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呢?”董事长的语气有点凶恶。
“我在楼下了,董事长。”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怕您还没起,就没打扰您。”
“上楼来。”
“哎,是。”
家里就谭董自己,刘姨没在。董事长招呼我进茶室,我换了鞋,跟董事长对面而坐。
“婚礼完事了?”董事长用开水烫着茶具,热气氤氲而上。
“啊是...完事了。”我诚惶诚恐。
“洗车了吗?”
“洗了洗了,我没让别人坐,就坐了主驾和副驾。车里也全都擦干净了。”
“嗯。”
沉默突如其来,我小心翼翼的揣测着董事长的心情,但又无法从动作和神态上找出任何头绪。
“刘姨没在家吗?”我尝试打破僵局。
“她昨天就出去了,跟浩浩还有浩浩他妈,她们娘仨儿出去旅游了。”
“啊?您不跟着一块儿去吗?”
“我不去,上岁数了就不爱凑热闹,愿意自己待着。”
“哦哦哦。”我连连点头,到不是因为认同,而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你来没别的事,在家待会儿,如果有人找我的话,立刻就能走。”
“是,明白。”
董事长喝完茶,我帮着换水清洗茶具,然后准备给家里做做卫生。谭董拎了个象棋棋盘放到客厅。
“过来,杀两盘。”
“啊?我下棋水平一点都不行。”
“别废话,下赢了涨工资,下输了倒扣你钱。”
“我天!那您不得把我工资全扣走?”
“下了才知道,赶紧过来。”
董事长执红棋,我执黑棋,第一局我毫无疑问的输了。董事长特别信奉三步不出車必定要输棋的道理,摆炮跳马之后直接就上車,然后在我的阵地里横冲直撞,我有很多机会能干掉这颗車,但我都没那么做。输了之后我连连称赞董事长棋艺高超,他冷冷看着我,然后拿起手机拨了电话。
“喂,财务吗?刘易下个月的工资给我扣五百块钱。对,就是他。”
“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扣我工资,我马上改!”
“你下局要赢了我,我给你加回去,再输,我接着扣。”
“是是是,明白。”
我连忙摆好棋子重新对阵,董事长依旧第三步出車,我用炮换掉了这颗車,然后双马过河,将了董事长的军。
“好小子,一沾钱就急眼,使全力了是吧。”
“没有没有,是您让着我。”
“听你这意思,你还是没用全力啊。”
“用了用了董事长!我为了保住自己的工资真的用尽全力了,您太狠了,交通罚款才扣两百。”
“早干吗去了?我用的着你来让我?小兔崽子,你就是使劲下也下不过我,还给我放水。这局我输了,把棋摆上。”
“是。”
我一边摆棋一边等着董事长再给财务打电话,但董事长一点儿要拿手机的意思都没有。我不敢提醒他,只能在心里暗自发狠,多赢几局,用胜利来照亮我的工资和董事长的双眼——结果我输的溃不成军,我吃一颗棋子只计划一两步,董事长吃我一颗棋子,我进退都要死。我设好陷阱等着董事长来踩,却发现人家早就把我布进了自己的局里,董事长说的没错,就算是三个我,也下不过他一个老头。
“我服了,董事长。我不是您的对手。”
“臭小子,我以为你多厉害呢,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了。”
“下楼去买点蒜肠和玫瑰,再买点酱牛肉,买四个烧饼,中午在家吃。”
“哎,是。”
我换鞋下楼,买完东西又赶紧上来。我买的量都很大,牛肉买了两斤,火腿直接买的整根。董事长让我把茶几收拾了,然后他自己去厨房切火腿,完事又切了一盘黄瓜。吃饭的时候谭董开了瓶白酒,拿了两个杯子。
“跟我喝点。”
“您今天不用车啦?”
“妈的,我把这事给忘了。等着,我给你弄个汤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了饮料,您看,生津开胃的。”我主动给董事长看包装,怕他以为我又喝碳酸饮料。
“中午先凑合吃点,晚上再吃好的。”
“现在吃的也不赖,有肉有菜有主食,营养也均衡。”
“你这小子,我一开始以为你挺老实,现在一看,也是油嘴滑舌。”
我听不出这句话是褒还是贬,只能一直傻笑。
“来公司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了。”
“有这么长吗?感觉你没给我开这么长时间的车啊?”
“之前在档案室待了一段时间。”
“哦对,我把这个给忘了。怎么样,对咱们公司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吗?”
“没有,我觉得大家处的都还不错,氛围好,关系也融洽。”
“嗯。你觉得咱们公司哪个部门最好。”
我感觉自己出汗了,因为我的脑子在飞速旋转,董事长高深莫测,他的话里总是带着另一层含义。
“我一直没怎么接触过公司内部这块儿,所以我...不是特别了解,我觉得给您开车就挺好,不受吹风不受雨淋的,还有好车开。”
“哈哈,你还能给我开一辈子车?没想过以后怎么发展吗?”
“想过,等您退了我就辞职,去找找别的工作。”
谭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等我退了就辞职,你这么年轻,就为我一个人服务?”
“不是就为您一个人服务,我知道下一个领导肯定不会再用我了,所以痛快点,自己走。”
“呵,人不大,想的还挺多。”
我没接话,只是笑。董事长夹了几块牛肉放到烧饼里,我把他的酒杯满上。
“想没想过在公司的管理层待一待?”
“啊?”我被问的一愣,然后本能的拒绝,“没想过,我不擅长管理,长这么大从来没当过领导,连班长都没当过。”
“没当过可以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管理,而且当司机能有什么前途,你自己不是也知道吗?”
“我真不行。”我摆手加摇头,“我天生就没有管理细胞,压根不是管人的料儿。”
“管理不是单纯的管人,它涉及到很多方面,你知道在咱们公司里最缺的是什么?是了解,是可靠,明白吗?”
“......明白”其实我根本不明白。
“你可以回家再考虑考虑,不用现在就答复我,你还年轻,要为以后着想。”
“是。”
老实说,我对董事长的提议既抱期盼又有恐惧,期盼的是管理的位置和权力,恐惧的是怕自己不敢面对一个未知的环境,无法胜任。可是谁不想当领导呢——尤其是我这种从来没有品尝过权力滋味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