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白是在荒无人烟的“无烟山”上,一座名为“无烟寺”的破败寺庙里无意间重遇安宛央。那位曾与他携手同行三年,而后销声匿迹的温婉可人。
原本他们在北城一间小小公寓里生活。他们满怀希望,守着自己生命的缺口,同时无条件接纳对方生命里的缺口。更是为了成为彼此的铠甲和盟友而一起战斗。然而经过多年和谐相处,广白认为时机成熟之时,他满心欢喜带着宛央同回广家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转机。
世事云谲波诡,宛央被迫放弃曾经引以为傲的职业。在广白尚未来得及准备好安慰的言辞时,宛央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落地窗前与骤不及防的他说了分别。
那个场景里的宛央语调极其平淡,好似感慨窗外绿树掩映下的晴空万里真令人惬意。而就连分手的理由,也是这样的生活过于平淡,何不各自去看夏日的郁郁苍苍。
这是一个令广白极其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理由。因为平淡,确实是他那副写满温柔模样的另一番说法。广白深知自己这一特点,所以当下对于宛央口中的“平淡”没有做出任何反驳。安之若素地接受这一决定之后,紧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出屋外。
他来自北城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骨子里的克制如同许家大堂内通至天花板的书架般不可撼动。
他的爷爷是这个国家的一代功臣,正当年纪应征入伍。在国家后勤和装备严重处于劣势时,啃着土豆和窝窝头,凭着坚定的信念感和使命感,带领战士多次冲锋陷阵。又因出色的谋略和战略,捷报频传。最后带着一身弹孔和无畏荣归故里。
而留守家中的奶奶,一边为了生计纳着鞋底上街叫卖,一边饿着肚子顶着昏暗的烛火,给儿子广天明和广天晴反复讲解经过数次翻阅即将溶成纸浆的书本。硬生生将两个幸存下来的儿子抚养成家喻户晓的艺术家。
立志成为艺术家的广天明,深刻体会并将战乱生活进行全面思考,将那个年代人们的希冀与对生活的热忱写满一页页纸张。正当年纪时,又与一位门当户对的钢琴家喜结连理。
在正向且富足的家庭环境之下,广白自幼就面临无数选择,是跟随爷爷的步伐继续守护国家,还是走上父母熟稔的道路,抑或是带领表弟闯荡绘画的天堂。为此广家给他安排各种乐器培训、书籍鉴赏活动和运动训练,只为他能认识世界的多样性,并早日找到心之所向。
年少时广白跟随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在冻得鼻子通红的滑雪场,一次次站起来。在一望无际的高尔夫球场,学着如何以更挺拔的身姿挥动球杆。在钢琴前认真训练指尖的力量。拿着画笔根据老师的指点描述童年美好的愿景。他还朗诵诗篇,将优美的词句反复抄写于宣纸之上。除却如此熏陶,同时他还跟随自家长辈们出入北城大大小小的音乐独奏会和学术研讨会。
也是由于广家长辈们的言传身教和常年暴露于公众之下的生活,广白逐渐练就极强的自我克制。同时借以与生俱来的强大共情能力,骨子里时刻保持着对他人的体恤,温柔中又带着疏离。
十一岁那年,广白在摆在面前的众多职业中,选择了自己能够长久保持热情的一项,那就是生物学。因为从小他便对后花园水池中的各类热带海水观赏鱼,小到物种分类,大到繁殖技术都保持着极大的兴趣。即便其余的路更加畅通无阻,广家上下仍旧遵从他内心的决定。他便也安心钻研生物学知识,而后又追源溯本研究分子生物学。
遇见宛央之前的岁月,广白还曾利用自家的社会地位发表过许多保护弱者的言论,目光所及之人都曾接受过他的帮助。他以自己特有的亲和与谦逊穿梭于人世间,由此他的世界如同午后,他也一直处于暖阳之中。从来不需要过多争取,也从来没有想过别样的未来。
然而就在广白以为自己拥有绝对能够克制此次情绪的能力时,事情却开始出乎他的意料。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即便理智反复劝慰他该放宛央自由,背地里他却不止一次遵从内心深处的意愿,不放过一丝有关宛央的蛛丝马迹。
那个午后,结束课业的他回到再无宛央踪影的公寓。由诀别引发的哀伤牵制住他的步伐,所有不得不面对的颓败与对明日的迷茫爬上他原本柔和的目光。那是广白人生中第一次备感无能为力的时刻,而如何挽留一个去意已决的人,也成为留存在他往后数年时光中一个无法解决的疑问。
良久之后,他撑起自己如同灌了铅似的双腿,循环反复行至房间内各个角落,强迫自己适应宛央已经离去这一事实的冲击。直到自己彻底接受眼前这个无法改变的现状,再次颓废地跌坐到地板上。
鼻息之间仿佛仍留有过往的气息,广白抬眸却寻不到想要的身影。月光越过窗台缓缓爬到他的脚边,动了动僵直的躯体,广白旋即起身跟着皎洁的月光还有头顶看不清踪迹的星光,踏上盲目的寻觅之旅。
人声鼎沸将他牵往俩人无数次走过的热闹街道,在闪烁着的霓虹灯牌之下,他迷茫又焦急的目光快速掠过所有与宛央相似的身影。次次往前迈进,次次败兴而归。
走至空无一人的小巷,他又升起宛央走过此处或许会遇到各类危险的担忧,于是一遍遍地在分不清方向的暗巷里转悠。然而直到世界恢复寂静,也只有垃圾堆里窸窣的声响,回应他迫切又克制地呼喊。
那一夜,细碎的月光偶尔洒落在他的眼眸。一夜未眠加持他头颅的重量,那抹自后脑勺引发的灼热感,随着血液流窜至眩晕的颅顶,紧接着眩晕躯体化,广白只得蜷缩着在沙发上辗转。
短暂切断与过往的连接后,第二天清晨的朝阳将他带回到离别尚未出现之前,虚幻带来难得的片刻轻松。然而伴随着感知的苏醒,心尖逐渐恢复到昨日初意识彻底失去时的剧痛,回忆带着千军万马再次将他踩踏入泥。
控制住踉跄的身体和纷乱的思绪,广白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作岗位。走出实验室之后,又不自觉地迈向市中心的时装店,那里挂着许多出自宛央之手的衣物。摩肩接踵的女性之中,他紧握双拳,克制住搜寻宛央踪迹的神情。在意识到自己出格的行为之后,又埋头回到那间仅属于他的公寓,呆滞地望着明月。
尚未冷静几天,带着惯有的克制与内在无法掩盖的纠结,广白开始迈入宛央曾任职的设计公司。只见他一言不发地穿过成排的透明格子间,找到公司的行政管理人员询问宛央的去向,并利用自己的好人缘试着从宛央的同事嘴里捕捉有用的信息。后来他还去过宛央的大学乃至高中校园,在一栋栋教学楼里试图感同身受宛央那些年的求学时光,甚至找到只有宛央父亲只身一人的家中。
那是一个广白至今都难以忘怀的暑假,他游荡在东城,数次往返安家和旅馆。还有那条路上一家名为“宛心”,安于一隅的小小书屋。每次广白带着搜寻宛央的目光远远路过,一望到树影后的“宛”字,胸口总不禁咯噔一声,随即失望带着整个人往无尽黑暗下沉。
无一例外,无人知晓宛央的足迹,一夜之间她就消失在广白的生活里。那时因追寻而迷失的广白曾一度怀疑,也许这是宛央精心策划的一场隐瞒。时间久了,又开始出现也许过去全然是场梦的错觉。再后来他数次有意无意地祈祷,再见一面就好。也许再见一面,所有的答案都将知晓。靠着各种纷杂的疑虑,广白一边寻找一边坚持,一晃也就是两年。也是近期陪同朋友的缘故,他才来到青城某所高校重操旧业。
此刻广白立于无烟寺外,透过不完整的视野看着曾在北城拥有一定名气的服装设计师。只见宛央身着粗布麻衣,正低眉顺目地一步一扫地上翩翩起舞的落叶。
这极大的反差令难以置信的广白拧起眉头,他曾固执地认为宛央的离开是为了更加肆意的生活,因此他才愿意将所有往事抛诸脑后。
扫帚与地板摩擦的声响,夹杂着山间树叶的沙沙声不断向广白传来。他凑近几分再次辨认眼前这人的身影,毋庸置疑,就是安宛央。可在他试图将眼前的影像与记忆里的宛央重叠时,数次之后仍旧宣告失败。
记忆里的宛央是蓝白相间的。晴朗之下,她时常一身素白裙装,洁净又不乏可塑性,犹如天地间的翩翩精灵,穿梭于繁华的街道和格子间,在都市中挥洒属于自己的热血,清秀的脸上是绝不沾染纸醉金迷的朝气。然而此刻她清澈见底的眼眸里,不仅毫无波澜,而且沾满时光的暗淡。
带着惊讶与怜惜,凝视宛央许久的广白微微侧身,环视起宛央居住的无烟寺。仅此一座的红色庙宇,在阳光和时间的手掌里,表露出一些苍白,不过仍旧能清晰看得出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于家园的珍视感。往里是一座小型白衣佛像,慈眉善目地握着青翠的菩提。落有香灰的桌面上摆着两盏烛台,还有来自漫山遍野搭配成束的烂漫山花。两侧是装满各种经书和相关研究史的书架,两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悬挂于侧边,正对世间万物解惑。地面上是带有旧时光痕迹的蒲团。
庙宇左侧余有一长条空地,两颗娑罗树正向墙外伸展自己的臂膀。右侧有两间厢房和一小块空地。厢房昏暗,望不见内里摆设。厢房外晾着几件百衲衣,还堆着现代社会少见的木柴。院子角落里第三颗挺拔且茂盛的娑罗树,应当也曾目睹不少人带着崇高的精神信仰,一遍遍俯视内心。
广白将视线转回宛央身上,本想当即转身离去,不打扰她的宁静。这自然不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过站在宛央的角度,极大概率并不希望在此刻看到他的身影。这也是他能为她保留的最大体面。迟疑之际,却接收到宛央无意间瞥向自己的目光,思虑再三,他还是迈开步伐,踏入这久无外人惊扰的无烟寺,道了听不出情绪的一句:“真的是许久未见,最近怎样?”
察觉到人影,手握扫帚的宛央轻轻抬起头,一抹惊诧闪过眼眸。距离她带着无声对抗世界的孤绝出现在无烟寺,已经过去七百零一天。那日之后,得益于空影僧人和这座矮小的寺庙,她在人世间总算是有了落脚之处。也是因着山间植被与经书中能够令人安定的思想,方才决定成为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
以往借住于此山的她,每日伴着鸟儿鸣啼起身。诵读经书一个时辰后,便开始打扫这满院落叶。这是坐落于古寺中的树木们的天然肥料,也是她们一日三餐的燃料。
来到这儿的第一百天,与世隔绝已经带给宛央心如止水的心境。此前的时光里,她不仅邂逅许多能够藏于记忆的日月星光,也听闻不少他人的前尘往事,并从时间的低语里收获些许抚平旧事的能量。然则此刻仅此一眼,胸腔内就持续不断地加速涌出温热的血液,眼眸里也首次在亘古不变的庙宇面前泄出一条名为思念的彩带。
盯着广白缓缓迈近的步伐,宛央一双手紧紧握着扫帚,胸腔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却在接收到问题后迟迟没有开口。
没得到回答的广白苦笑一声,想到许是自己的到来不受欢迎,尚未站定便又要掉头。
“这里很平静。”宛央这才缓缓出声,声音里带着一抹不容他人忽视的慌张,喊停了广白的脚步,也吸引住角落里同样扫着落叶的空影僧人。
收回脚步的广白略过环境和宛央的神态,直直凝视宛央的眼眸。这场始料未及的相遇,带给俩人的除却震惊,过往的懊悔与自省也在俩人交织的视线里逐渐模糊,剩下的只有迫于形势的柔和。
“你呢?”宛央轻轻出声,脸上慌张已然褪去,出现的是修行过后对世事释怀的浅笑,“最近怎样?”
看到宛央嘴角的轻松之后,广白也换上一如既往对世事全盘体谅的目光盯起脚边的树叶,回过神后,方才摇了摇头开口道:“谈不上喜悲,只是有些想念。”
想念二字倾吐到空中时,宛央淡然的神情开始凝滞。尘封的往事顷刻被掀开,留得两个站在回忆里的人无声地对视着。
看到宛央不自觉地后退两步之后,同样扫着落叶的空影僧人立马顶着树影斑驳走到广白面前慈眉善目地开口:“来者是客,不妨到殿内坐坐吧。这里久无人烟,这月来你还是第一个。”其实空影僧人早在宛央抬头前就已发现门外一言不发踌躇着的广白,并透过他那双写满悲戚的目光有了一些断定,因此才会移步至此。
“抱歉打扰到您,我也不懂庙宇之事,只是偶然路过。”广白微微躬身,视线在宛央脸上流连数秒之后,应邀跟着僧人走入庙宇。
站在原地的宛央继续扫着脚下的落叶,面上虽无过多情绪,手上握着扫帚的力度却越来越紧。指间关节在初冬冰凉的温度之下,因失了血色而挂上几抹苍白。过去的封印被揭开,周遭环境的静谧随着广白无法忽视的气息和声音开始消散,所有在掌间压制的过往开始疯狂涌入宛央脑海。
那天提出分开时的心如刀绞,还有强迫自己的镇定自若交织萦绕在她的心头。过往的甜蜜一章章翻开,芬芳冲破理智扑鼻而来。原来时间只能掩埋往事,风一吹,甜蜜掺杂着苦楚就往心口上撞,一遍一遍直至泛起痛感。
“世界之大,任谁都有不了解的地方,不过并不妨碍我们相遇和交融。”空影僧人走到佛像前点香,而后是虔诚地跪拜。这里久无人烟也久无香火,今天也是由于广白的到来才大方地烧了第二柱。
在旁边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广白,视线却无法控制地时不时飘向院子里的宛央。他并非不够敬畏,只是宛央周身那他人无法扰乱的沉静,还有数年如一日的思念,一直在他心底叫嚣。看僧人站起身来,广白禁不住问了一句:“大师,你们为何聚集于此?”
“心之所向。”僧人抬头仰望佛像轻轻出声,掉头看了一眼院落里的宛央,又补上一句:“不过这只能代表我的想法。”
广白又是苦笑,这一次索性侧身望着院落内宛央的背影。明明曾经许愿再见一面就已足够,可见了一面,心中的疑问又开始翻涌,过往压抑的情感又在内心疯狂搅动。他也是在寻找宛央的那段时间里,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宛央过去的不了解。
原来她来自一个并不光明的世界,原来在他看不到的每一个白天里,她都在破碎与自愈中度过。而在了解之后又是全盘理解,甚至在理解之上滋生出心疼与敬佩。
流光瞬息驹过隙,看过宛央过往的广白开始认清“平淡”二字作为借口的事实,可他始终无法找出宛央决意要离开的缘由。经年累月的分别之痛逐渐爬满眉头,固执的他转而将所有过错归于自身。尤其此刻看着出现在深山老林断绝与人世关联的宛央,广白当下只有一个念头,难道他真就如此难堪?以至于她不惜逃到深山之中,再不愿看一眼世间的繁华。
宛央隐约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停下手头的动作后慢慢直起腰来。紧握双拳,她控制住自己下意识就要侧身的身躯,许久之后又不能自已地对上广白的视线,刹那间泪眼婆娑。倘若没有此次重逢,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思念竟如此之深。仅仅因为重逢之后又深知即将分别的不舍,都能令她的内心酸楚得如同浸在酸杨桃汁那般。
广白一望见宛央脸上开裂般来的悲伤,那仿佛是宛央递给他一张关乎过去的邀请函。于是他迈过门槛,又不忘背后佛像的庄严,克制住不自觉加速的步伐,一步一个台阶往下。直到站定到宛央跟前,迫不及待地问出两年以来不断压制的疑问。
“为什么?”
“因为平静。这世间平静最为难得不是吗?”
宛央许久无涟漪的湖面接连泛起圈圈波纹,贪恋的目光不断在广白脸上流连。然则意识到此话出口向外流露的过多情感后,立马拂去面上的情绪,收回视线继续扫起地上的落叶。由于来不及克制刚转换的情绪,宛央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扫帚贴合地面传来几声难以忽略的噪音,又将地板划拉出几道难以忽视的划痕。
广白捕捉到宛央转瞬即逝的情绪时,瞬间红了眼眶。久久凝视宛央,却再未能得到丁点回应之后,他索性心一横,一把抓住宛央手里正舞动的扫帚。他无法接受如此轻飘飘的答案。在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在每一次路过带有“安”“宛”或“央”的字样时,所有过去总要劈头盖脸向他袭来,而后任由被留在原地的他在回忆里绞尽脑汁,也无法得到一个像样的回答。
“到底发生了什么?”广白压抑的声音再次响起。
被拽着的宛央没有回头,而是红着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探出墙外的树枝,许久不答反问:“你又能有多了解我?”
“那你说,多久我都愿意听。”广白扳正宛央的身体,迫使她朝向自己。明明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出口的声音却带着恳求。踏遍两座城市都寻不着一人踪迹的事情,已经在他的人生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后遗症。
宛央死死咬着逐渐苍白的下唇。她一直都知道广白的深情,且就是因为非常肯定他对她的感情,所以那一切才更加令人难以接受。因为她穷其一生,也无法做出能够镇定自若站到他身侧的改变。
“是我对不住你。”良久之后,宛央苦笑着接受这无法改变的宿命。她曾以为只要平和地告别,前尘往事便能一笔勾销,广白也能继续以往无纷扰的生活。然而就目前来看,他们仍旧双双站在原地。
广白不断摇头,也是苦笑。他从来不觉得宛央有错,相反这两年他不断反省自己的行为,同时努力做出改变,为的就是他日重逢,至少自己站到宛央身侧时,可以是更令自我满意的模样。为此他将他的一生反复回想,并学着站在他人的角度审视自己所受过的教育,从家庭、环境与社会中接触到的思想,还有体内流传了几千年的基因中的优劣性,并将这些审视的结果写到纸张,寻求自己能做出的最大改变。
宛央仍旧咬着下唇,望着广白目光中的悲戚也不断地摇起头。理解就在嘴边,她想出声全盘托出,告诉这一切压根无关于他,甚至无关于爱情,又碍于所有事实难以排解,或者说寻不到合适的面目展现于世,便缓缓收起微张的嘴角。
眼角无意瞥到身后的空影僧人和佛像之后,宛央意识到自己已经沉溺于尘缘,于是立马推开广白握着她的双臂,侧身淡淡开口道:“回去吧,我该为僧人准备午饭了。”当年她决定留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与过去割舍的准备。那些她无法跨越的阶层,就是获得时间的嘉赏也撼动不了现实,所以如今这一幕之于她不应具备任何意义。
“我不走,我如何能走?两年已过才再次遇到你,难道你还要我像块木头一样毫无作为吗?”广白一听到宛央语气里的拒意,立马急切地跟上宛央的步伐,罔顾所有教养里的克制与体恤,拽住宛央的手臂不愿放手。倘若从未得到,倘若没有相逢,然而所有的期盼都在眼前,他又怎能再次视若无睹?
“对。你只需要像颗木头,就足够过好你的生活。”宛央狠心一甩,没能甩开广白后便喊来一直居于台阶之上凝望着佛像的空影僧人。
这一声果然奏效,没等僧人走下台阶,默不作声盯着宛央好一会儿的广白转身便走出庙宇。
宛央没有回头,只是闭目感受着广白声声踏在她心头的脚步声,直到无烟寺恢复往日的寂静,她才从过往翻涌的余味中回过神来。秋风将树叶再次吹落,恢复情绪后的宛央径直走入厨房。
空影僧人摇了摇头,跨过台阶跟上宛央的步伐,开口道:“就是他吧。”她并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当年看宛央爬上这无烟山,私自猜测或多或少与情爱有关。之前偶然闲聊几句,得知宛央心中确有不一般的存在。
“我明明已经替你留住他。”
“他只是还没有习惯没有我的存在。”
宛央轻声细语,对于将来不抱任何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