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汉才是那条大鱼。
后知后觉的平安不禁仔细打量起王汉来，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看法是错误的。
王汉虽然菜，但交的朋友却很是了得。
王汉没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看着当年的好兄弟，忽然开始认真思考，对方当年的模样。
两人相识与草莽，当时，两人不过是是初入江湖的牛犊子，带着一股热情与天真，满心眼子里头，想的都是如何行侠仗义，快意江湖，但十多年过去了，自己也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江湖少年客变成了个饱受江湖摧残，险些被磨平棱角的中年落魄江湖客，靠着给人捉刀换酒钱来过日子，那么他凭什么会认为，自己年少时相交的朋友，在经过同样的十数年，能够保持初心，一成不变呢？
王汉抬头仔细看了看夏侯璋，除了面上添上的几道皱纹，发间夹杂着的几缕白发，再想想，这些年，两人虽也经常相约喝酒，但谈论的话题大多都是江湖上的奇闻趣事，对于对方私下的生活，当真知之甚少。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才有江湖。
王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行走江湖这么些年，除了一身尚算不错的武功，除了结交了一些尚且不算太差的朋友，自己实在不算是个成功的江湖人。
那么什么样的人，算是成功的呢？
这个问题，王汉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
江湖人功成名就的样子，大约便像是夏侯璋这样的吧，有钱、有权、还地位，家中娇妻美妾、子嗣出息，江湖上人人敬佩，成为整个江湖的指向标，一呼百应，可是夏侯璋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否快乐，甚至是醉酒之后，还是忍不住抱着自己痛哭一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这是他常常挂于嘴边的一边，那么今天这事，是不是也是身不由已中的一件事？
夏侯璋被他这样盯着，不由有些不自在，他了解自己的朋友，远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王汊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也很少这样盯着自己研究，甚至，他总是没心没肺，面对自己出丑，不仅不会小意安慰，还会刻意过来踩上一脚，然后再狠狠嘲笑讥讽几句。
包扎好伤口，屏退左右，便只剩下四人，有什么话，也可放心大胆的说了。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夏侯璋作为这件事的谋划者，第一句话，竟是向裴淑清说的。
“裴女侠，我很好奇，崔大人究竟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能让整个东门出动，对你们母子穷追不舍，甚至连那些名门正派，都不敢轻易插手？”
面对夏侯璋的问题，裴淑清只是抿了抿嘴，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夏侯璋也不勉强，毕竟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他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绝对做不出严刑拷打的事情，只是，他代表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夏侯家，所以有些事，自己不得不出面来做。
“你不想开口，但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崔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虽远在江湖，但也曾听说一二，打心眼里也有些敬佩，只是，在下不得不提醒夫人一句，若是可以，您应该考虑接受裴家给您的意见。”
听这这话，烛生不由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外祖一家很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但对自己却是极好，每次见面，几个舅舅总是对自己好得很，加上那几个活泼可爱的的表哥表弟，烛生实是很难将父亲说的那些坏话，同他们联系起来。
裴淑清似乎早已料到，并不惊讶，面色淡淡的，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在崔家出事之后，她带着儿子一路逃亡，自己那神通广大的哥哥们虽在面上没有插手，但在暗地里，还是托人给自己传了口信，只是自己手中那样东西实在事关重大，即便是为了亡夫生前的嘱托，也不可轻易交托他人。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自己如同往日一般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地为丈夫缝补着一件衣裳，丈夫虽然出身世家，但却是个十分朴素节俭的人，哪怕是一件旧衣，都要缝缝补补，一穿再穿，出嫁时，父兄一是心疼自己，二是为了不落裴家的名声，十里红妆，吃穿用度皆悉心准备，唯恐她这个娇娇女在夫家受气。
但自从过门之后，她便将那些贵重之物束之高阁，吃穿用度皆与寻常女子无异，甚至，原本持刀弄枪的手开始学着缝补衣裳、洗手羹汤，除去那爱说教的公公，与爱挑剔的婆婆，夫妇两人感情甚好，多年以来，夫唱妇随，日子倒是和睦。
那日他回来的晚，带了醉意，神色哀伤。
裴淑清从来没有在他的面上见过这样浓重的哀伤，大有兔死狐悲的意味。
他似乎意料到了什么，拉住自己的手，将自己带到一间小小的密室之中。
嫁他多年，裴淑清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自己的卧室之中，竟还藏着这样小小的一间密室。
密室里头堆叠着很多东西，密信文书多不胜数。
从那些东西里头，夫君拿出了一册名录，上头密密麻麻记录着的许多事情。
具体是什么，他没有说，只告诉她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力量大到足以撼动半个天下。
上头的东西用神秘的符文书写，除了告知这东西可以托付的人之外，自己再无任何知道的信息。
两人彻夜未眠，自己从来便不是什么过目不忘之人，但为了他，自己还是将整个册子一点不差的记了下来。
除非自己愿意，否则外人再难凭借其他手段得知册子上的内容。
那册子在确认自己记熟之后，便被烧毁，无需任何凭证，自己，便是最好的凭证。
“这是一道充满危险与荆棘的道路，但是为了天下，我们别无选择。”
说这话的时候，他仿佛不再是那些迂腐而又刻板的丈夫，而是一个脊背挺直，孤傲而又大义的勇者，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抱怨，凭借着一腔孤勇，接过了这个原本并不在他责任范围之内的任务。
两人自相识相爱至今，不仅是夫妻，更多的是知已，他懂得，并且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底线又是什么，于万千人之中，选择将这事交托给了自己，那么，无论前途如何艰难险阻她亦不负君之所托。
这些年，兄长们的种种作为，她虽藏身于深闺后院，但也不是全然不知，这些年，裴家已经不再满足于做了个据守一方的世家，无论是招揽门下的人才，还是不断向周围拓张的势力，以及与权贵们交好，无一不再提醒着她，父兄们已经忘记了当初行侠仗义，济民为先的初心了。
在夫君交待的名录中，她的大哥裴松也算在其中，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将东西托付给兄长。
人心难测，即便是至亲兄长，裴淑清也是重重犹豫，不能轻易相信。
这世道，还真是艰难，隔了层肚皮，谁知道里头都藏了些什么。
思及至此，裴淑清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说不出的惆怅与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