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珍闻王世充命罗士信娶如花公主,对士信道:“将军为我母女,陷身匪类,此恩德妾今生难报!事到如今,惟有两策,一是将军单骑出城,速去投唐,日后再设法搭救我母女;二是暂时委曲求全,娶如花公主,寻机待变。”
士信道:“你我夫妻,谈何恩德二字!只是如今我若单骑投唐,郑君必不会放过你们母女;若举家离城,郑君耳目众多,恐不得脱身,反葬送全家。可若留此,郑君却逼我尚公主,我岂能弃你我恩情于不顾?”
世珍沉吟良久,说道:“这如花公主,日前宫中举行宴会时,妾在宴席间见过,倒是才貌双全。听其言谈,颇有些见识。听说在郑君诸女中最得其父宠爱。将军不如先娶如花公主,妾即刻于城中道观出家为女冠。将军即为王氏驸马,郑君总不至对将军太过。日后将军对公主结以恩义,晓之以理,待有机会时远走高飞。彼时,妾若与将军姻缘未绝,或可团圆有日。”
士信叹道:“若尚如花公主,唐必将我列为王氏死党;郑君也会以此要挟,要我出力拒唐;如花公主既有见识,若发现我等用心,岂不坏事?”
世珍道:“自秦、程反正,裴氏父子被杀,郑君对你倍加留意,经常重赏,召你宴饮,正是不放心将军。若不用非常手段,恐难以取信于郑君。将军如尚如花公主,再为郑打几场漂亮仗,自然会使郑君释疑,彼时才有机会脱身。”
第二天,徐世珍便自作主张,至城东玉清观为女冠。
世充闻讯大喜!立即降旨,着礼司择吉日下嫁如花。
如花公主出嫁前,世充叮嘱女儿:“罗士信之才、勇、貌,堪称三绝。为父将皇儿下嫁于他,一则以安其心,二则要皇儿替为父看住他,免其离心于我,为他人所用。”
如花公主心情复杂,禀道:“父皇旨意,孩儿岂敢不从?只是他是李密旧将,妻弟现在黎阳为唐家重臣;众多故旧,多在长安。万一变心,岂不害女儿终身?”
“皇儿去了,他定不会妄动。为父设法让其与唐兵作战,断其后路。皇儿可用言语试探,倘若真有异心,实在不行,就趁早除之!天下多的是美男子,到时任我儿另选佳偶。”
婚后数日,士信极尽温柔。
新婚十来日,如花在内室置酒。
酒至一半,如花对士信道:“听说驸马以前琴瑟和谐,为她母女而降东都,今日因我而逼走徐家姐姐,驸马对妾,就无半点怨恨之心?”
士信忙道:“公主说哪里话?圣上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披肝沥胆,不能报隆恩于万一。圣上又将公主赐嫁,末将得沾公主肌肤,死且不朽。徐氏草鸦,焉能与公主相提并论?”
如花见他话说得满,心中并不信,轻声叹道:“妾既委身于君,还望驸马待以真心,对我说真话。”
士信道:“公主纡尊降贵,与士信结为连理。若公主都信不过士信,这世间还有何人能信得过我?”
如花突然道:“那我且问你,将军以为郑、夏、唐之间,何者会最终夺得天下?”
士信一怔,说道:“自然是郑!郑军身经百战,陛下一战而破李密,天命庇佑,自然也会荡平那李渊、窦建德之流。”
如花摇头道:“将军此语,恐言不由衷。李渊入据关中,颁均田、租庸之法,收揽人心。李氏又名应图谶,天下人皆信。李渊子世民,听说与将军年纪相若,去年击败强敌薛仁果,已名满天下。据说此人有出将入相之才,年纪轻轻,竟引得四方豪杰竞相投效。连这东都之内,亦有关于他的种种传闻。便是夏王窦建德,在河北宽待百姓,不久前破宇文化及,得财帛金宝,尽赏赐将士。前隋宫人,一无所幸,均放其还家。又礼送萧皇后与隋皇孙去突厥,亦大得人心。反观父皇,生性猜忌,内乱不绝。我那些兄弟们,无一人能堪大任。现如今许多人都是身在郑营,心望长安。不得已父皇才使出用王氏女恩结重要将领之下策。孰不知心去人难留,况真正有为者,谁人会为子女玉帛所困?郑、夏、唐将来势难共存,郑一旦败落,只怕到时将军只视妾为一犯属、奴婢罢了。”
士信心道:这是来试探我,我岂能上当?于是大谈郑必胜,唐、夏必败。
如花却自顾自叹息:“妾读过一些史书,见每至改朝换代,群雄并起,你称帝,我为王,你方唱罢我登场。然除了最终胜利者,不过如南越王赵佗所言‘以吐散闷’而已。想当初李密何等兴盛?一朝覆灭,身首分离;隋杨广何等奢华?如今化为尘土,便连其子孙,杨浩、杨侑、杨侗等人,亦是求为庶民而不可得!如今这等厄运,还不知正等着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妾家免不了是其中之一……”
士信见她言辞痛切,声泪俱下,不象是装的,心中吃惊不已,只得抱住公主安慰道:“公主何必如此悲观?士信身受国恩,不以成败存亡而易志。万一苍天不佑,士信定会以身殉国,以报陛下知遇隆恩,公主下嫁之德!”
士信心里暗暗叫苦:这如花公主如此冰雪聪明,我岂瞒得过她?倘被她瞧出破绽,报知郑君,我全家只怕死无藏身之地了。
如花伏在士信怀里低泣,良久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夫君,哽咽道:“家国势难两全,我不强迫你为郑殉葬,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卖了你。我既委身于君,便把心也交给了你。实不相瞒,父皇让我结恩于你,想让你为郑出死力。不日就要与将军去伐唐,要将军攻唐之地,斩唐之将,以绝将军投唐之念。还要我随时禀报将军言行,若有可疑,便令收杀,让我另选佳婿。”
士信听了,既是心惊,又如坠五里雾中,不知如花说这番话用意何在,只得一边为如花拭泪,一边表白:“我忠心为国,绝无二心!公主日久便知我心意。”
当下夫妻一番温存,士信象是累了,便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