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乔森来到乔易棠房中，为他燃了助眠的香，得以令他酣然入睡，彻夜无梦。
次日他是难得起晚了，走出房间看见正在浇花的男人，急忙上前请安。
“为师房中案上有糕点，饿了就去吃吧。”
他顺应着师父的意思来到屋里，豌豆黄的香气四溢，一口咬下去，他突然觉得美好得不太真实。
如果没有祸乱，如果师弟还在，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
乔易棠去膳食堂拎了一筐菜，路上学子看见他时还纷纷称奇，但看见他往天尊阁而去，是都闭上了嘴巴。
以前除了徵羽宫和炼丹房，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天尊阁后厨，每日晚膳由他烹制，饭后不想学习就研究新菜谱。
他想吃什么，师弟想吃什么，膳食堂有的没的，只要不是太复杂，食材到手他都能做出来。
因为师父用膳的时间和他们不一致，膳食堂还是会送餐到天尊阁，有人经常挖苦他做的饭难吃，天尊都不愿赏脸，尽管那些人从来没尝过。
“千常以前老爱来为师跟前夸你烧的鱼。”乔森乐得合不拢嘴，“他的嘴巴就是被你养刁的。”
乔易棠不好意思地笑笑，垂眸细嚼着嘴里的鱼肉。门派遭袭那日，他原本想做的正是眼前这道红烧鲤鱼，洛千常最爱吃的红烧鲤鱼。
那日是洛千常的十七岁生辰。
艳阳当空，好在仙山上绿植繁盛，仲夏时节也不会酷热难耐。师父在前他在后，一路上所遇见的门主门生都驻足朝他们恭敬行礼——也许只是对身前这个男人。
行至前往徵羽宫的小道上，四下无人，乔森才缓缓开口，“提前习惯一下这种感觉吧，其实你比温尔更适合坐上这尊位。”
不待他回话，乔森继续道：“温尔他从未下过狠手，前任得觉门门主每次带徒弟下山回来后，总会和为师吐吐苦水。”
当初温尔是得觉门最有潜力的门生，早在他进门时，得觉门门主心中便已经有了继位人选，不过一个月直接立为首席弟子。
每次出任务或者下山历练，温尔从不缺席。正因为次数多了，大家才发现他是极其善良——哪怕已经危及性命，惩处罪人、斩杀敌人，也从来都由除他以外的其余人动手。
他实力强悍、应敌有方、反应迅速，门主常常赞不绝口，可他总会宽待不该放过的人，亦经常叫人头疼不已。
“当权者要有仁心，但不是一味地当个圣人，该出手时必须果断，否则何以能守护天下？”乔森摇了摇头，“为师也曾考虑过颜理，可她是纯灵力者，这世上有一式幻术极其克制灵者的元神，若是受其控制，只怕难以挣脱。”
乔易棠抿了抿唇，直至踏入徵羽宫大门，仍旧一言不发。
如果说十圣演武场严肃庄重，思轩塾和思轩斋充满书卷气息，徵羽宫便是整个仙山中难得的华美之地。
富丽堂皇的大殿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型光球，七彩流光溢转，是能够连接每个乐房的法器。 只要在乐房奏曲时以灵石启动房中灵阵，声音即可透过法器外扩。
每个月的音律大比就是以匿名制方式举行，听众投票选出心中最佳一曲，胜者可获练功房的优先使用权，因此这个比试的火热程度可谓不输演武场的对练切磋。
乔易棠记得以前每次来比赛都遇不到劲敌，然而他无需到练功房修炼，白白占掉别人的机会，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后来再未参加过大比。
但是轮流管理徵羽宫的学子全记住他了，待他友善的人总会请他演奏时注灵，因此几乎每日晚上，路过或者到来的人皆会听见他的琴音。
乔易棠带着乔森走进专属于他的琴房，案上的杉木七弦琴保养得极佳，他久未来过，仍不见灰尘。
在师父欣赏的目光下，他自己同样沉浸于绕梁琴声之中，一曲终了一曲又起，首首道尽怀念之意。
恋旧日，思往事，念故人。
他双手离弦时抬起眼眸，却发现正在望着窗外的师父好似有些失神，这少有的心不在焉令他心生好奇。
“师父……在想什么？”
乔森倏忽回神，快速眨眨眼睛，慈祥一笑道：“真好啊，阿棠，你真是太让为师惊喜了。”
温尔曾经也夸过他，在把控人的情绪方面他做得很好，倘若选择琴作本命法器，救人时能重铸希望，杀敌时能毁人心智。
他一度废寝忘食地练习技艺，只是后来洛千常与他分析利弊，提到如若敌人封闭听觉，同时内力深厚不惧音波，那他根本没法抡起琴来近身与之相斗。
“你的音律何以能如此精湛？”乔森托着脑袋若有所思，“为师没印象你向谁赐教过，山中也无人有你这般境界。”
乔易棠呆了片刻，他从未细究过这个问题，因为自打第一次抚上七弦琴他便能奏出曲子，不过是有些生疏，偶尔音准会出错。
或许是幼年出事以前曾学习过，但他自己也不清楚，如何向师父解释？
“为师有个故友，以前也酷爱音律。”乔森抚着左襟上的穗子，“她喜欢吹笛子，木笛、竹笛、骨笛，只要能响，她信手拈来。”
他看见甚少忆述过往的师父再度失了神，不由更感兴趣。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不小心把她最喜欢的笛子弄断了，给她气的，怎么哄都哄不好。”乔森弯起眉眼，“后来我每次去见她都会带上一只新笛子，她才勉强原谅我。”
“可惜啊，可惜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乔森先行离开屋子，由于明天展开武试，乔易棠便按照师父的意思回到了妙觉门中。
守在藤萝阁门外的唐翊一蹦三尺高，“呀，您回来了！”
乔易棠揽揽小跑过来的少年，视线却越过他往墨翎看去，走上前与之打过招呼方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身后唐翊不悦地瞪了墨翎一眼，只换来对方同样不明所以的一耸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