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过来,何圣使对萧鉴尘的印象真是大为改观。虽然外头传得他混账一个,可实际却风度翩翩,既慷慨又健谈,段子不断,跟着他,众人动不动就开怀大笑。实在比他两位主子都可亲可爱得多。又会玩会吃,好酒好菜供着大伙儿,一路的开销都是他包了。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何圣使满满一杯酒敬上,笑道:“萧公子,不知道这朱邪无忌可是个什么样貌,若是以后遇到,兄弟几个也好有个数。”
萧鉴尘笑吟吟地一饮而尽,心道:“方才求着你们听都没人鸟,现在主动想了解了?还好我萧二公子不计较枝节形式。”
便把朱邪无忌的样貌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番,特地提到了他头上的暗金长生树头箍,和那柄血腥逼人的鬼剑。
“话说,那柄鬼剑确实邪门,一出鞘就腥气冲鼻,这样子的剑,普天之下怕也没有第二把。”萧鉴尘道。
“萧公子说得对!”何圣使面色凝重,又问道:“那他武功路数如何?”
萧鉴尘笑眼迷离地看着何圣使,心想这曲线救国的询问方式真不错嘛,不过既然你们有心防朱邪无忌,那我自然配合了。
他敲了敲桌子,道:“屠刀简直力劈华山,鬼剑却是神秘莫测,同时在手,刀剑的路数却完全不一样。”
“什么?!”何圣使大惊失色。
萧鉴尘颇有几分感叹,道:“是啊,完全不一样。那鬼剑就像是活的。”
招架屠刀力劈的那一刻,他的眼角余光也看到了林君接鬼剑的动作,以不可思议之速度,接住了不可思议之方位如飞蛇般的一剑。
那一剑换了他,也未必能接得如此利落美妙。毕竟兵刃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而林君用的是一柄一尺不到的短刃。
何圣使等人禁不住面面相觑,背后涔涔,这情报回报上去,可别打击了自家军心。
萧鉴尘却是大大方方地一笑,给何圣使满上酒,道:“何圣使,今日大家快活喝酒,你提这些扫兴事啊,该罚一杯!”
何圣使反应过来,急忙换了一副脸,陪笑道:“对对对,我真是忘了场合,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哈!”
“来来来,干杯!”“喝酒吃菜,喝酒吃菜!”“老何你个伶俐人,这回也翻坑里去了!”
萧鉴尘与众人摩肩抚背,推杯送盏,猜拳行令,真是两相交心,其乐融融。
可实际上,他的暗记早已经留在这个酒楼。
萧家贵为武林第一大世家,眼线也不少,暗记一出,自会有人替他办事的。
也就这样,他才能甘心自困桐山寺。
桐山寺在云州城外西北侧,行程大半日,故烧香的信众们往往鸡鸣之前便出发,正午前可到。
寺庙坐落在一座形似船桅的土石山中,遍生梧桐。梧桐皮青叶翠,春来桐花满路,秋至黄叶飘飞,故得名桐山。桐山山清石奇,风景绝佳,本就是风景胜地。加上桐山寺所在,游人信众更是络绎不绝。
山顶有数道清溪直下,奔流于青石之间,灵动时喷珠溅玉,沉静时汪汪一碧,绿得毫无杂质,就像群山间的宝石,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初来者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到那汪汪碧水中洗手濯面。萧鉴尘也不例外。
毕竟上一次见到这么绿的水,还是在柳庄呢。
一只水蜘蛛突然跳到了萧鉴尘手腕上。
这小家伙,把自己的性命,算是完全交给萧鉴尘了。
萧鉴尘微微一笑,暗想你不想活了?手指轻弹,水蜘蛛就跌回了水中,正好掉在水流中,被冲了三尺远。
死里逃生的水蜘蛛大概这辈子都会有一个疑问,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起飞了?
就像人,人生中总有一程莫名其妙就会被命运裹挟着走,绝大多数人就因此放弃自主了。可是清醒的那少部分,在这段裹挟之旅结束后,还是会重归自我的。
萧鉴尘此时便有此种感觉。
他本想随意玩玩,可到了静山寺却极尽厚待,上至主持,下至普通僧众,无一对他不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饮食方面特地为他们准备素斋,精美八菜。而佛弟子们斋堂同食,包括主持,人人食粥,无一特殊。佛弟子过午不食,他们亦不在此例,每日正餐三,还有宵夜一。
住宿方面精洁之余,又选了一处景色极佳之客舍,推窗见月,闭户遗风,竟是整个山寺最雅致之处。
萧鉴尘向来投桃报李,这一番厚待,顿时羞愧。趁着各人放置行李的空档,把何圣使单独揪了过来,贴耳道:“何兄,主持如此待我们,我们也得老实点。之前说好的偷偷打野兔开荤这种事,想都不要想了!”
何圣使瞪大眼睛,道:“好好好,萧公子说啥就是啥。”他一边揉肩头,一边纳闷,著名刺头萧鉴尘咋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呢?
也怪他,拜谒主持时没有说实话,说的是名武山庄的萧公子前来协助调查。结果萧鉴尘派头本来就大,谈吐应对又是一流,于是主持把他当成他们的头儿了。
说来这一路萧鉴尘挥金如土,玩得闹得,开得起玩笑,担得起大事,坦坦荡荡,为人还正派。真能跟他,倒是不错,可他主子偏偏是穆紫铘。
萧鉴尘揽着何圣使,低低声道:“那你告诉我,那个金凤的失窃,究竟有什么玄机?”
何圣使脸色一变,低低声道:“萧公子,你该不会真想帮桐山寺找这只金凤吧?”
萧鉴尘狡黠一笑,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低低声道:“我就这么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