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不好好留在卫国，反而选择隐居在孛临城来度余年？孔半城！”花百伶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说出了最后三个字。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身为孛临城主的梁洵，竟不是孛临城内修为最高、实力最强的那个人。
即便在那时还未出生的人，都不可能没听说过孔半城。在那个时代，他还有一个身份——卫国国师。也是卫国有史记载以来修为最高的一位国师。
他是国师，亦为国士。国士无双。
在隐退前，他便已经迈入八莲上境。而如今表现出的威势，已经远远不止刚迈入上境那么简单……
……
“都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孔老和现在的梁洵一样，还未踏入遮天境，但在与庆国的一次交战中，凭借着这把雷斧，一人将半座城池变为废墟。”
齐天弈听着老毒蛇的讲述，开口补充道：“我还听说孔老当时只将这把雷斧挥动了一次而已。”
“当然是一次，”老毒蛇咯咯笑道，“若不是随手一击便令半城成为人间炼狱，那这样一个名号也不会落在孔老的头上。只不过当年，他的骨子里的杀性实在是太大。”
“所以你是孔老的旧部？”齐天弈听出了老毒蛇的话中深意，惊讶道。
“旧部？你觉得我这样的修为能称得上是一位国师的旧部吗？说出去可是丢人啊。”
齐天弈瞥了一眼老毒蛇，突然变得十分平静：“墨灵蝶曾经试探过你，你应该有所察觉。她说你的修为已经至少停滞了数十年未前进半步。”
老毒蛇脸上的坏笑瞬间凝固，双肩也缓缓沉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他才发出一声轻叹。
“小子，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但没等齐天弈回答，他又开口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像是会为‘义’一字而葬送前程吗？”
齐天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您自己心里的答案，才是最真实的答案。”
老毒蛇看向那片被紫雷囚禁的天空，坦然一笑，眼底又重放新光：“小子，若是让你来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齐天弈不语，眼中露出一丝茫然。至少在以前，他认为舍生取利远比舍生取义来的真实。
但若真是需要为义而行，那能令他不顾一切这么去做的人，有几个？
……
“准备的还真是周到，还是应该说，不愧是你啊，梁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还以为你并不准备让孔半城出手……”陈革离看着天空中那令人悸栗的雷云，又转头冷笑着看向卫国军队的方向。
“国师！”
不知是哪位老将率先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紧接着如同浪潮般的喊叫声响彻整个阵营。所有的将士仿佛都疯了，似乎眼前的一切与那位老者相比都显得不重要了，更有甚者竟直接朝那片雷霆肆虐的天空屈膝下跪，这些三尺男儿的眼中竟闪着激动的泪花。
但其他三国，或是孛临城中的人并没有觉得卫军有多么的失态。
换作他们是卫人，同样也会如此。孔半城、孔国师这两个称呼，已经不单单只是代表孔老一人这么简单……它代表着一个时代，一个纷争不断、连天战火、胜者为王的时代。
苻国阵中，薛长清的右手按住剑柄，郑重地朝那位曾经为万人尊崇的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或许因为那个时代的逝去，他才选择隐退，”薛长清像在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身旁那些年轻将领听，“如今又选择东山再起，这或许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他知道今日之战已经没有他和身后这只军队什么事情了。
……
洛彦旿的上下嘴唇在颤抖，身体在颤抖。他的心脏亦在颤抖。
当看到孔老向花百伶挥出第一道雷霆时，他便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
他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师爷。”
灰衫师爷立刻出现在了洛彦旿身后，躬身道：“老朽在。”
“该做最坏的打算了，梁洵和昝观还有一战。”
“喏。”灰衫师爷的面色依旧不改，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
“这场重头戏，您认为如何，供奉大人？”梁洵并没有回头去观望孔老那边的战斗，他看向与他对立的昝观云淡风轻道。
昝观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哼，依旧保持着双手环抱胸前的状态，但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寒霜，眸底射出的光变得如毒蛇般阴冷。
还不走？梁洵眯起了双眼，心中对这位九黎供奉的看法也有了些许改变。
“你我之间只有败者，而无退者。”
听了昝观的话，梁洵仰头大笑一声，畅快道：“好！”
……
“别逃了，你还能逃到哪去呢，何不正面接老夫一招？”
正狼狈窜逃，躲避着天空落下的天雷的花百伶听到了孔老的话，顿时有了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接？你怎么不让梁洵过来试试，看看他能接下几道天雷。花百伶心中不断地怒骂着天上那引雷唤电的老头。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于连开口骂人对此时的他来说都是奢求。
无论是再怎么坚韧的蛛丝，在滚滚天雷面前只会在夺目的紫光中被轰得连渣都不剩下。花百伶最引以为傲的杀招便是在他所创造出的蛛网中进行持久战，但此刻罩在他头顶的，是仅触碰一下便会灰飞烟灭的天雷之网，疏，而不漏。
“死老头，我若再早生二十年，岂能容你如此嚣张跋扈！”花百伶咬牙切齿朝天空吼道。
仅是这一个瞬息，回应他的便已是上百条白色的游龙，撕裂空气扭曲而来。
“若有这个时间说大话，还不如拼上全力来试试能不能逃走。花百伶，老夫今日便立于此，不移半步。孛临是个从来不缺奇迹的地方，你也一样。”
奇迹？花百伶突然停止了继续逃窜，而追击他的那几道天雷也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它们在他的眼前炸开，爆炸的余波扬起了他脑后已经被电的毫无光泽的白发。他的脸色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个笑容变得越来越邪异，分不清男女的尖锐的笑声也越来越响。
“既然是你和梁洵联手设下的局，又怎会允许奇迹发生？老头，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花百伶语气突然加重，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那只体型庞大的百足魔蛛出现在他的身旁。他看了一眼空中的孔老，近乎疯狂地开始调动全身真气，就连口中呼出的气息都已是一团黑雾。
黑色的真气倒卷而上，在雷狱中形成一个龙卷。眨眼的功夫，花百伶便已从原地消失，留下两个因借力而被真气掘出的深坑。
他没有逃跑，反而不要命地冲向半空中的孔老，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一头白发结成的蛛网虽然在顷刻间便被雷霆切断，但花百伶到底还是有匹及普通倒海上境将至圆满的实力，这一片令无数人栗栗危惧的雷狱，竟被其硬生生地闯了过去。他的那身黑衣已变为几十根布条凌乱地挂在身上。
“好，倒也不是个孬种。”孔老将天雷斧换到了左手，一头白发和白须在空中肆意飞扬。他的眼球中再次流过一道电流，紧接着亮起了令人目眩的白光，双眉也随之挑起，变得像是另外的两道白色的闪电穿行于老者的面庞。
孔老发出一声大喝，右手向前一握，一道百米长的天雷就这样被他轻易握于手中，像投矛一样向花百伶投出。
这当然不是长矛，而是一道流动的刚刚形成的雷霆。其速度快到花百伶来不及操控蛛丝去阻挡，只能将那只百足魔蛛坚硬的背甲用以阻挡。
那道天雷看上去就如同直接贯穿了这一人一兽一样，将他们狠狠地倒钉回地上，形成一个十丈宽，十丈深的坑洞。
那只百足魔蛛已经奄奄一息，一百条腿只剩下十条是完好的，背甲上多出一个骇人的大洞，腥绿色的黏稠的血液不断喷出，流到地面上便开始向下腐蚀。
受了这样一击，花百伶并没有死，但他的全身骨骼已有不下十余处的断裂，整个人也因为近距离迎接天雷而陷入短暂的麻痹，气息时有时无。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剩下那两颗眼珠。
“为什么……”他在一片朦胧中找到了天空中那宛若真神将世的老者，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唤。
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绪正飘向脑海深处，绕过了那片命海，飘往那个他不愿回忆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