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风跑过被污染的深黑大地,在巨大的红色屏障前无力地停下。卷携在狂风中的粒子聚成一团浓稠的黑雾,却无法再进一步。
闪着亮光的屏障哪怕有了碎痕依旧强劲,黑雾不甘地幻化出一张奇特的脸,那张脸上是密密麻麻的坑洞,眼睛里是蓝色的火焰,细小的蔓枝从它的眼眶里长出,绕着嘴部围成了一个喇叭状的物体。冲着屏障怪声大叫,一时间,这里被各种各样的阴物包围,它们用阴冷的目光盯着这个屏障,彼此间用怪异的声调交流。
“屏障变弱了。”黑雾眼里的火焰烧得更旺了。
“那可真是好事……短时间可以攻破吗?”一个脸上长满了果子的阴物问道。
“三年之内,这个困扰我们数百年的屏障就会失效了。”黑雾从那个阴物脸上摘下一颗果子,扔进了喇叭里,咀嚼过后,它将果子再吐出来,原本明艳的果子变成了一团新的黑雾,只不过相比黑雾还过于虚弱。
“我的果子……”那长满了果子的脸上居然能看出类似于心疼的情绪。
“等征服了这片大陆你就有很多很多的果子了。”黑雾将刚出生的小黑雾往空气里一扔,它就彻底融在空气中了,黑雾吸了一口气,满意地感受着自己增加的力量。
一旁的浑身上下种满了草的阴物桀桀笑道:“老大,现在你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了吧?”
黑雾脸上的蔓枝扭成了一个微笑的样子:“那当然,我一定是第一个攻进皇城的。”
“啊,别说了,对面那暴躁家伙醒了。”一个小小的眼睛粘在屏幕上看着动静,它眨眼睛的时候声音就发了出来。
当看到屏障对面唯一的食物醒来,怪物们停止了交谈,开始发些意义不明的呓语,那些组合而来的肢体像人类跳舞一般抖动起来。
屏障的守护者从梦中惊醒,他看着这每日都会上演的一幕,脸颊上的肌肉因为被从梦中惊扰而产生的愤怒而被扯得微微抖动:“哦,天哪,这可真不是个好差使,这群怪物每日都要来这么几出,真是使人烦恼,当初我就应该选择拒绝。噢,上帝,拒绝,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都无法做到!艾瑞安真是狡猾,这个滑头,如果不是他,我堂堂一个魔法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等再次见面,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烦躁地发了一通脾气,对外面阴物矫揉造作的舞蹈熟视无睹:“都说过了,大魔法师阁下设置的屏障坚固无比,什么都进不来,还要派人到这个鬼地方守着!”
他抓着头发,最后怒瞪了一眼屏障外的阴物,对自己施了个隔音魔法,再次沉睡了过去。
阴物们见状龇牙咧嘴,东一句西一句。
“噢,天哪,这可真不是个好差使!”一个阴物活学活用,将那腔调模仿了7、8分,“这句话我听都听腻了,每天这个储备粮要说三次,比他祷告上帝还频繁,要知道他祷告都是一日一次呢!”
“嘻嘻,等吃了他,我们就去把他叫嚣着要杀的艾瑞安给吃了,他一定会很感激我们的。”另一个阴物努力地做出挤眉弄眼的样子,可惜效果不太理想,又猥琐又可怖。
“真是个蠢货。”浑身长草的阴物煞有介事道。
正当阴物们吵吵闹闹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两个身穿道袍的老人走进了屏障。已经运行数百年的屏障将人困在里面出不来,外面的阴物也进不去。而今,屏障只是微微闪了闪,就接纳了那两个老人。
皇城,斯克里芬家族。
一个巫师正紧紧盯着面前的水晶球,双手在水晶球边运转,莹莹的亮光附在他的指缝里,黑色的大袍牢牢地挡住了其他人若有若无的窥视。
他的正对面是一个身着正装的中年男子,虽然斯克里芬家族已经没落,可他身上的贵气仍是没有消失,举手投足都是被权力侵润过的优雅。此刻,哪怕他紧张到将手中的手杖几乎要怼入地面,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的破绽可以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他甚至还能对着周围的人施以警告的眼神。
那些窃窃私语的人被这一眼看得再不敢造次,默默垂下了头。一时间,空气里静到只能听见巫师袍子在动作间摩擦的声音。
巫师苍白的长指微缩,显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水晶球上的画面一帧帧闪过。突然,巫师脸上现出了错愕的表情,倒是缓和了那常年阴森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猛得闭上了眼。
晚了!
异变的发生只在一瞬间,巫师退后一步,闷哼一声,他的一只眼睛突然伴随着一个水晶球爆裂开来,血迹顺着脸庞滴落到地面,兜帽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滑落,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眉眼淡到几乎没有颜色,形如厉鬼。
一块眼睛碎片滚到了男子的脚下,男子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啊!”不知是哪个仆人发出了一声尖叫,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就像是将一碗油泼进火里,霎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仆人们相互推攘着,端着的茶杯一不小心碎在地上发出清凌的声响,又有人一脚踩在碎片上,抱着自己的脚怒骂。
“安静!”
所有人的动作一下子停止,只有中间的男子铁青着一张臭脸,额头上青筋暴起,一下子撕裂了他作为绅士的假象。他用仇恨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好似是他们让巫师出事了。而被他狠厉的目光套住的人呆滞地站在原地,苦着一张张脸,心脏砰砰直跳。
麦基•斯克里芬,斯克里芬家族有史以来最为残暴的掌权者,同时也正处于斯克里芬家族最弱的时候。麦基对家族现状及其不满意,一直希望家族里能多出点魔法师,这样就可以使家族恢复以往的荣光。因此他不惜一切手段接近大巫师,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得支持。
“在家族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全部!自己走去地下室!要是让我发现少了谁,你们就等着下地狱吧!”麦基的鼻子像水牛那样哼哧哼哧地出着气。
仆人们面面相觑,一个接一个一言不发地走进那个地狱般的地下室,然后像往常一样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迪夫。”等着屋里人空了,麦基瞥了眼正在使用治疗魔法治疗自己的巫师,伸手招来了管家。
“主人,请问有什么需要迪夫做的吗?”迪夫身着黑色燕尾服,正值壮年,是麦基最忠诚的仆人。
“迪夫,把进入地下室的仆人全部处理掉。”麦基看似说得悠然,实则双目一错不错地仔细地盯着迪夫,只要他脸上出现任何一点不情愿,他就会亲手杀死迪夫。
巫师也听到了这句话,不过他正沉浸在疼痛之中,且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好的,主人。”迪夫对麦基行了吻手礼,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迪夫会办好这件事的。”
此刻,还藏在桌子下的莱莉斯差点深吸一口气,她强行按耐住,用手掌死死地捂住唇,继续屏住呼吸,没有让自己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她对这些人感到怜悯,不过在目前这个情况,也仅仅只是怜悯罢了。如果现在被发现,等待她的下场比那些人好不了多少。
见迪夫这副模样,麦基满意地点头,“他们见到巫师了,不能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是,迪夫明白了。”说完后,迪夫规矩地退下,只不过他若有若无地往莱斯莉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麦基转身,脸上又露出了那幅虚伪的笑容:“巫师阁下,您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这对于我们家族来说很重要。”
“东方消失了。”巫师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真正的他的容貌远比刚才的要阴郁,光是对上眼,就让人咯噔一下,心里头爬出了一片的阴森。可是他实际上年纪很小,还仅是个少年,可没有任何人会把他当做普通的少年看。
麦基瞪眼,却瞪得那双本就小的眼睛更小了:“东方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当年大魔法师设屏障,一东一西各一个。我们这边有魔法,那边有神秘的功夫,两相差不了多少。可是我刚刚突然发现,东方的屏障还在,可是里面的国家不见了。但是混乱因子探测器没有发出警报,说明东方国家的消失和其他因素有关。”巫师的新眼睛终于长了出来,似乎是好奇一样转来转去,“我的眼睛爆了,这说明那个因素比混乱因子还更可怖,我们需要警惕。而且因为那些阴物好像也无法探寻到东方国家的位置,那些原本围在东方屏障的阴物现在都朝我们这里赶来了,我必须得立刻上报国王!”
眼看着巫师要走,麦基连忙拉住他:“巫师阁下,那我们家族的未来你算了没……”
“松手。”巫师深黑色的瞳孔深处卷起了一个彩色的漩涡,麦基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恍惚,脑海里翻涌的思绪也最终变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遵从巫师的警令,放开了巫师。
这是巫师祖传的精神控制,等到麦基彻底清醒过后,他暗骂一声,恼怒地将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家具挥落在地,可是心里的那腾子暗火怎么都消不掉。
哪怕在乒乒乓乓的声响中,莱莉斯也谨慎地选择了什么动作都不做。
麦基之所以如此残暴还没有人敢反抗,依托的就是他那作为正式魔法师的能力。
将最后一个茶杯摔落在地后,他抓起自己的佩刀,怒气冲冲地向地下室走去。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莱莉斯终于站起了身,她揉着已经发麻的腿,顾不上思考别的什么,迅速地往自己的房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