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满路泥泞,道阻且长。
萧鉴尘已经美美地在车上睡了一觉,谁能想到,这赶去赴任的地方大员也是林君的朋友,直接在车队中加了一辆,就跟在家眷的车后。
江湖官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谁能想到官员的宝眷中竟然混着两个江湖游侠,穆紫铘这次栽得也是不亏。
萧鉴尘暗自佩服他的好友,他似乎走到哪里都有慷慨解囊、两肋插刀的朋友,就像车到山前,船到桥头,走到哪里,前头自然有人铺好了路。
萧鉴尘道:“我睡足了,要不要换你睡下?”
林君道:“我们要下车了。”
萧鉴尘掀帘一看,满目荒凉,前头估计也就一个小驿站的级别了,看看外头的雨,哀叫着抱住枕垫,道:“不要,我喜欢干燥温暖的地方。”
林君道:“我的人在阴冷寒湿的地方等着呢。”
萧鉴尘猛地警醒。
一路上,他暗中观察过,林君确实与手下确实不断地有信息传递。也许是食盒中送过来,也许就是外头传来莫名的哨声。他不信这贵公子喜欢雨天的泥泞,怕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一念及此,萧鉴尘便想着使坏了,懒洋洋地伸个懒腰,磨蹭道:“我不干。我真没呆够。”
可林君压根不理会他,轻轻把雨伞放下,轻轻拨开门帘,便没入了雨中。
“等等我!”萧鉴尘那还顾得上讨价还价,连忙抄起雨伞,追了上去。
雨点如千万银丝,密密地交织着。林君早已经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着萧鉴尘一般。可真等他追上来,却发现总隔着那么一段距离,就是追不上。
身后,车队早已经激水而去,就像从来没有搭载过这两人一样。
偌大的地方,突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喂,你等等我啊!”萧鉴尘叫道。
林君依旧默默地前行,不理会萧鉴尘的大呼小叫,也不曾放慢脚步,双眉紧锁,就像有心事一般。
这时候本该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可萧鉴尘的字典里面就没有心事重重这个词。
脚下一射,萧鉴尘便赶上了林君,拍拍他的肩道:“大庄主,在想什么呢?”
林君被打扰了,却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淡淡地道:“待会儿自己留心看。”
萧鉴尘来了兴致,道:“前头是什么人?”
林君没有说话,雾气飘了过来,缭绕着他,就如云雾随着仙人。
前头竟然是一个渡口。
已经可以听到水声,甚至可以透过木叶间隙看到漾漾水色。
以及那个没有眉毛的普普通通的男人。
平潇潇如最好客的主人一般,早已守候在雨亭之中。笑容可掬的脸,谦逊作揖的姿态,一成不变。
甚至煮好了一壶姜茶,滚水在咕噜作响。
但林君是不会与他共饮的。
两人就这样对峙。
理论上,肯现身的人,就不大可能打算偷袭动手,这样的会面也未必全然出于恶意。
只可惜这两人都太了解对方,彼此都没有什么底线可言。温润公子可以翻手成魔,低调善人也会蛇蝎啮心,翻脸都和翻书一样快。
平潇潇决定先释放善意,一脸诚恳地道:“圣尊者,您看得到,您在上风口,不才在下风口,动手对不才是不利的。不才精心准备的秘药,早已经在金刀过鲲鹏身上浪费掉了,一时半刻是奈何不了圣尊者的。”
林君冷冷地道:“所以,平明道有何指教?”
平潇潇笑眯眯地道:“不才谨代表浪宗主向凌宗主致意。听闻凌宗主有惊世之图划,事关我教前途,故遣不才前来,盼能助一臂之力。”
林君冷冷道:“万应匣我确实开了,但是匣中宝图已经损坏,圣裁峰也好,日则宗也好,谁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平潇潇皱了皱光秃秃的眉头,显然不信,可却毫不动怒,道:“不才手下的眼线也是如此回报,并非我怀疑圣尊者的话,可这事太过离奇,不像是圣尊者的水平。”
萧鉴尘忍不住了,插嘴道:“还不是圣裁峰内斗,临时换地方开万应匣,结果宝图一出水就起火,灭火都来不及。若是在原来的储藏室,水汽厚重,出水也是起不了火的。”这本就是他的怀疑,此刻说出了口。
平潇潇似乎连正派的话都能听进去,点点头道:“若不是圣尊者的原因,那失利就可以理解了。”
萧鉴尘奇道:“你信我的,不信他的?”
平潇潇笑眯眯地道:“不才向来只相信正人君子,这点圣尊者是心知肚明的。萧公子多见几次,也就明白鄙人的作风了。”
萧鉴尘道:“还是不要多见的好,免得打起来。”
平潇潇道:“萧公子是武林的明日之星,何必与不才一般见识。冲圣尊者三分薄面,日后见面也当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别过的是。”
萧鉴尘只觉此人的厚颜无耻突破了人间下限,还坏得有理,坏得坦诚,坏得理直气壮。刚想反唇相讥,却被林君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