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巨大的木质粮仓空空如也，举火照过去，连木头缝里都找不到一粒豆麦。而菜窖里面，只有陈年积累的腐臭沤气。
萧鉴尘毕竟是贵公子，虽然有江湖游历，但是他可能真的不知道一碗饭是如何被端上桌的。
这里居住的都是年老的妇人，不大可能有稼穑渔猎的能力，若以前还有闲情逸致养鸟弹琴，那可能依旧有金主在养着她们。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金主停止了援助，于是吃完最后的存粮，舒望谷就突然地陷入了绝境。
老年人都是风中之烛，稍有些风吹草动身体就受不了，只要断炊三天，引发的就是连绵不绝的灾难。
这个金主不可能是玄度宗的人，他们知道的入谷方法都太过危险，自身难保，不大可能运送大批粮食，就像不可能运送修建舒望谷的大批的砖瓦木石一样。
这个金主是谁？
悲凉之余，林君不由得感慨。长生教诸人向来自以为是捕鱼的渔夫，可看舒望谷的情状，说不好自己才是被捕的那群鱼。
把他和萧鉴尘引出来，舒望谷就失去了作用，于是唐老夫人她们就可以死了。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舒望谷本来的主人。
这个时间点实在太过凑巧。林君是心思重的人，不可能不怀疑。
他无言地走向那片焦黑的土地，一路上，那些精巧的汲水、灌溉之类的小机关，无人使用保养，也一齐陷入死寂，怕是再难运转。
林君轻轻地叹了口气，舒望谷其实早就是一片死地，寄居着一群毫无希望的垂垂老矣的悲哀女人。如今连形式上也一齐死掉了。
惊变乍生。
数支冷箭无声射出，快如闪电，令见惯场面的萧鉴尘都吓出一身冷汗，只觉擦脸而过。堪堪避过这箭，萧鉴尘刷地亮出随侯尺，可周围却一片沉默，毫无人影，只有随侯尺微微发出银光。
这里似乎是某种禁区，人迹罕至，只有一座高大的石屋，表面粗陋，多年青草生得比人还高。单凭外观，绝对想不到为何会配置这种杀人机关。
萧鉴尘皱眉，想要进入那座石屋。却见一支绿色的焰火绽放在夜空。
那是林君的标记，他也遇到事情了！
萧鉴尘暗叫不好，什么都顾不上了，脚下一蹬，全力往那方向奔了过去。
焰火升起来的地方，正是那片烧焦的废墟。
萧鉴尘熄了照明火把，免得暴露形迹，迅速而谨慎地接近那片废墟。却发现林君如月下仙人，坐在废墟的一堵矮墙之上。
他本人并没有遇到危险。
萧鉴尘松了一口气，可看他满身灰黑，脚下插着几根撬棍铁锹之类，看来他曾在废墟中挖掘了很久。
他还真不把自己当神。
一支火把插在地面，照得林君的眼圈似乎有些发红，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低沉了几分，道：“你来了。”
萧鉴尘点点头，心情沉重，是害怕，却仍有一丝期待。
林君流下了一滴冷汗，道：“谷中共有多少人，你可有个数目？”
“三十七人。”萧鉴尘道，看向火把照着的废墟，那里露出一小堆人类的骸骨，中有数个髑髅，齿牙脱落，臼齿磨损厉害，确实就是老妪的骨头。
萧鉴尘的心顿时被浇上了一桶冰水，彻底冰寒。
他拔出了撬棍铁锹，咬牙使力，双手并用，继续挖掘那堆废墟，直挖得泥土齐飞，热汗直流。
火把照在废墟上，画下浓黑的长影。长影偶尔跃动，那是林君在替换照明火把。
林君戴着手套，蹲在一旁粘合那些破碎的颅骨，他似乎身上带着无数的小材料，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来，比如此刻用的黏胶。
而他始终沉默，不插手，不干预。
萧鉴尘也不想说话，两人就这样各忙各的。彼此无言。
直到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