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楼外楼。
西湖醋鱼、龙井虾仁都是脍炙人口的名菜,十年的醉蝶酒虽非极品,却也是世上所稀。任何一位好客的主人做到如此地步,都可谓无可挑剔。可做东的饶先棠依旧忐忑不安,他来回检查杯盘菜式,唯恐哪里出了问题。
他这么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的客人,就是穆紫铘。
饶先棠没有见过穆紫铘,但他知道穆紫铘是廖峰主的亲传弟子,未来峰主的热门候选人,单凭这一条他就得竭力讨好。何况传说中的穆圣使,从没有人见他笑过,一听就知道不好伺候。
饶先棠半是紧张半是期待,掌心在出汗,精神却丝毫不敢松懈。突然,指着泥封的酒坛,他吼起来:“这酒是谁定的?”
“回饶堂主,是小人定的。这醉蝶酒是少有的窖酒,香到连附近飞过的蜂蝶都纷纷醉落在地。您还亲自品鉴过的,说要拿来招待贵客。”回答的副手一脸懵懂,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你真是不长进啊!大家习惯喝的都是新酒,贸贸然拿陈酒出来,不合穆圣使口味怎么办?小谷啊,做事就得两手准备,现在还来得及,马上给我备二十坛上好的新丰清酒!”
“不用了。”冰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穆紫铘一步一步地走上来,在他脚下,楼梯承受不住一般咯吱作响。
他依旧紫衣华贵,只是衣上征尘,遮住了不少贵气。依旧脸色苍白,轮廓深刻,浓重的青黑眼圈,让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阴鸷。玉面含煞,目光生寒,颇有些生人勿近的气息。
所有人脸上同时浮起了笑容,恭恭敬敬上前迎接。
穆紫铘依旧冷面冷心,峰主亲赐的天阅剑横在手中,在饶先棠等人看来,就和尚方宝剑差不多。
穆紫铘没有看那桌精心准备的酒席一眼,只是冷冷道:“饶堂主,那两个小贼现在在哪里?”
饶先棠掌心捏了一把冷汗,暗想还好自己准备充分,答得出来,便道:“回穆圣使,两个小…小贼一直在西湖游玩,属下已经派遣精干全程跟踪,每隔一个时辰回报一次。穆圣使请用餐,餐毕想必回报就过来了。”
他忍不住想擦汗,姓林的是魔教的人,说他是小贼正常。可萧鉴尘是四大世家的骄子,也被打为“小贼”了么。还好自己见机得快,以后分堂的口风怕是也要跟着改了。
穆紫铘脸色稍微缓和了点,径直在主位坐下,身板依旧挺立如青松,道:“一个时辰太久了,以后每半个时辰通报一次。”
饶先棠松了一口气,知道总算是过关了。一个时辰通报一次虽已是极限,但穆圣使开了口,他哪怕自己亲自上去,也得凑足跟踪的人的。
他满脸堆笑,道:“穆圣使说得是,属下即刻安排。”
穆紫铘看着分堂的讨好姿态,心中掠过一丝鄙夷,他依旧维持着不与众同的孤傲姿态,冷冷道:“开宴吧。”
饶先棠已经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说实话,这接风宴比鸿门宴还难受。
穆紫铘是喝酒的,可饶先棠倒酒时,他伸手直接就挡住了酒杯,冷冷道:“任务在身,不敢贪杯。”
实在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饶先棠脸上有点挂不住,自己论齿也是穆紫铘的长辈,陪一杯又何如。可这年轻人仗着得峰主青睐,居然直接驳回。
穆紫铘不饮酒,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喝,酒过三巡,变成了水过三巡。
穆紫铘不言笑,其他人自然不敢言笑,说好的宾主相欢,就变成了死气沉沉。
所有人脸上的喜笑,都僵成了假笑,偏生还不敢离席,真是难过。几个贿赂堂主亲信得以荐席的人,已经纷纷开始后悔。
穆紫铘完全无视主人的尴尬,他只关心那两个人,径自发问道:“那两小贼来杭州是做什么的?”
饶先棠道:“似乎只是来拜祭故人。”
穆紫铘挑眉道:“那人是谁?”
饶先棠道:“是一名叫申思国的人,武林中完全没有这号人,也不知道是否用了化名。”
穆紫铘道:“立碑人是谁?”
饶先棠道:“是他的姐姐,叫申思高。”
穆紫铘皱眉思索,道:“武林中完全没有这俩号人物,必是化名了。有没有调查出其它线索?”
饶先棠惭愧地摇摇头,道:“墓园荒废已久,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只是此人能在孤山埋骨,想必曾是有钱有势。”
穆紫铘冷笑道:“荒废了究竟多久?没有个确数吗?”
饶先棠冷汗又开始冒了,道:“墓碑上并没有立碑日期,虽然墓制规模不小,可是连碑文都是空白。”他两股已经开始战栗,知道穆紫铘很快就要发作了。
万万没想到,穆紫铘年纪轻轻就不喜酒色,他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脚上了。
穆紫铘冷冷道:“按你的说法,就算用的是化名,杭州城内能有此豪富的,往前数个三十年也不会有太多。挖地三尺也要查出来。”
饶先棠点头如鸡啄米,一贯浮糜的他,总算知道圣域的办事风格了。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跟踪那边不要再出岔子,可眼看着一个时辰就要到了,回报的人还没有到。
饶先棠使了个眼色给副手,后者会意,立马借故离席。
这些小举动自然瞒不过穆紫铘,他皱了皱眉,按捺下了斥责的心。对分堂的要求,本就不能和圣域同等级别。
可是他已经怀疑分堂的办事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