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咱们益州士族太弱,天踏了也顶不住,天不塌,咱们也没机会站到高处去,长安那些争斗不管咱们的事情。”
“现在关陇士族势大,咱们顺着关陇士族,明日吴王势大,咱们就顺着吴王,墙头草听着不好听,可却是咱们益州士族的生存法则。”
“反正这天下大势咱们左右不了,咱们就尽可能的捞好处保全自身就行。”
“再说了,吴王的气量咱们也佩服,瞧瞧陇右那些士族,那原本可都是关陇系的成员,现在呢,都成吴王的铁杆追随者了。”
“陇右那些家伙放弃了很多,人家也得到很多呀,丝路那就是一条流着油的路。”
“……”
论钦陵默默听着,就更加震惊了。
恪报上,松赞和父亲口中了解的吴王李恪,真的是太片面了!
“大哥,益州这官我不当了,我跟你去岭南道,哪怕你就是让我去跟你种地也行。”
益州府衙,书房中。
长孙冲蹭的一下起身,气得脸都红了,愤怒说道。
“大哥我也不想干了。”
“大哥你都知道裴承先做了什么吗?”
……
长孙冲带头了,其他兄弟再也不忍着了,纷纷起身说道。
李泰看着这一幕,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
他眼神余光看了看皇兄,心中十分地崇拜佩服,反正他是做不到,让长安城这些新勋贵们,如此团结在他身边。
皇兄李恪的处事风格,做事手段,他都有意识地模仿。
可他总觉得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只能学到形而学不到神。
李恪压了压手。
长孙冲等人才坐下。
“咱们慢慢说,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说说,对益州情况,我虽然了解一些,不过了解得并不全面。”
“大哥,我来说吧,我在益州府衙这边,对裴承先的事情很清楚。”长孙冲开口说道。
“裴承先基本上是按照大哥你提出的赈灾安蜀策略做的。”
“就算现在发现益州,他也没有脱离大哥你的规划。”长孙冲顺着,嘴角瞥了瞥,露出不屑之色,其他兄弟也都是如此。
李恪注意到了,默默听着。
“首先说说苎麻产业,大体的情况大哥你肯定了解,我就说些大哥你不知道的。”
“其实如今蜀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良田都改种苎麻了,种粮食的田地,三分之一良田,剩下的都是一些薄田,农田水利完全没有,全靠老天赏脸吃饭的田地。”
“从夏收开始,益州粮食出现缺口,粮价就开始增加了,一个月一个价格,而在这过程中我注意到,大量的关中粮食悄悄地进入益州,应该是关陇系在用关中低价的粮食在益州高价售卖。”
李恪不由微微皱眉,这等于是用益州养活关陇士族。
他插嘴询问:“益州百姓的负担呢?种植苎麻赚的钱,再购买粮食,与他们之前种粮食,哪一种生活好,只要百姓觉得好,我们可以再看看。”
其实只要百姓觉得好,他就是想要阻止也没有办法。
那时裴承先真的会给他整出一个万民书来。
毕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百姓纵使感念他之前赈灾,也不愿意他阻挡大家过“好日子”。
“这个我去调查过。”杜荷开口说道:“我隔壁县府大面积种植苎麻,我悄悄调查了,经过粗略估算,百姓其实比以前多不了多少,大约每家能多半贯铜钱。”
“这是按照现在的粮价,后面不再增长,苎麻的价格也不会降低计算的。”
“苎麻价值一定会降低。”房遗直说道:“我在巴西郡,临近襄阳的县衙,荆州那边的百姓只要农闲就入山砍伐野生苎麻,而荆州的野生苎麻不少,整个江南都有人在做这个事情,那边虽然不准百姓用良田种植苎麻。”
“不过已经有士族雇佣佃客在自家的山林中种植了。”
“按照大哥以前跟我们说的供需关系,大量的麻袋出现,一定会缓减丝路对麻袋的需求,价格一定会下降。”
“制作麻袋的士族人一定不愿意利益损失,他们会跟着压低收购苎麻,编织麻袋的各种成本,保持他们的利润。”
“而最终承受损失的只能是百姓。”
……
大家几乎都一一发言抱怨了。
李恪一直默默、仔细、认真听着,魏叔玉在旁边还不停地记录着重点。
等大家说完后。
李恪略着沉吟说道:“既然有这么多的问题,你们就更应该留在益州了。”
“可是表哥,我们留下来什么事都做不了,根本改变不了这里的局势。”长孙涣抱怨道。
李恪笑了笑,顺手在长孙涣的后脑勺敲了一下:“别套近乎!”
长孙涣讪讪一笑。
李恪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在和你们不在完全不同,你们在裴承先做事还会有顾忌,你们不在,恐怕粮价的涨幅就不止现在的程度,你们就是威慑力,虽然大家家里的长辈,碍于各种原因,不愿跟裴承先身后的关陇系交恶,可你们这群小公爷的身份,还是一张很有威慑力的虎皮。”
“还有,你们以后不要在裴承先面前动不动就提我,我这个人现在很惹人烦的。”
“你们提我,会刺激裴承先,原本可以商量着可以做成的事情,裴承先心中存着抵触,出于反对我而反对。”
“还有裴承先有好的策略,只要是为朝廷,为百姓的,你们也不能因为我而反对,这是一个朝廷最忌讳的事情。”
“大家都不做事,为了反对政敌而反对,天下就会在不断地内耗中损失元气,放在益州,损失的就是益州百姓。”
“有些时候,为了做事情,适当地给裴承先点面子,在益州的官场上,他就是你们的上官,给他点面子,把事情做成比什么都好。”
“还有,你们既然暂时不能改变,益州的苎麻产业蜂拥而上的局面,又事先判断出了风险,做为益州的父母官,你们应该主动地去思考,如何规避这种风险。”
“依托苎麻这种原材料,是不是可以多方向发展。”
“当官是要会做事的,不能只会当官的,大家入蜀不就是锻炼自己的吗?没有比解决困难更能锻炼人,更加有挑战性的了。”
“而且完成了一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克服一个大难题,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大哥,那你说说,苎麻还能做什么?”程处亮好奇地询问道。
李泰以及所有人都看向李恪。
李恪没好气笑骂道:“你以为我是神仙啊,真的像外面谣传的那样有点金手啊……”
哈哈哈……
书房中的欢笑传出。
书房别院一棵槐树下,崔莺莺、苏婵儿、武媚娘三人静静坐着,低声闲聊,侧耳听着里面的谈话。
李恪娓娓道来,中正平和,豁达的开解的话语。
兄弟们的爽朗笑声。
都让三个女子也跟着露出笑容。
武媚娘双手托着下巴,低声自言自语道:“不知为什么,听王爷说的道理,总是不会感到厌烦,能听得进去。”
苏婵儿笑了笑,解释道:“你亲近王爷是原因之一,而王爷讲道理不会居高临下,讲的是公道,说的是中正平和,所以就能听进去,不过王爷要是去和顽固的关陇系讲道理,也肯定讲不进去。”
“王爷的度量不是关陇系,那些执着与小圈圈利益的人能够比的,老一辈那些领袖人物,以他们的才情,本可以有这样的度量的,可惜他们现在执着于小圈圈的利益,私欲太多,就做不到中正平和。”崔莺莺说道。
小丫头媚娘还有些懵懂,苏婵儿点头,刚准备说话之际,黑骑的陪戎校尉匆匆走进来。
“王妃,外面有自称益州士族的代表送来请帖,他们邀王爷、王妃以及各位小公爷去蜀楼赴宴。”陪戎校尉恭敬的双手举着请柬回禀道。
崔莺莺,苏婵儿均都面露诧异。
一路上士族人都躲着,到了成都,裴承先的眼皮底下,竟然有士族人敢邀请他们王爷。
蜀中还有这样的士族人家?
其实一路入蜀途中,蜀中士族的确,因为裴承先的缘故,不敢去欢迎李恪。
可不欢迎李恪,他们又有些害怕,还有些遗憾。
李恪益州赈灾给了他们深刻的印象。
杀起人来真的果决狠辣。
且不说从剑阁到绵阳途中杀的官员和士族。
绵阳一杯毒酒,鸠杀绵阳士族家主,商贾家主,绵阳郡守数百人。
大家都对李恪怕得厉害。
但也服气。
大家拿出粮食赈灾,吴王也没让大家亏了,给大家指了一条财路。
对李恪有恨意,或许那些死了人的士族家有。
可其他人对李恪很是敬畏。
还有佩服。
想见又不敢见的情况下,许多精明的士族人就暗戳戳赶来成都。
一路跟着看情况行事。
最后这些人在成都碰面,一商量,法不责众,几百人,几百个小士族,单个在关陇系俊杰的眼中不算什么。
可大家一起扛,一起做,你裴承先也只能忍着了。
崔莺莺想不通,不过她也知道,这个事情她做不了主:“先把益州士族的代表请进来,我去通知王爷。”
“遵命!”
黑骑离开后,崔莺莺去敲门。
李恪听闻后,想了想说道:“刚好,我也想见一见益州士族这些人,之前以为他们躲着我,没有机会也就算了,既然有机会,怎么也得去。”
“臣妾去通传,顺便让黑骑准备一下。”
“去吧。”
崔莺莺走了后,李恪转向孙思邈抱歉道:“孙神医……”
“殿下先去应酬,顺便老朽也跟着去蹭吃蹭喝,不知殿下能否带上老朽。”适才李恪和他那些结义兄弟的谈话,他就坐在旁边,全都听到了。
李恪不掩饰对裴承先、许敬宗的厌恶。
同时也没有让他这些结义兄弟对抗裴承先,相反却注意到这种对抗只会损害益州百姓利益。
娓娓道来,说服了以长孙冲为首的一群年轻小公爷。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恪这样的一面。
他知道吴王李恪会领兵打仗,土门关打出了吴王震动天下的名声。
老兵工坊,李恪有一颗仁慈之心。
丝路建设,让河西古老的丝路为朝廷年增加百万财税,泛河西地区的百姓从中受益。
益州赈灾,果断、雷厉风行。
而今天这一番谈话,他对这位吴王有了新的认识。
他不担心李恪会推脱学塾的事情,这种人答应了,就不会出尔反尔。
一个潜心修道之人,竟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想听听李恪和益州士族说些什么。
“当然可以,孙神医能去,那些益州士族还不得把你供着?”李恪玩笑道,兄弟们也善意一笑。
随机一群人动身赶往城都府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