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的语声有些沧桑，道：“我是个孤儿，没有家，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六岁那年，我在狼群中被人发现，他们觉得神异，就把我献给了长生教。”
萧鉴尘点点头，随手拨火，道：“你是被狼养大的吗？”
林君摇了摇头，继续道：“当时长生教的教主是浪峙峰，根据神之旨意，他重启了寻找神之转世的仪式。
“在某个地方、某个时段出生，有着某种外貌特征的所有男孩，都被集中在了一起，不管是买来的，抢来的，还是被父母自愿献过来的。他们都是备选之人。”
林君道：“这些备选的男孩并没有受到款待，相反，食物永远都不够。每个人都得挣扎活命，人性本恶，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最好的注解。”
萧鉴尘还没有代入心态，开玩笑道：“那你称雄了，谁敢惹你啊！”
林君勉强一笑，并不自然，或者说，他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他尽量平静地道：“正好相反，我不想伤人，也不想被人伤，但是我却没有这个实力。
“结果我就天天被打，每天都在怀疑今天是不是最后一天，可撑过去了以后又想其实也不过如此，居然还可以剩下那么一点信心去面对下一天。”
“每天都这样？”萧鉴尘心一震，语调变了。
“是啊，每天都这样。”林君呼吸有些滞了，缓缓道，“直到有一天，所有人都被关到一个山洞里面。满足条件的孩子们，和一头饿了三天的白狼。”
萧鉴尘怒了，道：“怎么会这样？”
“浪峙峰自己就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在他看来，不配活下去的人早点去死，就是他难得的显露仁慈。”林君冷冷道。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萧鉴尘竟然一时语塞。
林君淡淡道：“那座山洞并没有出口，里面孩子们在乱跑，哭声震天。地上有着古老的弓、茅、剑等武器，可惜都是成年人用的，小孩子拿都拿不动。
“那头饿狼已经捕获了第一个牺牲品，正在扑向第二个，血腥遍地。我给淹没在哭声里，心想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只是迟和早的问题而已。地上所有的武器都贴着封条，还有一些奇怪的箱子，上头也是封条。
“然后我迎着白狼走了上去。”
萧鉴尘一个寒颤，搂住林君道：“你在编故事对不对，告诉我你在编故事！”
林君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平静地道：“我随机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条镶满宝石的腰带，我就拿着这条腰带走了过去。”
萧鉴尘紧张地盯着他，只觉心被揪起，狠狠一痛。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头白狼突然停住，叫都不敢叫一声，迟疑，后退，然后掉头就跑。”
萧鉴尘长嘘了一口气，感觉悬着的心终于归了位。
林君却很平静，似乎在叙说别人的故事，道：“一声锁响，守候在外的大人们走了进来。孩子们哭喊着伸出双手，却都被踢去一边。我就那么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但他们却跪下，然后小心地用毛毡包住了我。”
没有喜色，反而叹了口气，林君道：“从此，我就是神了，受最好的教育，得最好的供奉。只是以前的种种悲惨往事，偶尔还会出现在梦中。”
萧鉴尘疑惑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君道：“在长生教的传说中，最终神祗的侍神，名巴尔思的，用他的血召唤出了母神。
“巴尔思神的坐骑是白狼，武器是弓刀，传说中，他殁于烈火与荆棘之地，而同样在那片地方，他会再度归来。
“那些孩子，都是那片地方出生的，出生于春日，都符合条件。”
“而山洞仪式就是为了找出真正的转世者。白狼不会伤害它的主人，而真正的巴尔思神，也会在一堆圣物中，认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所有物。”林君道。
“你满足了这两个条件，所以……你是神？”萧鉴尘放开了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林君的话中含着难以名说的复杂情绪，道：“确实很多人以我为神，愿意为我出生入死。但是你，你的脑子总该比得上平潇潇吧，平潇潇就不信这一套，一心想杀我。”
萧鉴尘尴尬道：“你不是神？”
林君笑了，道：“若我是神，洞中白狼就该蹲伏在地，而不是逃之夭夭。我能逃生，唯一的原因就因为那腰带是虎皮所制。狼的唯一天敌是虎，闻到一丁点虎的气息，就会放下架子亡命奔逃。”
萧鉴尘道：“所以，你是假冒的神？”
林君的语声有点萧索，道：“无所谓真与假。但是在那个时候，被人跪着供奉，与被人骑着打，换了谁都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而且，随着我回到宗迦山，这选神仪式随之停止，多少无辜人命也因此得救。”
萧鉴尘道：“可我觉得你真的很有点神仙样子。”
林君道：“是吗？我还觉得你有点小鬼样子。”
萧鉴尘大笑，抱住他道：“神仙都是要杀小鬼的，那你可得手下留情，千万别杀我。”
林君道：“今生今世，我的剑不会指向你。”
萧鉴尘道：“不要骗我，我很容易上当的。”
林君一笑，略带忧伤，道：“好了，换下一个话题。”
萧鉴尘眨巴眼睛，道：“最后一个问题，大草原上有虎吗？”
林君叹道：“靠近山脉的地方，有各种野兽，也有老虎。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要梦想试探我宗迦山在哪里。”
火光映着他的面容，他是眼睛在闪，他的手很暖，一如他伤痕累累却依旧温柔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