑几个已经能骑马的皇子架着小马兴奋的来到马车旁,期颐看着马车内。
好不容易从宫中出来能撒欢了,跟在车队内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不准!”
车内传出的威严声音,让李佑、李愔、李治几人脸色不由一暗。
“不要只知道撒欢玩闹,好好看看你皇兄李恪打造的丝路!”
“是,父皇。”
……
远处一辆板车前面,长孙无忌和温彦博扮作商旅管事的,穿着粗布麻衣,双手笼在袖子里。
温彦博不停的挥手扇着刚才几个皇子策马经过掠起的尘土,低声抱怨道:“陛下是不是故意的,杜如晦快死了坐马车,房玄龄赶车。”
“王珪年老坐马车,褚亮驾车,凭什么长孙兄我和你就要扮作管事的,坐这个大板车!”一路走来,温彦博感觉自己的屁股都麻木了。
说话的时候,稍微活动一下,疼的直咧咧嘴。
长孙无忌眯着的眼睛微微动了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忍着吧……”
“忍着!到了雍州就好了!”温彦博狠狠咬牙说道:“我就不相信,雍州没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