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耶律元盛手下给众人解旧毒下新毒,强行灌药,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待轮到陆无樊时,有二人上前见他昏死过去,遂想撬开他的嘴。可陆无樊牙关紧咬,试了半晌也不成。二人一盘算,想着他已中了毒性更烈的“沾上倒”,何用再跟这“死人”费事。这二人是随耶律元盛后到蓬莱阁的,并未听见他与郡主有“婚约”云云,自然也不上心,便图了省事,不再管他。
陆无樊身上“沾上倒”之毒未解,按理说他应难以动弹才是,可这会儿他却疼得手按小腹,着地来回翻滚。屋中众人不知他怎忽而如此,立时围上前来。纪君莲爱徒心切,扭头便要呼喊看守之人,李参行忙拦下她道:“再等等。”
“樊儿已疼成这般模样,还等什么?!”纪君莲急道。李参行上前揽住陆无樊,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说道:“这药能叫人动弹不得,却毒不死人,樊儿现下手脚能动,受一时之苦,未准能换得一线生机!”纪君莲听丈夫如此说,只得作罢,可瞪眼看着陆无樊受苦,心中倍感煎熬,却也只能俯身下,伸手按在他小腹上推拿。
陆无樊死死攥着李参行手臂,闭目锁眉,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落,没一会儿,身上衣衫也被汗水浸透。纪君莲瞧得心疼不已,急道:“行哥,不能再拖了。”李参行亦有不忍,点点头。“我去喊人。”李瑛瑶说着赶忙起身,要去拍门。
便在此时,陆无樊忽睁开眼,随之剧烈咳嗽起来。白雪清叫道:“醒了!”李瑛瑶忙回身看去,只见陆无樊梗起头,“喀喀”两声,跟着一口黑血自口中喷出,染满衣襟。他深吸一气,开口道:“师傅……师娘……”
纪君莲见他面色如常,心中悬石才算落地,伸手擦去他嘴角的污血,关切道:“你可吓坏师娘了,还有哪不舒服么?”陆无樊坐起身,觉并无异样,遂摇摇头道:“徒儿累师娘忧心了。”而后环视左右,奇道:“咱们怎么在这?”
纪君莲将他昏后之事简要说了,陆无樊闻言大骇。李参行问道:“樊儿,在此之前,你已中了毒么?”陆无樊点头道:“前阵子我与萧冰婵都中过一种叫人没法使内力的毒。”“现下如何?”李参行又问。
陆无樊闻言忙暗中运气,只觉内力运转如常,再没中了江琳之毒后,一用内力便觉五内绞痛之感,喜道:“现下全然无事了。”“果然如此。”李参行道,“看来我猜得没错,你中毒后异与常人之状,应是辽人之毒与你先前所中之毒的药性相冲所致。没想误打误撞,竟将你身上两种毒都解了。”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不由纷纷赞他见识过人。纪君莲也道:“亏得听了你的话。”李参行笑道:“我也心下没准,好在天佑善人。”陆无樊道:“既然老天保佑,解了我身上的毒,当救想法大伙出去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可转念又觉他孤身一人要救下数百人,难于登天,不过总算看见一丝希望,便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出起主意。可陆无樊非是耶律元盛几人对手,对方又有厉害的毒药,想偷解药也不知解药在哪个身上,说来说去也无万全之策。
众人沉默良久,忽那丐帮曹帮主道:“此事陆小友独木难支,我看你不妨先独个逃出去,再给我帮中兄弟传信。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便在齐鲁地界少说也有四五百弟兄。有他们相助,胜面自然大些。”众人一听,大觉可行。
刘石水却道:“曹帮主,今日咱们也有两三百人在此,可还不是被那辽贼的毒烟不明不白地给制住了?要是破不了他们的毒烟,纵有贵帮几百弟兄前来相救,只怕也是枉然啊。”众人一听,又是不住叹气。
曹帮主沉默片刻,忽起身道:“那就请陆小友替我传令,一面着人营救,一面安排人手准备火油、炸药。若救不得咱们,便把这庄子烧成白地。”跟着环视众人又道:“各位的心思我曹法言不知,可辽贼欲胁迫咱们听命,我宁死不能答应!比起日后受他们百般凌辱,还不如眼下干干净净而死。”众人听他慷慨之言,无不热血上涌,纷纷起身称是。刘石水更是抱拳道:“曹帮主舍生取义,叫人好生佩服。大不了咱们与那伙辽贼同归于尽就是了。”
众人心意已定,曹法言自怀中掏出一截半尺长的断骨递给陆无樊。陆无樊伸手见着接过,见这断骨晶莹如玉,也不知识什么动物的腿骨,其上还刻着两行字“临患不忘国,忠也。处贱不忘民,义也。”只听曹法言道:“陆小友,这断骨乃是历任丐帮帮主的信物,你持此物找到丐帮弟子,他们必奉命行事。”
陆无樊捧着断骨,心头一热,望向众人道:“在下定不辱命。”李参行道:“樊儿,辽人欲走海路,待你知会过丐帮朋友,需设法阻他们找船出海。”曹法言忙跟着道:“李兄所言极是,若我帮中兄弟未到,咱们已被押到海上,那可大大不妙。”陆无樊点头应了,李参行又道:“此刻寅时过半,正是人最疲乏之时,守卫必定松懈,你趁此快快去吧。”
陆无樊不知此去能否再见,不由向师长跪拜。纪君莲强忍着眼泪叮嘱他万务小心。李瑛瑶幽幽道:“师兄,你顾好自己,事了后咱们跟爹娘一起回家。”陆无樊离家数月,风波不断,心中极是怀念竹林中的日子,不由狠狠点头,而后与众人作别。
他走到窗边,侧耳细听,没听见外面有巡夜人的脚步声,遂轻轻推开一道窗缝,探头打量,但见四下无人,正是可乘之机。他手按在窗边虽心中万般不舍,却也知眼下自己必要先弃众人而去,可还是忍不住回头说道:“若他日火起,我必定在此。”说罢翻出窗外。
他这话自是要与众人共存亡之意,纪君莲急赶上前去要劝他无论无何不可再回来,可到窗边,已不见了人,只得叹息着将窗关上。而陆无樊翻出窗外之时,正见皎洁月光将前排房屋的影子投在地上,而屋脊上还有一团黑影。他立时便知屋顶有人,急忙飞身跃起,手抓椽子,跟着一荡,双脚也踏住椽子,便平平贴在屋檐之下。
纪君莲关窗之时,陆无樊正在屋檐下,他见地上黑影并无异动,心知那人并未看见自己,暗舒一气,心想:“对面屋顶有人看守,这屋顶上怕也有人。”他运起轻功,如壁虎般贴着正檐转到侧檐下,歪头一看,果见自己所在的屋子在月影下也照出人影。
他打量四周形势,觉耳房前有厢房挡着,若贴墙而行,前后房顶之人都应看不到自己,便悄无声息滑落地上,来到东耳房下。此处距院墙仅丈远,可他若飞身跃出,看守之人必能瞧见。便在他想着要不要冒险一试之时,忽听院中一颗高大的柿子树上有鸱鸮夜嚎,他心念一动,又挂上屋檐,暗运内力,掰下一小块瓦片,朝鸱鸮处打去。
他这下不仅惊得鸱鸮振翅急飞,还连带打落两个柿子,“啪”一声掉在地上。前后屋顶两人忙去查看,陆无樊见人影闪动,借此时机立时翻身上房,逾墙而走。
而屋中众人听一人问道:“怎么了?”又听一人道:“没什么,一只夜猫子。他妈的,强子几人怎还不来换,真困死老子了。”“他们只怕呼呼大睡,早忘了咱哥几个了。”“唉……白日从那四个瘟神手下侥幸活命,又跟那帮汴寇费尽力气,晚上也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真是气人!”“谁说不是……”众人听得二人埋怨几句便没了声,猜想陆无樊已逃了出去,心下稍安。
而天刚亮,却见萧冰婵推门而入,只见她四下打量着,众人便知她是来找陆无樊的。众人被关押时,没见辽人清点人数,也不担心那些看守会察觉到陆无樊凭空消失,可见萧冰婵这般模样,心中暗叫不好。
然她扫视一遍,转对李参行道:“李大侠,看来令徒眼下已无大碍了?”李参行听她话里有话,默然不语。萧冰婵不再多说,转身对白雪清道:“师姐,你还要跟他们住在一处?”白雪清笑道:“我知你担心陆家弟弟,才来帮你看着他的,既然他已无碍,我也不用留在这啦。”萧冰婵微微一笑,挽起白雪清手臂,二人一同出屋。
这姐妹二人言语,叫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可见萧冰婵已察觉到陆无樊逃走,均猜将有变故。可他们一直惴惴到次日,却并未见辽人有异常举动,不禁想“看来她并未声张此事,难道她真是暗中相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