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燕自从大都归来确实在家里规规矩矩做了阵大家闺秀,闷了几日,总算盼到明天的婚期,今天一早就带香草骑马出了城门。
刘夫人忙儿子的大婚忙的晕头涨脑,也无暇顾及这个庶女。
刘文燕出了城门,和香草一路奔跑,心里别提多畅快。
香草是汉族人,跟小姐久了,也是骑马射箭全会,只是在府里被规矩拘着,不敢放肆。如今出了府门,与小姐像一对姐妹,无拘无束起来。
一阵驰聘,到了南屏山北面的慈恩寺。香草道:“原来小姐是要上香许愿吗?”
文燕摇摇头道:“不是许愿,是还愿,是为母亲还愿来了,明天是她的忌日,可明天我能出得来吗。”
文燕燃了香,供在佛祖的香案上,双膝跪下,心里默念着。
一旁香草不知小姐还得什么愿,只好陪她双手合十虔诚的跪着。
早在一年前,文燕母亲忌日的哪天晚上,文燕梦见母亲,说佛祖念她吃斋念佛,一心向善,帮她遂了心愿。一年之内女儿定有姻缘降下,且那人有难,必得她相救,嘱咐她要好生珍惜。
开始文燕也没在意,后来碰到赤虞,心生爱慕,难道就是母亲说的姻缘吗?虽然也救过他,可他已有未婚妻子,又不像是自己的姻缘。汉人也有娶妻纳妾的习俗,莫不是要自己为妾?我乃侯门之女,岂肯做人小妾,就是爹爹也不会答应。
她在心里对母亲说着:“娘亲的话女儿记着,今天还愿来了,只是那赤虞并非是女儿的姻缘,虽然爱慕于他,却与他无缘。但求佛祖降恩,保他平安无事,消除灾难。”
拜罢,取银两交予师傅,帮母亲了却心愿。
出了慈恩寺,两人徒步走着欣赏沿途的风景。
文燕抬起手中的马鞭,指指远处的雷峯塔,说道:“想去爬吗,我想会会那位白娘子了。”
香草拦住道:“小姐别去了,塔有七层哪,我们回去晚了,老爷又会发脾气了。”
文燕知道,自己犯了错,惩罚的先是丫头,所以顺从了她的话。
她抬起手里握着的一把香说道:“不去也行,你得帮我把这烧了。”
香草也乐意,问道:“在哪烧呢?”
文燕瞅瞅四周,捡了个干净的石坡,正对着山下碧波万顷的西湖,就这儿啦。
香草从旁边挖了些土,用石块拥着,做了个简易香炉,又用火石点燃香插到上面。
文燕便虔诚的跪下说道:“长生天在上,厚土在下,今天我刘文燕对着天地起誓,我永不再射杀小动物,也为我杀死的那些无辜生灵祈祷超生。”
香草心想,小姐自从大都归来,像变了一个人,不知怎么啦。她也跪下,祈祷道:“天地神灵明鉴,小姐如今一心向善,请保佑她姑嫂和睦,保佑她早日找到一位合意的郎君。”
文燕抬手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想是你也盼嫁人啦。”
香草起来道:“小姐莫冤枉我了,我是看您在家里委屈,想着何时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文燕深深叹口气,只是瞅着山下不再说话。
一个红色的活物进了她的视线,是一匹马正在山下悠闲的转来转去,啃吃着湖边的草。马那熟悉的颜色让她一阵惊喜,猛然上马朝山下奔去。
香草措手不及,连忙跨马也去追。
这匹马确是那位清俊少年的坐骑,文燕认定后想道,莫非他也来了临安,又为何把马留在这儿?或是他就在附近。
她想到这儿,对香草道:“你现在要帮我找一个人,就是这匹马的主人。”
香草纳闷,无缘无故的,谁知什么样子,上哪儿去找。看这匹马雄壮灵活,定是战马无疑,许是小姐想姻缘想疯了,谁知道会不会是位巾帼的女英雄呢。”
两人分头找了半天,又回到原地。香草说道:“小姐,这一路有小孩,有老人,也有砍柴的樵夫,挑担的渔夫,没一个像它的主人。看这马生的俊俏,它的主人也定是清秀俊伟,堪配小姐。”
对香草的话,文燕装没听见。她不敢再等,想把马牵走,可那马像是恋着主人不肯走。她搂着马的脖子,温柔的说道:“你不认识我啦,看你主人多狠,把你丢在这儿,跟我去找他好不好。”
像能听懂一样,那马刨了刨前蹄。文燕上了马,一人两骑,同香草回城去了。
文燕回府后,照旧挨了父亲的一顿斥责,反正母亲的心愿已了,她也心甘情愿了。
翌日,刘霍两府的门口皆悬花结彩,府中的仆妇丫鬟,齐聚前厅听召。
侯府更是热闹非常,管乐齐备,彩灯高悬。刘文扈身披彩绸,锦衣红袍,官帽玉带,平添了几分贵气。他出来进去,指点着家仆布置迎亲的准备。
刘卞也一改往日的不快,面堆喜气,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并指挥人对送来的贺礼一一登记。
以他的权势,侯府大婚必轰动朝野,加上皇上这个媒人的面子,所有大臣,敢不来贺,恐怕礼少了都不够面子。所以外地的提前就在馆驿住下了,那个排场说轰动整个临安一点不过。
独文燕喜欢安静,外面众人喧哗之声并不入耳。她带着香草按刘夫人的意思,巡视着新房的一应布置是否齐全。
新房并没设在往日文扈住的屋里,而是安在府中花园东北角的春明阁。两面花园景色,一面紧邻一处曲折的回廊,直通上房。后面是一条涓涓的江水,清水涛涛汇入钱塘江中。这水是由钱塘引灌而来,平时倚窗观望,水中碧波荡漾,画舫古亭一览无余。
这新房也是文扈所选,婚后携妻子凭栏欣赏,足不出户,便能领略钱塘景色。
外面送客迎宾,忙的刘卞父子团团转,里面刘夫人也是女宾女客接应不暇。
长子文光自小与刘卞心思不和,被刘卞撤了他世子身份,迁去了西北守关,如今他们夫妇远在裕门关,不得回来。文燕尚在闺中,顾氏用起来也不方便。她只能暗暗埋怨老爷,养得两房妾室,直在京城享福,一个也不受使唤。自己这大夫人当的也忒窝囊,若不是为了儿子,谁要受这份罪。
她一直应承到傍晚,到了接新娘的时辰,顾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身着一品诰命的服饰,陪同众位官眷亲友重新置酒开席,满面春风的接受恭维祝贺。
鼓乐齐奏,迎亲的马队徐徐出了侯府,奔霍府而去。
在霍府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霍家先是比武招亲,后夫家出事,现又被赐婚刘家。一波三折,满城皆知,人人都想看看这位坎坷的才女新娘出嫁的光景。
那霍沐仁夫妇却没一点喜气,幸亏有长瑜从京城赶来,帮着接客应酬。霍夫人只在房里落泪,霍沐仁不得不又进屋劝慰了一番。
吉时已到,众人一阵忙乱,摧新娘穿衣整妆,簪花戴朵,傅粉匀面,取出凤冠婚服穿戴。
那新人只是木呆呆任乳娘与嫁娘摆布,一腔心事无人知晓。
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中,还有一位别样心思的人,就是赫连忠。他来的很早,先是见到大门上的彩绸,又听别人说是霍府今天嫁女儿。霍府里就一位小姐,不是霍长君是谁。
赫连忠心里又气又脑。气的是霍家不顾往日赫连家的情谊,这么快就毁了婚约。脑的是我家公子还顾及岳家的安危不肯牵连,谁知他家倒另择了新婿。他本想一气之下走开,但又不甘心,倒要看看这位名门闺秀怎样有脸抛弃婚盟进了别人家的花轿。
随着远远的鼓乐声,迎亲的队伍徐徐来到。
锦绣锻裹的花轿和团团簇拥的彩衣侍女,加上前后的将军执事、彩旗宫灯,全是高大的战马排列。又有刘府派出护卫拥着皇上赐婚圣旨走在乐队之前,这阵势着实庞大。
接亲队伍到得霍府,鞭炮齐鸣,便催请新娘。
那霍沐仁未见刘文扈前来,就是一番气。本应两人先拜了岳父母再上花轿,这倒好,他刘家全给省却了。因自家一波三折,轰动临安,已经不光彩了,所以这口气只得忍了。
顷刻,新娘便在嫁娘丫鬟的搀扶下姗姗走出。
门口一片喧哗。新娘红衣绣裙,凤冠霞帔,落地的裙裾轻轻拂过红毡,窈窕婉约,光看身材就让众人啧啧称赞。只是绣着彩凤的红袱下,谁也不知道新娘的光景如何。
新娘上了轿,在乐声中,被迎亲的队伍簇拥而去。
赫连忠回来的路上,止不住心酸难过,不知怎样与公子说起。
他却不知,子玉已经知道了。自忠叔走后,子玉见他久久不归,怕有事端,便悄悄捡着人稀的地方,绕到霍府。他远远观望,哪能不明白,一时呆住,不敢等新人出来,回身便走,恍惚中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
待赫连忠磨蹭着回到家,子玉已平静了不少,见他一声不吭呆坐在床上,也不来问,便也不敢说这事。
最后还是子玉开了口:“你见那霍家小姐是怎样的光景?”
赫连忠迟疑道:“他家一切平安,小姐也很好。”
子玉苦笑一声道:“忠叔你莫瞒了,我都知道了。”
忠叔愣住,一时不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子玉又轻轻问道:“你看她的家人可是高兴,那霍小姐走得是不是心甘情愿?”
“少爷,您就别问了” 忠叔一腔悲怨,脱口说道:“她已穿着嫁衣,盖着红袱嫁给别人了,这种薄情的人您不值得。”
子玉闭了眼睛,压抑着内心波涛的起伏。时隔半年,竟是与她要隔断一生,天意为何如此无情。
他硬是咽下满腹的苦水,说道:“这不怪她,是我与她无缘,我是钦犯,她若不嫁人,反而是我负了她。我倒是宁愿让她负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赫连忠叹了口气:“也难怪他家毁约,皇上圣旨谁能抗的住,这是杀头的罪,能不听吗。”
子玉抬头惊讶道:“你是说皇上赐婚?哪一家?”
忠叔道:“就是侯府的刘文扈。”
子玉一惊,心里许多疑问串到了一起,猛然有了一个答案,这一切似乎都与刘家有关,难道是赌试惹的祸?那长君岂不是要嫁给自己的仇人。
他想也没想,抓起剑就要出门。
忠叔死死抱住道:“少爷不能去,眼下不能再出事了。”
子玉道:“你可知刘家是什么人,有可能我家的冤案是他一手造成的,我不能让君儿嫁给这种人。”
忠叔还是抱住不放:“就是这样,也不能去,那刘府深宅大院,家兵众多,去了不但救不出小姐,你也凶多吉少。你要非去,那就让老仆先去死吧。”
子玉放下剑,无奈道:“好吧,我这样给你说,我不会去拼命,就看一眼君儿,以后我和她绝不再见面。你让我遂了这个心愿,今后我一心报仇,再没这些儿女情长了。”
忠叔仍然不肯,他把门一关,堵在门口寸步不让。
天完全黑了,赫连忠见子玉面朝里在床上睡了,还轻轻叫了他两声,这才出去做饭,并把门锁了。
就这一会儿,再回来子玉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