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
哼!
一声冷哼打断了众人的思绪,温彦博低头看着手中折子,冷冷道:“这个郝瑷还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在河西地区逢人便说什么服务型官府是切合朝廷国策的,朝廷国策是为天下人谋福祉,为开万世之盛世,国策就是天下大势,谁能独善其身?倒是会逢迎拍马,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现在竟然上折子说这个事情,他一个小小的郡守,知道什么是朝廷国策!”
大家都清楚,温彦博看似嘲讽郝瑷。
实则矛头对准了吴王。
这些话可都是吴王说的。
郝瑷为了对下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决心,豁出去了,逢人便大嘴巴宣扬,这些话早就传到了朝廷耳中。
河西地区,是一个明珠,也已经成为了朝廷博弈的焦点。
那边的风吹草动都在朝廷的注视之下。
咳咳……
一阵咳嗽声响起,温彦博闻声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心中暗暗咒骂道:怎么还不死!
杜如晦也在此时开口,笑着说道:“彦博兄,如果朝廷的郡守都不知道朝廷的国策,那这天下真的要地动山摇了!”
“杜如晦,你现在是铁了心要做一名恪党了是吗!”温彦博啪的一下将折子扔在案头,蹭一下起身:“你要知道,你是陛下的臣子,你效忠的是陛下!不是吴王李恪!”
眼看着要到年关了。
这一年内,雪花般的折子入太极宫,如泥牛入海,皇帝总是留中不发。
太子昨日入皇宫请求辞去储君之位,皇帝也冷漠应对。
皇帝的冷漠,让整个关陇系都处于一种焦躁不安中,温彦博本身就是个比较火爆的性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我只是个活不了几年的将死之人,只是说句没有私心的公道话,如果这都算恪党的话,这天下的恪党恐怕很多。”
“私心,就你杜如晦是公心,我、辅机、其他同僚都是有私心的,你杜如晦整天把将死挂在嘴上,你怎么不……”
“温大人消消气。”褚亮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连忙劝说道:“大家都是为了国事,中书省又是陛下信赖,治理国家的把关者,大家万勿伤了和气,万勿伤了和气,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慢慢辩论,理不辨不明,慢慢辩论……”
“太子,快看是太子!”
温彦博刚想要继续反击,最好激怒刺激死杜如晦,这时忽然有秘书郎站在门口大呼小叫。
众人立即走到窗户边,透过玻璃,清晰看到,太子头发散乱,穿着睡袍,光着脚,在雨雪天,踩着冰冷湿漉漉的青石地面向着太极宫方向而去。
“如晦兄,外面的可是太子,逼得一国储君如此,已经到了动摇国本的地步,你还固执坚持吗?”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一脸无奈,语气中尽是对太子的同情。
杜如晦面色果决地说道:“见贤思齐,难道就因为吴王亲手打造了一个财税占朝廷总财税四分之一的丝路经济带,太子就容不得吴王了?”
“非要用这种看似请辞,实则逼迫陛下,逼迫吴王的手段吗?”
“太子难道不应该学习吴王的长处,加强自身能力吗?若是如此,太子将来登基,是不是下面有才能出众的臣子,一心为国,也容不得了?”
“吴王如果一心为国,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河西地区?”温彦博冷笑道。
房玄龄皱了皱眉头:“彦博兄,你们之间的争辩我本不想参与,如果说不愿意离开河西地区,就不是一心为国,就是别有目的,这种推断是会寒了人心的,不光是吴王一个人,还会让其他想做事,能做事的人寒心的!”
“这种推论好没道理!”
眼看着中书省又要爆发一次激烈的碰撞,褚亮赶忙给王珪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冷静冷静。”
褚亮拉着房杜到一边,王珪拉着长孙无忌和温彦博去另一边。
这一年内,围绕吴王李恪,围绕河西丝路经济带,中书省激烈碰撞了好几次了。
每一次他们都要这样暂时缓解争执,已经轻车熟路了。
宰辅们也知道底线,大家相继不再说话,透过窗户看向太极宫的方向。
太子到了太极宫宫门外就故意在风雪能够淋着的地方跪下。
“太子,您这是……快起来,快起来,您要是受点风寒,老奴可担待不起。”王德瞧着李承乾的做派,脸色都变了,带着哭声,小跑着过去哀求。
李承乾执着的跪在地上,双手高高的举起已经打湿了的折子,大声向里面喊道:“父皇,儿臣才疏德薄,无法做一个有为的好太子!”
“皇弟李恪,能力出众,河西丝路经济带更是天下瞩目,皇弟当太子众望所归,儿臣请辞储君之位,以免将来兄弟阋于墙,手足相残!”
呼喊声传开,不光太极宫内可以听到,中书省官房都可以清晰听到。
李世民、长孙无垢坐在暖阁中。
长孙无垢怀中抱着小安乐。
入秋后,杨妃生病了,因为当初那次李代桃僵,杨花满天下的事件,当初杨如意虽然保住了小安乐,并且安全度过危险。
可却也伤及了元气留下了病根。
天气转冷后,就病了。
要不是担心李恪知道消息赶回长安,会被卷入长安现在烈火烹油的局势,至少应该通知李恪的。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长孙无垢帮忙带着小安乐。
李世民听到外面的呼喊声,脸色瞬间变冷,手中的折子都捏皱了。
“陛下,太子……”这是苦劝无果的王德匆匆小碎步跑进来。
不等李世民开口,长孙无垢平静地说道:“他年轻气盛火旺,让他在外面跪着吧。”
“这……”王德一脸为难,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本就心情烦躁无处发泄,王德看来,抓起桌上的折子扔向王德:“皇后的旨意没有听到吗!出去告诉太子,他想跪多久就跪多久!累了就滚回东宫休息去!”
王德吓得差点跪地,连忙应了一声离开。
哇!
小安乐被吓哭了。
李世民从长孙无垢怀中接过小安乐:“不哭,这是父皇自己造的孽,父皇一定不会让报应报到你们身上的。”
“父皇!难道你想要看着将来,我们兄弟间,再造玄武门事件吗!”
“请父皇你给儿臣留一个善终的结果吧!”
外面忽然传入的声音,让李世民脸色瞬间变白,额头泌出豆大的汗珠。
他这辈子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就是玄武门。
而最想避免的就是他的儿子们再造玄武门。
所以他和妻子观察成年的、尚未成年的几位皇子最终选中了李恪。
“出息了,出息了,口口声声不想兄弟阋于墙手足相残,再造玄武门,可他现在何尝不是一个翻版的玄武门。”
“诛人诛心,真的是有长进了!”
长孙无垢叹了口气,边说边起身向扔在地上的奏折走去:“承乾被我们惯坏了,他用这种方法,就是一种不成熟的方法。”
“他遇到困难,本能地想要向我们求助,借助我们的手来完成他的目的,将来他坐上皇位,我们不在了,他能向谁求助呢?”
“我兄长,还是关陇士族?”
这也是长孙无垢和李世民最终放弃李承乾的原因。
面对困境困难,李承乾没有自救的想法,而是用求、逼、诛心这种手段来借助他们的手段达到目的。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应有的行为。
长孙无垢看着折子,读道:“服务型官府的理念是契合朝廷国策的,朝廷的国策是为天下人谋福祉,为开万世之盛世,国策即大势……”
折子是雍州岑文本递上来的。
长孙无垢读完后,说道:“若是承乾来当,朝政恐怕最终会全都落在关陇士族手中,兄长倒是做不出文皇帝篡夺外甥皇位之事,恐怕也会成为天下第一权臣,国将不国,家将不家,为长孙氏埋下了祸根,也为朝廷埋下了祸根!”
妻子的一番话让李世民胸中堵着的气顺畅了不少。
李世民抱着小安乐,自言自语道:“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在将来或许父皇会是累世骂名,可父皇会尽全力,让这报应落在父皇身上,而非你们这些孩子身上!”
“王德,关闭太极宫宫门!”
李世民面色瞬间变得冷硬起来。
片刻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朱紫色,厚重的太极宫宫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关闭。
留给关注者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冷漠。
“父皇,只要你不答应,儿臣就一直跪倒底!”
李承乾对着关闭的门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