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故里,天下繁华。
杭州以湖山为胜,多情得似西子水,俊逸莫出吴王山。
兰陵方春初,江南已春晚。桃、樱、杜鹃、海棠、玉兰、杏花次第开放,红云处处,花团锦簇,燕子来时,整个杭州城都笼在花香中。
街头巷尾,无处不飞花。
一夕雨过,那些钟灵毓秀的少女,双鬟窈窕,提着杏花篮儿,沿途叫卖。
江南的女子,自是水做的骨肉。眼里情意汪汪的是水,雪肤嫩嫩得似乎要滴水,吴侬软语更是轻弹如水。比起性烈如火的北方佳人,江南女子简直要将男人的心,一圈一圈地融化掉。
少女们初初长成的美,随着春光自由地舒展,欢声笑语之间,不需刻意,天然绽放旖旎风情。
但更令人瞩目的,是西湖边的一对翩翩佳公子。一位风神胜雪,云水相伴,如真境神仙,气质清冷卓然,令人只敢仰望远观。另一位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如春风暖阳,吹破一境冰幕,可爱可亲。
林君、萧鉴尘为避开人群,一大早就来到了西湖,可依然避不开刚采了杏花归来的少女。人比花娇,花增人艳。
萧鉴尘只觉目不暇接,每个走上前的少女,他都无法拒绝,不一会便抱了一大捆杏花,一面嗅着花香,一面笑对林君道:“这里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是可人儿,单单看到她们,我们这一趟就没白来。”
林君淡淡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他也递过来一把杏花,道:“我不喜欢离枝花朵,你喜欢就都给你吧。”
萧鉴尘瞪大了眼,林君的花可不比他少,更重要的是,他的可是没有给钱的!
那些卖花少女,争着送花给他?!
一股酸味涌上来,萧鉴尘赌气道:“我不干,自己的自己拿!”
林君垂眸,看着带雨杏花,叹道:“带上吧,四公子和唐虞人,都是喜欢花的。”
萧鉴尘只觉得心头被扎了一样,猛地一疼,不由自主地便接过了杏花。
两人一路同行,早已交流过彼此见闻,萧鉴尘一直在惋惜唐虞人与四公子的爱情悲剧,林君则没有那么多感怀,似乎早已看惯了世间悲欢离合。
林君道:“你若真想替他们报仇,那我们应该是同道。我怀疑,舒望谷与垂明岛背后都是同一个女人。”
虽然心情郁郁,萧鉴尘仍是觉得滑天下之大稽,奇道:“女人的眼界不就是锅台灶台?天底下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女人?”
林君不愠不恼,依旧淡淡地道:“你还真是不通时务呢。”
他说话的时候是如此平静淡泊,萧鉴尘还以为又是一个一晃而过的话题。
可首访孤山,林君却提议在晚上。
萧鉴尘素性随和,只要不涉及底线,随便朋友怎么来。可他依然想不通,祭奠逝者,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必须得偷偷摸摸去。
萧鉴尘道:“为什么要晚上去,你又想弄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林君道:“谁知道呢。也许当年害四公子唐虞人的那个人,还在暗处盯着呢。”
萧鉴尘哑然失笑,心想此人果然还是一贯的风格,事事小心,那就从了他的罢。
名山胜地,能购得千金之地葬骨的,少之又少。所以两人没费多少功夫,便在林丛之中,找到了四公子的安息之所。
虽言安息,可是破败至此,却是两人没有想到的。
草深一尺,旁有朽木,似乎还曾有过守墓人的墓庐。墓碑早已倾颓,倒卧在青草丛中,若非还有寥寥数字没被风雨侵蚀,看得到四公子的化名,萧鉴尘根本想不到这是那位贵公子最后境地。
繁华冰消,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一只蝈蝈,跳上碑文,振翅鸣叫。
林萧二人反是相对无言。
萧鉴尘道:“既然来了,我就不能这么简单离去。四公子平生虽然没有大的功业,可他一生善良,这就够了。给我几天时间,我要修缮他的墓地。”
林君道:“好。”
他能理解萧鉴尘的哀思,因为他自己每次途径某地时,也会放上红叶追悼。
此时此刻,他选择了让自己消失。
萧鉴尘久久伫立,任凭夜风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