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山庄的主人果然气派非凡,连火折子都错金镶银,里面填充物也并非常见的草纸,而是某种絮类。火焰聚如豆粒,却光达两丈。若再加上香料,怕就是达官贵人专属品了。萧鉴尘看看自己手上普普通通用草纸随便折成的火折子,一声哀叹,悄咪咪地收了起来。
林君已经站在了贪欲痴邪四关之前了。
萧鉴尘一个战栗,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他无声无息地闪到了林君身后,道:“不能再往那边走了。”
林君道:“为什么?”
萧鉴尘尴尬,道:“怎么说呢?那边有世人的全部梦想,有金山,有美人,全是致命的陷阱。而我看了那蛇蝎美人,也有点挪不动脚。”
林君笑了,侧首看着他,道:“有那么美?”
萧鉴尘脸一红,道:“怎么说呢,就好像那种能读懂你全部心思、全部欲 望的世上不存在的完美女人。而且她还在伸出双手,邀请你到她身边去。”
林君道:“明白了。”
萧鉴尘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连忙怪叫一声,追了上去,道:“喂,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去啊!”
林君选的,正是那条致命的考验之路。
但他温柔谦厚风度翩翩的朋友,此刻却一意孤行,道:“来吧,没事的。”
萧鉴尘苦笑,这究竟是神的自信,还是人的自负呢?既然不能拦阻,那就只好与他保持距离同行,好随时拉他一把。
前方金华氤氲,便是那些堆积如山的杀人陷阱的宝光了。萧鉴尘右脸一抽搐,天绝鞭早已暗暗握在手,只看能不能把误入歧途的朋友一鞭拦下。
可他的朋友却停住了脚步,袖中伸出两根银丝,卷住了地上一枚不起眼的银簪。
的确不起眼,比起数步开外的那一座金山来。
“蚀骨粉加云梦散。”林君端详着那枚银簪,自言自语道。
萧鉴尘远远的看着,无可奈何地提醒道:“喂,这簪子可是有毒的,还是那种碰一下就得砍掉一只手的毒药啊!”
林君道:“的确是很霸道的毒药,叫做蚀骨粉。只要沾上一丁点儿水,就可以让一路遇到的骨肉毛发尽化成水,而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含水量超过一半的移动水袋。”他看了看凹凸不平的地面,道:“我想,簪子的主人已经化为尘土了吧。”
萧鉴尘很高兴他终于在作死之道停了下来,但还是想吓唬他一下,便冷笑一声道:“你难道没发现,你踩在簪子的主人身上了?”
林君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地面,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陷阱一路上不知灭了多少贪心人,杀人的固不可恕,被杀的却也不冤,化作他人脚下尘埃,也是无可奈何,旁人哀之,又有何用!”
萧鉴尘道:“贪心就该死吗?”
林君道:“贪心罪不至死,但是利令智昏就神仙难救了。平心而论,蚀骨粉只是三流的毒药,虽然用起来很吓人。昔日平潇潇曾在人脸上撒了一圈,结果那人的整张面皮都脱落了下来,效果可怖,但是单独拿出来用的话,却几乎没人会中招。”
萧鉴尘奇道:“没人会中招?”
林君点点头,道:“蚀骨粉是银色的,而且是那种很怪异的银红色,放在哪里都是一眼便可看穿,别想混在饮食里面端上去。也只有洒在财宝堆上,才能蒙混过关吧。”
萧鉴尘道:“所以这种毒只能对付贪财的人?”
林君点点头,道:“你仔细看地面,还有残余的银红色,金银珠宝上,连一点苔藓都没有。常人看到这一堆可疑的财宝,早就该警醒,又怎么会中招。”
萧鉴尘叫道:“大庄主,你对常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常人不该是扑到金山上抱着金砖又哭又笑吗?”
林君道:“也许吧。但稍有廉耻之心的人,应当不会对他人之物如此沉迷。”
萧鉴尘道:“我说大庄主,你是神,可能真的不大理解我们普通人,普通人满身缺点多得和筛子一样,但是也没啥能力做大恶或者行大善。但若给了他机会,怕不是浪得飞起!”
林君一笑,道:“若生而为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欲 望,那就只能恳求老天不要给他考验人性的最后机会了。还好上天有德,多数人几辈子都遇不到这种生死考验呢。”
萧鉴尘皱起了眉,他本是通灵剔透之人,哪会察觉不到朋友话中的寒意,踌躇片刻,方道:“真弄不清你是神还是人。就觉这世间你看得太透了,不好。不如和我一样,该浪荡时候浪荡,才活得有滋有味。”
林君道:“我只是一具神祗在凡间的躯壳罢了。你说的那些,我这辈子怕是不会懂。”
萧鉴尘道:“只要你想,我们就一起逃走,我陪你去吃喝嫖赌,隐姓埋名,做你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快活事,有过这么一遭后,你才会觉得人间是个烂臭却有趣的大染缸,才会欣赏每个浑身缺点却努力挣扎的人。你不想试试吗?”
林君微笑,似是赞同,却最终摇了摇头。
林君袖口伸出的银丝已经断掉,脱落在地,看来即使是毒术超群之人,也不想沾上这蚀骨粉。
萧鉴尘在心底大声叫好,这鬼地方他可不想久留。正想把朋友拉走,却发现他转向了色字关。
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是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就如同接到了情 人的信笺一般,不由自主地,萧鉴尘心一阵狂跳,肌肤因充血而发烫。
虽然才一面之缘,那媚人颜色似乎活生生地就在心头,一颦一笑栩栩如生。眼看自己压根没有能力抵制住心中欲 望,萧鉴尘一咬牙,撕下了一片衣襟,把自己的双眼蒙了起来。
耳边传来林君的声音,淡淡嘲讽,道:“如果蒙上眼睛就能抵制得住,那估计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诱 惑。”
萧鉴尘叫道:“大话说得比炮响,你自己过去吧,提前告诉你,我听不到你的动静就会出手!”
林君扑哧一笑,道:“你想得还挺周到的。不过我已经看到了毒阵,自然不会中招。到我中招的地步,建议你扭头就跑。”
萧鉴尘道:“你可不可以闭嘴!”
林君道:“是谁说听不到我的动静就会出手的……不过这女人真的好美,不止美得摄魂心魄,简直就像行走着的欲 望,是人类的梦想本身……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美人。”
萧鉴尘道:“何止天下第一美人,我觉得是三界第一美人。这还是石像,是真人还了得!”
林君笑道:“是真人便可倾倒天下英雄了。我怀疑,她也曾经是真人的。”
萧鉴尘忍不住迈过一步,一脸质疑地道:“不是吧,天下有这么完美的女子?”
林君道:“大概有的。而且,她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完美,比方说她的耳垂就一大一小,并不对称,所以一定要佩戴饰品遮掩。”
萧鉴尘吃惊道:“你看得这么仔细。完全没有被魅惑么?”
他仔细听了听,没错,林君的呼吸心跳很平稳,那美人竟然对他毫无诱 惑。
真郁闷,和这种近神的人在一起,处处显得自己无知且挫。
林君轻轻叹了口气,取下了他蒙眼的布条,道:“不知危险被迷惑了还情有可原,现在知道了神龛四周都是毒阵,还能被迷惑那就是傻瓜了。看着那些银光,都是毒。现在你不能正视这个美人么?”
萧鉴尘无奈睁开眼,偷偷瞄了一眼。只这一眼,心跳就如擂鼓一般,痴痴道:“毒阵是毒阵,她是她。毒阵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真美啊!”
林君摇摇头,袖口伸出一根一尺长的银针,一针扎了过去。
萧鉴尘一声惨叫,夺路而逃,道:“我没有被迷!”
林君一笑,收了银针,道:“以后被迷时候,给自己一刀,痛起来就不会顾着心里头那点邪念了。”
萧鉴尘叫苦道:“这种极品美人一百年都出不了一个,我哪有机会被迷,还捅自己一刀,瞎操心了你!”
林君微微哂道:“我可是有理有据地操心,毕竟你若真想替唐夫人和四公子报仇的话,‘那位夫人’怕就是长得这个样子。”
萧鉴尘一惊,道:“害他们的‘那位夫人’是位天仙吗?不会吧?对着这样的美人我还怎么能出手,又怎么去完成承诺。”
林君道:“国色当前,你还记得承诺,简直有趣。不过你不用担心,算算年龄她都该要入土了,哪还有这般青春美貌。”
萧鉴尘喜道:“对哦!那我可以!”
林君笑了,道:“总之美色也好,迷药也好,都敌不过切心的痛苦。这一条记住,你以后会用得着的。”
萧鉴尘道:“呸!才不要用,你别乌鸦嘴。”
林君道:“接下来一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