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纷纷向里望去,看着帮主寂无言。寂无言沉声道:“三弟,把这位姑娘放了吧,不可冲撞了白狄少侠。”
肆无惮哪里肯听,道:“大哥,不必在意这个甚么恒山弟子。任他们恒山派多厉害,在太湖还是我们东山帮说了算。”又挥舞着刀,对白狄吹律喊道:“白狄吹律,你敢再动一刀,我就看你这小妹子一刀。”白狄吹律蔑然一笑,把刀一抛,插到了屋顶。肆无惮对着众人喊道:“兄弟们上啊,他不敢动刀了,谁砍他一刀赏银100两,谁砍倒了他赏银1000两,加上这个小美人。妄自凶,还不上,要把这个小美人让给别人吗?”
厅上众人平素都是杀人不眨眼,听得此话,无不哈哈大笑,立时就如鸡血加注,跃跃欲上,但方才白狄吹律的功夫也确是令人心惊胆寒,便有些聪明的跑到大厅边的兵器架子上,拣了长枪长刀过来,团团围住了白狄吹律。妄自凶听到肆无惮叫喊,自是首当其冲,他知此人为他们四人而来,今日之战事关生死,有进无退,又心存忌惮,便招呼着自己的三个兄弟一起上。
看到他们四个,白狄吹律顿时气冲胸腔,手指四贼,喝道:“你们四个畜生,恶贯满盈,今日我白狄吹律纵然粉身碎骨,也要结果了你们。”身子一晃,他就抓住了一个帮众,劈手夺下那人手中的长枪,随手把他掷出大厅,然后跃到厅中,顺势把长枪木柄牢牢插入地下。这时,妄自凶已持双锏冲了上来,两把兵刃舞得劲风逼人,白狄吹律往后一让,身后枉自神,枉自恶和枉自煞也各舞兵刃,犹如四道铁屏,把他挤在中间。白狄吹律深吸一口气,拔地而起,落下时已抓向妄自凶后心,随手往上一扔。枉自神大惊,双斧疾至,白狄吹律往后一退,迅疾向他腰间抓去,又是一抛,他兀自挥着斧子,身子却已在半空中。白狄吹律脚下不停,又抓住旁边枉自恶的胳膊,把对面妄自煞的右手铁钩磕飞了,手一甩,把正自错愕的枉自恶也抛向空中,妄自煞见势不妙,拔腿想逃,可是周围尽是兵刃,想找个去处间,白狄吹律已抓住了他的腿,用力一扭,惊惧声中他也被丢向空中。厅上众人眼见得,四人俱在电石火光间飞到空中,跟着噗噗噗噗四声,四个人都落到了长枪尖上,数声惨叫中被穿在了地上竖立的长枪上。
四贼顷刻间丧命,肆无惮恼羞成怒,挥刀便向阿薇脖子上砍落。白狄吹律此时已经血涌全身,身形暴起,闪身已欺到他身侧,右手猛一用力,他抓刀的手已经断了,左手抓住腰带一抛,肆无惮的身子便嚎叫着向墙上撞去,白狄吹律右手接过他手中掉落的单刀,手一挥,便斩断了阿薇身上的绳索。阿薇哭着抱住了他,他用左手紧紧抱住了她,生怕她又被夺走一样,右手持刀连劈数刀,刀风到处,劲力逼人,周围人连连后退,停步时已在两丈之外。
“好功夫,只是你救得了小妹子,还救得了你兄弟吗?”尖锐的叫声从耳侧传来。只见贪无厌持刀从外面进来,押着满身是血的须贯云,喝道:“今天就让你们两兄弟一同就死。”门外又已来了数十东山帮帮众。
“哈哈哈哈哈!”须贯云纵声大笑。“你死到临头也就装点视死如归吧。”贪无厌讥道。“我死又有何憾。今日便是我死了,我西山帮兄弟也定会扫平你们东山帮,为太湖百姓从此除去大害。”须贯云看着东山帮众人,凛然喝道,“我西山帮兄弟已经把你们东山帮团团围住,尔等恶徒,还不快些逃命,要等着跟这些贼首们一起灰飞烟灭吗?”有些胆小的贼众想到西山帮人多势众,不由得腿发颤,开始做打算了。
“到了此时,还能信口开河,西山帮果然是欺世盗名,蒙骗惯了。”贪无厌大声讥道,边说边笑着用刀拍了一下须贯云的肩膀,暗运内力,须贯云身子一斜,奋力撑住。贪无厌道:“这个小崽子还能有什么计谋,无非就是混进来,然后点上两把火,再内外夹攻,是不是啊?”须贯云不由脸一热,想到自己豪情满怀时诸葛香主的忧色,略有悔意,不过悔意转瞬即逝,挺起胸膛,傲然仰面。贪无厌又道:“这次也就混进来你们两个小贼吧?”
阿懒从门口钻了进来,谄媚道:“二当家所言千真万确,这次就溜进来他们两个。全赖帮主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说着对着寂无言深施一礼。他又自觉有功,此时还为众人瞩目,挺了挺身子道:“西山帮空有几条破船,却不敢靠近我东山帮。只这两人吃了豹子胆,以卵击石,可笑啊,可笑!”须贯云瞪了他一眼,他吓得又缩了回去。
须贯云情知今日已是英雄末路,脖子一扬,朗声道:“我西山帮卧虎藏龙,兄弟们早有诸般妙计,尔等已是瓮中之鳖。”东山帮众人哄堂大笑。须贯云眼见白狄吹律已经救得阿薇,便对着端坐的寂无言说道:“寂帮主,你们要抓的不过是我,要对付的不过是西山帮,我们之间的事由你我了断,今日就放了我这位兄弟吧,如何?”
寂无言缓缓站起,走到厅中,环视了一圈帮众,拉了一把圆凳,道:“须帮主请坐。”须贯云手点了一下头,道:“谢过寂帮主。”然后大喇喇坐了下来。
寂无言叹了一声,道:“众位兄弟,我们浪迹江湖,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弄这许多血腥做什么?今日须帮主既然光临鄙帮,自当以礼相待。”又转身对白狄吹律道:“白狄少侠便请带着这位姑娘走吧,还有门外的两位。”贪无厌想要阻挡,寂无言却摆了摆手。
白狄吹律也知形势险恶,苦思亦不得应对之法,听到寂无言如此说,便道:“多谢寂帮主。”又指了指须贯云,道:“今日我和须帮主冒昧闯入贵帮,着实不该。我等回去后,一定会大摆宴席,向各位请罪!”说着一躬身,言下之意是要和须贯云一起来一起走。
“咳咳咳!”寂无言干咳了几声,用手拍了拍须贯云的肩膀,笑道:“老朽与须帮主难得一见,定要喝上几杯才行啊。”右手又亲切地揉了揉他的背。
白狄吹律瞧得仔细,眼见寂无言点了须贯云的肩膀“秉风穴”,右手又按住了他后背大穴,方知他放长线钓大鱼,意在利用自己捉住须贯云,不觉痛恨他居心险恶,怨恨自己事先思虑再三,还是着了他的道儿,搭上了自己的朋友。抬头再看寂无言,顿觉面目可憎。
须贯云慨然道:“白狄兄弟,阿薇姑娘受了不小的惊吓,你这就带着她回去吧。再跟兄弟们说一声,我和寂帮主今日相谈两帮事务,让他们无需挂念。”
白狄吹律心下黯然,只得向须贯云拱了拱手,扶了阿薇缓步向外走。
见他如此狼狈,东山帮众人纷纷起哄:“什么天下锐士,还不是在东山帮乖乖听话,像只小狗。”“可别这么说,恒山派,可是很横的哟。”“哟,他瞪咱们了,这眼神功力好深啊,我要倒地了。”那边肆无惮爬了起来,手里抢过一把单刀。白狄吹律左手抱过阿薇,不经意地靠近她的耳朵,细声说:“阿薇,一会儿你用力抱着点儿。”阿薇便紧紧抱住了他的腰,他大吃一惊。对面肆无惮已经冲了过来,白狄吹律忙把阿薇往背后用力一拉,举刀迎向肆无惮,双刀一碰,同时磕飞了,肆无惮退了几步,就见白狄吹律又把阿薇拉到怀里,双手抱住,向上一抛。肆无惮见他门户大开,运足内力,伸掌打来,白狄吹律已然躲闪不及,一掌正中前胸,跟着便斜着向后飞去。寂无言刚避开白狄吹律磕飞的单刀,他身子已被打倒自己身侧,暗呼不好,一股掌力已扫向背后的灵台穴,顾不得许多,便向左方纵去,落地时已在丈外。白狄吹律接着右手一抚,解开了须贯云肩膀被封穴道,左手并指,往下一拉,他身上的绳索应声断开。贪无厌见须贯云逃脱,急挥刀砍来,白狄吹律伸右手抓向他前心,他连忙回刀砍向他手腕,谁知这是虚招,白狄吹律右手一翻,已经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夺下了单刀。
这几招一气呵成,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白狄吹律已经把刀架在了贪无厌脖子上,寂无言接过了旁边扔来的一柄单刀,一招“月明移舟”守住了前面门户,再去找那女子,只见阿薇被白狄吹律抛到空中后,落到了大梁上,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旁边的竖梁。
须贯云站起身,抖掉了身上的绳索,环视了一圈大厅,昂然一笑。又看了一下白狄吹律,两人点了点头。他心知白狄吹律用意,把寂无言留给他,以消适才被缚之辱。只见他踏上一步,盯着寂无言,朗声道:“多谢寂帮主一番盛情,只是在下不惯与奸恶之徒对饮,尤其不能见到此类恶徒兀自逍遥。”
寂无言干笑道:“我帮原是一番美意,不想须帮主竟误会至此。也罢,那也只能请须帮主画个道儿,我们在此了结掉两帮恩怨。唉,少年人总是有些心浮气躁,听风就是雨。”他眼见大计落败,心想周围都是自己人手,终究会拿下须贯云,好歹也能换来西山帮一半地盘。
白狄吹律道:“两位帮主既然决定一决胜负,依照武林规矩,旁人便不得出手,不知贪二帮主意下如何?”贪无厌见此情景,心下盘算,两人相斗,寂无言赢了,自己不亏,倘若须贯云赢了,自己再设法笼络住众人,帮主之位便不会落到他人手里,正是梦寐以求。主意拿定,小眼一翻,直起腰杆,硬声说道:“贪某虽然武功低微,却也不肯在别人挟制下就范。”白狄吹律微微一笑,赞道:“贪二帮主是条好汉。”便放下了刀。
贪无厌大步走到厅中,对众人道:“既然有人不顾死活,胆敢挑战帮主,那就让他输的心服口服。大伙便在一旁观战,看帮主如何了断这狂徒,也一睹帮主神功。”
寂无言听得真切,不禁恼火,心想这话不是摆明不让众人帮手吗,罢了,我先收拾了这个小贼,再处置这个贪无言,当即慨然道:“须帮主执意较量,便请出招吧。”
须贯云叫了一声好,用脚一挑,握住地上飞起的一把单刀,双臂展开,亮出一招“水宿烟雨”,便和寂无言斗在了一处。他虽厌恶寂无言的虚伪狡诈,却也不敢大意,是以开始出招俱是攻防兼备。拆了十几招,双方各自有了底。寂无言见须贯云招式不凡,出刀伶俐,便不急不慢,凭着内力占优,伺机寻找破绽。须贯云也知长斗下去于己不利,便出招越来越快,但方才厨房一番搏斗,内力着实损耗不少,钢刀就使得没那么狠准,寂无言心中窃喜,心想这少年抢攻冒进,正合我意,便守得更严了。须贯云有些急躁,刀法渐渐凌乱,忽使一招“乌云赶日”直取对方腰肋,刀势凌厉,寂无言不避不让,刀径直取对方手腕,这下须贯云措手不及,连忙回防,不料寂无言趁势急进,三招快刀,专攻须贯云右侧,他已看到须贯云右臂受伤,必是有机可乘。果然强攻之下,须贯云右边门户大开,大有忧色,寂无言心中大喜,暗运内劲,一刀猛地斩向须贯云右臂。须贯云正等着他这一招,脚下一蹬向上跃起,避开了对方杀招,凌空使出一招“夜闻雁飞”竟劈头向寂无言斩来。任是寂无言老辣,也没料到对方这般应对,慌忙滚到一旁,须贯云刀风疾进,寂无言眼见避无可避,忙去拉旁边的贪无厌挡刀,岂料贪无厌提早一步溜开了,急得寂无言就势拉住了他后面的肆无惮,嘴里喊着:“还是三弟忠义。”却把他往后一抛,自己便向帮众中逃去,须贯云气势如虹,一脚踩下了肆无惮,跟着出刀,凌空把寂无言斩为了两节,众人大惊失色。
须贯云抓起桌上的一壶酒,喝下一口,喷到刀上,挥刀往身侧的石头刀架上一拉,一团火便围住了钢刀。他挽了几个刀花,把刀一横,凛然道:“还有哪个不服,尽可上前!”众人吓得来退数步,眼见帮主身首异处,他有火刀相向,一时没了主意。贪无厌大叫:“无耻贼人偷袭帮主,兄弟们一起上宰了他,为帮主报仇。”一时群情汹涌。
突然,有帮众奔来:“报,西山帮的人从后山杀来了,厨房起火!”接着又来一个,喊道:“报,库房起火!”接着一个又一个,连来了好几个,最后一个竟是喊着:“报,码头被西山帮攻下,西山帮已经攻入了大寨。”帮众们个个听得心惊胆战,外面东山帮大寨内烟雾升腾。
贪无厌颇有几分胆色,大声叫道:“西山帮这是自寻死路。兄弟们,莫要中了敌人诡计。我们先杀了这两个恶贼,再去灭了西山帮。”说着领先要向须贯云砍去。
这时,只听有人从外面杀来,齐声喊着:“西山帮在此,还不束手就擒!”诸葛香主带了十余名帮中好手已经围住了大厅门口,东山帮的周头领赫然就在其中,只是衣服早已换成了西山帮的。
见此情形,须贯云跃到厅中大椅上,大喝道:“东山帮大寨已被我西山帮围住,识相的快些放下兵刃,俯首在地,违者杀无赦!”这下大厅中倒有一半人丢下了刀剑,趴在了地上。
见有人兀自犹豫,白狄吹律在一旁喊道:“西山帮赏罚分明,只惩治首恶,胁从不究。”这下,大厅里的人除了贪无厌都趴在了地上。贪无厌只得也趴了下来,却心里知道,追究起来,西山帮断不肯放过自己,是以手里悄然拿出了毒镖。不料身旁帮众一心立功,早盯着他,见此情形,立时冲上,喊着“你这背地里暗害锐士的恶徒”,摁住了他的手,乱刀砍了。
诸葛香主疾步走入大厅,见到须贯云便跪倒在地:“属下来迟,让帮主受惊了。”须贯云忙扶起,惊道:“诸葛香主运筹帷幄,不料如此迅猛便攻破了大寨。”却见诸葛香主向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一下头。须贯云仰天一笑。
这边白狄吹律走了过去,手伸向阿薇,她眼睛一闭,纵了下去,紧紧抱住了他,埋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似是埋怨他一直不接她下来。白狄吹律满怀歉意,连声安慰。实则他奋力抓住贪无厌后便已耗尽内力,不敢走动,现下才略有回复。
八月太湖如锦,船儿来往如绣。
晚霞渐起,一个女子泛舟湖上,唱起了歌儿:
“
上有呀天堂
下呀有苏杭
杭州西湖 苏州么有山塘
哎呀 两处好地方
正月里梅花开 哎呀
二月里玉兰放 哎呀
三月里桃花满园尽开放
四月里蔷薇花开牡丹花儿斗芬芳
六月里荷花开 哎
七月里七秋凉
八月里供斗香
家家赏月亮
......
哎呀 四季好风光
哎呀哎呀哎呀
说不尽的好风光
”
一艘大船由远而近,船首之人喊道:“阿薇姑娘一唱,我苏州更美十分啊。白狄兄弟伤好些了吗?”
白狄吹律勉强起身,笑道:“好多了,让须兄弟挂怀了。”
船身微颤,须贯云拎着四罐酒落下,笑道:“那能喝我苏州的‘寒山倒’了吗?”
白狄吹律道:“曹郎中倒未说不可,还送了我一坛三十年的自酿乾酒,待与须兄弟共饮呢。”一瞥间见阿薇面有霜色,接着道:“不过,暂忍几日为好。”
须贯云哈哈一笑:“无妨,只恐甚么酒都不如‘简氏家酿’入口。”
阿薇脸上一红,低头给他们摆上了两只大碗,又给他们各倒了几滴,兑满了白水。
须贯云端起酒来,道:“我记得,曹郎中说你须得再养十五天。”
白狄吹律缓道:“曹郎中说我未满十五天便大耗气力...须再养上...二十五天。”阿薇听了低头莞尔。
须贯云一饮而尽,道:“痛快!待你伤好,我们便饮尽苏州美酒,走时,给你再带上十罐!”
闻得“走时”二字,白狄吹律心中一震,点了点头,道:“是啊......苏州美酒......”阿薇扭过了头。
远处,夕阳已近天边,却挣了几挣,好似要抓住天穹,终是滑入了山后,放眼望去,太湖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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