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界仙兽有四,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自从鸢迩他们三个不约而同下了界,这看守天界大门的任务,就落在了北冥霁的身上。
黑衣黑发黑眼睛,成天驻守大门,外表看似不苟言笑的仙家,就是玄武——北冥霁。
他非但要管入境大门,还要看护弥天石无恙。
莫要再像先前那样出状况,被龙女卿奚窃下界去,给妖魔做了嫁衣。
天界人手不少,更有战将十余,与北冥霁轮番看守。
可说来也奇怪,天界曾有一战将入人界渡劫,可一去不回,至今杳无音讯。
北冥霁与鸢迩可谓欢喜冤家,朱雀玄武的上一代的家族纷争,延至如今,落在两个小辈头上。
天天碰面不给好脸,一日不见……又不时想念。
鸢迩从人界马不停蹄回天界,进了门就马不停蹄往里跑,瞧得北冥霁一怔,只见一阵红色的风一涌而入。
北冥霁领口佩戴着一片纤长的红羽,羽毛微微发烫,他便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是鸢迩不假。
于是北冥霁架着云朵就去追。
玄武速度之快也不是吹的,如雷鸣电闪,瞬息将至,将鸢迩径直拦下。
“鸢迩。”北冥霁往她身前一站。
“哎呦吓我一跳。”鸢迩抚着胸口,还以为他拦下自己就是为了打个招呼,她便点头回一句,“呦,乌龟脑袋。”说罢,鸢迩就掠过他继续往里走,又被拉住。
她没好气的叉腰:“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北冥霁语气中稍有不悦,“这几天你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人界偷懒?”
“呸,你才偷懒,我去了妖魔地境。”鸢迩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别拦着我,有事禀告十万火急,误了事天君可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北冥霁迟疑一瞬,鸢迩便一溜烟跑了,她踩着云朵一路狂奔,直入天宫大殿而去。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北冥霁很是失望,一个人默默的回到自己岗位上,低头嘀嘀咕咕:“……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天宫大殿外,小兵小卒站守门口,鸢迩被兵卒用兵器阻隔在外。
鸢迩急着通报,往里头一个劲儿伸长了脖子:“天君天君!别看书了,看看我!我有事要报!”
大殿之中白雾缥缈,金碧辉煌,桌椅摆设前坐着一个容颜绝世的男子,身量高大。
一身天衣极轻极浅,其上水墨之色。长发冠起,面容英朗,一双浅瞳无悲无喜,鼻梁高挺,嘴唇单薄。
人心如相,眉眼淡薄,是个不知七情六欲的冷淡家伙。
也难怪,唯独他是由冰川所化,即便由神降仙,他亦无谓。
天界帝王,谓之君,名为缔忱。
缔忱放下书,纤长睫羽扬起,落下一片清明,他薄唇开合:“让她进来。”
“是。”兵卒收起武器放行。
“嘿嘿这还差不多。”鸢迩也不计较,得了应允便大摇大摆走进大殿。
鸢迩进来就直奔主题,一张嘴,将自己在妖魔地境妖族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好一大段,传到天君的耳朵里自动化简。
“鵼梧重生,吾明了。”他抓住重点。
缔忱的神色从始至终没有波澜,即便听闻了这个三界噩耗,也不过是微不可见的压低了眉眼。
当下鸢迩一身轻松,传完消息就完成了任务。
于是不给缔忱下达任务的机会,鸢迩开口称自己要去观察敌情身负重职,一扭脸,又下人界去了。
她的眉梢喜悦几乎压不住:“烛翊烛翊,我来找你啦!”
另一边,人界西北方位。
此时初初黎明,荒地之中走来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一神一鬼二人。
这便是我与漾临了。
自从出了那个破山村,漾临便带着我一路步行。
我不喜日光,于是入夜启程,天明便寻个落脚的去处歇息。
可自打离了破山村,我就再没见过什么人烟,一路上就连鬼友都不见几只,只觉去处越发荒凉。
偏生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先前我从破山村犄角旮旯的地上,寻着一把伞。
原本并不抱什么期待,打开却觉得惊喜,伞面伞身皆没有损坏,不过是上面攒了层灰,洗洗照样用!
我如获至宝的抱在怀里,漾临却嫌弃极了,道我这般容易满足,难怪是乞儿的命。
我与他斗嘴:“你才是乞儿呢,你全家都是乞儿!”
他瞥我一眼:“只有你是。”
“是是我是乞儿,您是上神。我多有福气呀,跟着上神风餐露宿,还能在这穷乡僻壤间悟道世间真谛……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我头也不回的阴阳怪气一番。
他嫌我吵耳朵,一捻诀,又把我变成了哑巴。
我险些背过气去,说不过我就用强硬手段?几日接触下来,我对他的不满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上神吝啬神力不用便罢了,还要每日赶路剥削我这小小鬼灵。整日里得了清闲,就把玩他的灯火,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上神也怕黑吗?
哼,我看上神也不过如此,这气度还不如地府阎王呢,起码人家就不记仇!
难怪世间只剩他一个上神了,其余的……都被他气死了罢!
我不过是在心里嘀咕,他却一眼看透,于是乎假公济私给我穿小鞋,一番话说得名正言顺。
漾临道我这小鬼灵的体质很是虚弱,得了时机就该多锻炼。恰好又遇三日天阴,不见阳光,他便让我连轴转,接连三日不眠不休同他赶路。
终于到了第四日,日光大作,我二人恰好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水之境。
我累得双眼昏花,把伞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能狂怒:“漾临!你有本事就累死我算了!”
“想死?好啊。”他站在一边应得理所应当,“你把链子还给我,再到山顶晒上一晒,还不死得简单?”
漾临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既是你自己寻死,到时候便无人指责我这个当上神的,没把你照顾到位。”
他轻轻一叹,无限唏嘘,听得我一哆嗦。
“我……”虽是心中憋屈,再不敢出声反抗,我扁着嘴,活脱脱一副受气包模样。
看我一脸蛋腮腮肉鼓成个圆,他却满意极了,似是笑了下:“好,趁着天还没亮透,就让你暂作休息。”
于是,漾临便在附近山脚定下位置,让我歇歇脚。
此处四面环山,不时迎面吹来徐徐清风。放眼望去到处树木茂盛,枝叶密不透风,这落下的树荫足以遮挡日光,令我白日无忧。
可我刚坐下没一会儿,小气上神又指使我出发去寻些水回来,他要沐浴梳洗。
说罢还丢给我一个小葫芦,我眼瞅着比我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葫芦瞪眼……这能装个几两?
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面上恭敬带笑:“知道了上神。”
漾临便端着清高姿态与我点头。
仙神皆辟谷,不会饿也不会累。可这上神有个习惯,每至一处落脚,都要我寻个活水清洗。
他不仅要洗,还要逼着我洗!
反观他呢,把我使唤完,就调出眼中灯火兀自把玩去了。
于是我拖着酸软的步子再次出发。
“唉……”我摇头叹息,幽幽开口,“早知道就是打死我也不答应了,跟着黑大哥白二哥在地府玩耍,闲闷了就与鬼友听闻生前故事……哪个不比如今自在!”
反倒是跟着上神,成了苦力。
认了命,我耷拉着脑袋走在树荫下,循着水声而去。
路径尽头就有处小溪,不一会儿我便拿葫芦接满了水,起身往回走。
这时,我仿似在山路东边听得什么声响。
这小小的身子一抬头,我恰好撞上一条粗壮藤条,被什物迷住了眼睛。
这山路上高低错落,我脚上一滑,一不小心就连人带葫芦滚进了东侧的山洞前。
滚得我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这是一个长满蛛网的山洞,里面灰尘遍布,看起来应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活物出现了。
可我抱着葫芦往里一探,却又愣住了。
荒凉山洞里头分明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睁着眼,满眼血丝的男人。他身上早已积灰的战甲有数处破损,身形高大宽厚,屹立不倒。
没有嗅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他已经死了吗?
我这小小的脑瓜里,充斥着大大的问号。
这男人也是可怜,死了都没人帮他入土为安。我摇头感叹,不知灵魂身在何处,是否得到超脱。
我身为鬼灵的善心适时发作,在他身前默哀几秒。
不想打扰逝者清净,我本打算就此离开,可目光一转,我却被一团白茧吸引住了视线。
白茧之中红光隐隐。
这似是冥冥之中对我的指引,有股力量牵引着我,向山洞里走去。
我蹲下身,伸手触碰,心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只不过是简单的触碰,刹那山洞之中红光遍布,令我周身暖洋洋的,疲惫之感一扫而空。
被围困的红光几欲冲破白茧,与我融为一体。
我虽为鬼灵,却也知道他人之物不可夺,于是我依依不舍与白茧道别。
也不知是否是我动静太大。
那个洞口那个站着的……本该死去的陌生男人,竟然动了起来。
男人拖着僵硬的身子,转了转眼珠,麻木的看向我。
我只觉这副场景似曾相识,吓得我腿一软瘫倒在地:“恶恶恶……恶灵?!”
终于在看清我模样的瞬间,男人变得暴躁不堪,举起地上砍刀就像我冲了过来,对我穷追猛打。
吓得我把葫芦里的水都撒在了男人身上。
幸得男人还不能熟练运用这副僵硬的身体,也跟着摔了一跤,我这才有机会逃跑。
疯子疯子,这是个疯子!!
“我不过是不小心进了你的山洞,你不高兴我出去就是了!我也没有偷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打我!”我连滚带爬,哭着就去找漾临了。
随后,那举着大刀的男人也不依不饶的追了出来,身形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