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中,名武山庄却选了地势平缓的一座建庄,气含而不露,俯瞰流水良田。
林君初来名武山庄,萧鉴尘也扬眉吐气,终于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主了!
他大大方方地领着林君,一路介绍景致庄规,宾随主意,一切都很美好。
也有不那么和谐的时候,每当有妙龄丫头借故走过来,甜甜叫声“二公子”的时候,林君就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萧鉴尘才发现此人压根不似外表般出尘,而且很懂世情的样子。
他急着解释:“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音未落,管事大丫鬟瑞谷走了过来,一声:“二公子,又带朋友来了?”
瑞谷本是娟秀佳人,萧鉴尘一见,立刻眉开眼笑,顺口道:“对呀,瑞谷姐姐。”他和瑞谷很熟,因自幼顽劣,闯祸不少,每次都是瑞谷帮着遮掩。
可他突然停了口,因为他发现——
他的朋友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就开始笑。
真是越描越黑!
萧鉴尘怒了,反戈一击道:“你别嚣张。到了名武山庄,就得依名武山庄的规矩。比如——”他往林君身上瞄了一眼,自信满满地道:“你这个面罩就得拿下,这里可容不得藏头露尾。”
林君道:“没有问题。用不上它了。”
萧鉴尘只觉得精心策划的一击打在了棉花团上,连着力的地方都没有,他还以为林君破过相才会一直戴着这个累赘,魔教的人不是经常纹面么,没想到他却轻轻答应。
这下轮到萧鉴尘愣了,眼珠一转,顶嘴道:“既然没用,那你一直戴着它干吗?”
林君笑了,道:“面罩可以滤掉大部分的毒烟,所以去危险的地方,我会一直戴着。但是现在在你的地盘,我放心得很,我的安全当由你保护,还要它干什么。”
萧鉴尘张口结舌,心想怎么给他吃得死死的,再看他的行李,果然连天玄琴都没带,摆明了要蹭自己了。
更可气的是,他说这话时,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保护远到的客人,是一个已被世人遗忘的风俗。《世说》中提到,华歆、王朗乘船避难,有一人求登船,华歆便犯难。王朗道:“船够宽敞,为何不帮呢?”后贼人追至,王朗便欲舍弃此人。华歆道:“既然接受了他,又怎么可以因为情况危险而自毁其诺呢?”遂携拯如初。
萧家是武林世家,对所接纳的客人,确实负有保护的责任。人已经进来了,现在赶他出去也来不及。
萧鉴尘恨恨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你怎么怎么…就什么都知道呢!”
众人皆笑,连一贯守礼的瑞谷都掩袖偷笑,二公子自幼无法无天,想不到这天下还有能把他制住的人呢。
瑞谷笑归笑,心里却知二公子对这位客人极为看重,简直是掏心掏肺。
二公子的房间曾失窃过,他本来就离经叛道,出外结交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老爷还真以为他闯了祸,招惹了惹不起的人。
毕竟,名武山庄可不是一般的小毛贼进得来的。
二公子也因此嫌弃原来的住处,赌气说要从此封了那间屋,之后就住在了静心居。静心居是二公子一个人的禁地,因为他的功法比较特殊,冲关渡劫之时,无人能够护法,可依靠的唯有自己。
当年,谁都不知道的时候,一个招呼都没打,二公子突然就一个人冲关了。
瑞谷记得,二公子破关之日,人都虚了,精神却是很好很好,笑容如初生婴儿一般,幸福而纯粹。
他轻描淡写地道:“突然看到了风,就乘风而上了。”
可真相未必如他表现出来的轻松,瑞谷曾听二公子说过,冲关那刻,就像在山的最顶峰,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自己都不知道一步赌下去,是什么结果。
瑞谷吓得脸色煞白,再想问时,却见二公子一脸得逞的表情,贴耳道:“骗你的。”
原来是虚惊一场。
总之,在瑞谷心里,二公子就是这么一个不那么坏的坏小子啦。
二公子的静心居,自从他冲关成功,就降级成了普通居所,丫头仆役们都可以出入。
可是静心居从不纳客,今天还是第一次为外人开门。
所以那位林公子必是二公子的心头贵客。
想到这里,瑞谷不由得打量起那位林公子来。
身姿飘逸,装束清朗,眉如峰,目光澄澈如最安静的湖,风骨清于秋水,举止间颇有林泉雅致,光华内敛,却风流自成。
虽然戴着面罩,看不到真容,但想都想得出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瑞谷大致猜到了贵客的喜好,盈盈一笑,低声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几句,便款款离开。
林君的目光不为人知地动了一下。
今日本为上巳之节,名武山庄各色花树又多,奇花遍地,四处可见韶龄侍女采摘鲜花,欢声笑语不断,可萧鉴尘领着他去的院落,却安静异常。
静得太反常了。
就像有一堵无形的气墙,隔绝了十里红尘,把所有喧嚣都挡在了外头。
只有真正走进,才能听到里面的虫鸣声、鸟叫声、水滴声,以及极细微的风的声音。
名武山庄有它的风度,而这个院落,却有自己独有的气场。
就像悠然的隐士。
安静,却不阴森。
林君不由得关注起整个院落的布局来。
没有显赫的匾额,只有一块湖石上有类似题记的“静心”二字。
就很随意。
院落内有活水,是真正的水源,泉眼无声,被明暗水渠引出院落。水源所经过之处,众生欣欣向荣。
还未细细品味,就被萧鉴尘捉住了手,道:“带你去看你最想看的东西,萧氏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