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晨光里悠悠转醒。
意识尚未回笼，因此最先袭击我的是钝钝的痛感。
——我可怜的小脑袋瓜，现在就跟被十头驴踢过一样痛。
我难受地侧过身子，抱住自己的头，连声嘀咕：“好疼好疼好疼……”
“酒量差还喝那么多，不头疼才怪。”旁边的人居然还在说风凉话。我气得想狠狠给他一头槌，接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位是易哥？
昨晚的事忽然一股脑涌进脑海，我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
我知道昨晚我们在对峙、喝酒、亲吻……我记得昨晚的我快乐又痛苦，酒精抵消掉大部分痛苦后，就只剩下快乐了。
但此时此刻，即使头很痛，我的意识也在逐渐清醒。我抬眼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易哥，还是闭上眼睛，抱紧被子，渴望在温暖安宁的晨光中多停留一会。
世界好安静啊，静到只能听见我们轻轻的呼吸。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生，又仿佛只是一瞬，日光不识趣地变得明亮而刺眼。我揉了揉眼皮，躺平伸了个懒腰，然后刷地直起身来，喊了一声：“起床！”
“终于清醒了？”身边的人侧过头看我。
刚才那一下起太猛了，弄得我有点头晕目眩。我扶着额头，对他露出笑容：“早上好啊。”
他微微点头，然后问：“还记得昨晚你做了什么吗？”
我含含糊糊打马虎眼：“唉……喝多了，记不太清了……话说你头疼不？”
他没回答我，而是转过脸看向窗户，自言自语：“翻脸不认人的本事真不赖……”
意外的是，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相当平和，甚至连一丝埋怨也没有。就像曾经做过无比美好的梦，即便醒来，也能凭此慰藉被现实磨损的心。
我的心头泛起一阵苦涩。我踌躇了一会，伸手拉拉他的衣摆，小声说：“其实……我还是记得一些的。”
他极轻地扬了扬嘴角：“记得哪些？”
我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低头亲了亲自己的手心，然后伸手贴上他的脸颊。
面对我幼稚的举动，他似乎有点无奈，抬起我的下巴作势要强吻，最后只是克制着吻了吻我的额头。
然后他起身下床，走到房间门口，恶作剧般丢下两句话：“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你可以翻开衣服看看。”
他带上门走了，徒留我在原地凌乱。虽然发生什么我都不意外，但他都这么说了，还是瞧一眼？
我努力平复呼吸，解开睡衣最上面两颗扣子，低头一看——
我的天，吻痕遍布、到处青紫……这些都没有？
我看向我身上的衣服，分明穿得好好的，没有非常皱巴的地方。
我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头有点疼，嘴唇有点干，手臂有点痛，没有其他异样感。
我按了按太阳穴，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但记忆始终停留在沙发上的热吻。在那之后……我不会睡死过去了吧？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滑稽，但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我先是痛心了一番自己一杯倒的酒量，然后免不了又想起当时的他。他的感受我大概能猜到八九分。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对失去意识的我做出可能让我反感的事。
我按捺住心中涌动的情感，默默系上睡衣的扣子。可就在系扣子的时候，我不慎透过袖口，瞥见手臂处的一抹痕迹。我把袖子卷上去一看，右手臂内侧、手腕下方不起眼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
伤口细浅，像是被尖锐的东西轻轻划开。另外我昨晚洗澡的时候，好像没见过这道伤。
如果仅有伤口，我可能会以为是自己喝多了不小心碰的。可暗红的伤痕旁边，分明有着淡黄色药物留下的痕迹。
我顿时明白了一切，内心的火焰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浇熄。他昨晚停下来，并不只是因为他尊重我的意愿，恐怕还因为，他没有和死人发生亲密关系的癖好，所以他要先用他的方式确认我活着。只是这种方式，从理性的角度看，称作伤害更合适一些。
我一时不知道该为他那时的纠结和煎熬感到难过，还是该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所以我干脆不想了，猛地甩甩头，将一切甩在脑后，下床换衣服洗漱。
今天的早餐依旧是易哥找人带的，除了吃的外，还有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我吃完早饭，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感觉头好像不怎么疼了。记起昨晚发布的文章，我拿出手机，点开友玟app。
在等待app启动的时候，我对自己文章的点赞数做了个小预测。几十点赞虽然少了点，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要是有评论就好了。几百点赞是最可能的，如果是这样我就满足了。几千点赞有些不可思议，但大白天的，还不允许人做做白日梦吗？
友玟的个人主页显示出来，消息栏挂着红彤彤的999+。
我举着手机四处鞠躬，好好感谢了苍天大地一通，接着抽搐着手点开详细消息。
——我第一反应是我眼花了，要么就是app出bug了，要么就是我白日梦做过头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数了数各项数据的位数，一分钟后得出结论：点赞五位数，评论四位数，推荐五位数。
在巨大的惊喜面前，我没来由的惶恐不已。我点开新发的文章一看，果然大部分转赞评都来自于它。
评论区里，有很多人表达了对付叔的关切：“作者的朋友太不容易了，儿子摊上一种病就够难受的了，何况是两种……”“不知道他儿子成长得怎么样，如果教得好，也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希望父子俩越过越好……”
有人讲述自己身边人的经历：“我儿子/女儿/家人/亲戚也有唐氏综合症/残疾/自闭症/失明……”他们或是诉说自己亲人磕磕绊绊的生活经历，或是交流康复心得。他们的评论在被更多人回复，他们的故事也在被更多人看到。
有人分享了自己见闻：“我外婆家附近有一对傻子兄弟，他们爸妈本来想偷偷把他们扔掉，结果被人送了回来。爸妈没办法，只好养大了他们，给他们一辆卖烟卖槟榔的小推车做生意。还好我外婆那的人老实，很少有人不给钱。”
“我在新闻上看过一个腿不好的男孩，他以一辆扭扭车为代步工具，照样能开着它走遍四方。他人也很乐观坚强，笑容特别有感染力，是班上同学的开心果。那段时间我心情低落，看到他的笑容，我就在想，我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呢？”
有人对文章中的人物表示了不满：“果然熊孩子就是欠抽……”“家长说不定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然怎么教育出这么没教养的孩子……”“可作者和她哥的行为也蛮横得有点让人生气……”“至少也不能出口就损人吧？耐心点好好说话很难吗？……”“将心比心，有人这样说我家人，我肯定也气不过……”
还有小部分人这样评论：
“能有作者这样的朋友，应该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
“就我觉得作者和她哥哥的相处模式不太对劲吗？感觉比兄妹多了一点……暧昧感？”
底下有人回复她：“白天哥哥妹妹，晚上懂的都懂（玩梗勿较真，手动补狗头）。”
在数千条评论中，有这样一两条引起了我的注意。
“作者是哪来的嫡公主啊，两次被编辑推荐就算了，还被那么多大V作者转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抽奖金额是十五万呢。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水很深。”
底下也有人替我怼：“吃不到葡萄酸死你了？作者关注社会现象，不像你的文都是些工业糖精无脑甜文。”
我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点开这篇文章的推荐人列表，一个一个往下翻，发现除了友玟的编辑，确实还有几个头像下方带红V的大大推荐了我的文。翻着翻着，一行字映入我的眼帘：
“‘完完整整的世界’推荐了您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