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璋是个体面人,而王汉他们则是实在人。
既然有人请客,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况且,夏侯璋这个人一向大方,自然不会吝啬一顿酒饭。
只不过,如果饭桌边上如果坐着令人讨厌的人,那么想必这是件十分令人讨厌的事情。
平安斜着一双半大不大的眼睛,瞟了那对夫妇一眼又一眼,也不知道夏侯璋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原本与他们刀兵相见的两人同居一室,还同在一桌上吃饭,看来夏侯璋这张骗人的嘴,是越发厉害。
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毕竟现在他吃的,可是夏侯璋出钱请的饭。
酒饱饭足之后,王汉拍着自己的肚子,斜着眼望着微微有些发福的夏侯璋,开口问他。
“我说兄弟,你怎么也趟进这淌浑水中了?”
王汉是真不能理解,夏侯璋可与自己这个落魄之人不同,一个男人想要的,他都有了,为什么还要自讨麻烦,让自己置身于这些麻烦事中。
而且,看样子,这顿饭,并不是为了叙旧。
于此同时,作为主人的夏侯璋苦着一张脸,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做这样的麻烦事。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夏侯璋还算是个君子,也不打算在酒里头下药,而是想先给几人讲个故事听听。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兵器,只要是江湖上有名的兵器,我都喜欢,但是我最爱的那样兵器,现在却遗失了。”
他的面色很冷,英俊的脸庞带了一丝阴郁,让人忍不住心生不忍,燕三最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问他:“是什么样的兵器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心生遗憾而不能自拨呢?”
夏侯璋叹息一声,似乎在回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开口:“那是我亡妻的陪嫁之物,一对玄铁双环,平平无奇,但是江湖中人总是喜欢造谣,说这对铁环里头,有能独霸天下的武功秘籍,所以大家都来抢,虽然我很小心,但是还是被人偷走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几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看了对方一眼,面色大变。
这么说来,江湖上那个传言倒是真的。
就在三个月前,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几乎是一夜之间,夏侯夫人的坟墓被盗,鼎鼎有名的玄铁双环不翼而飞。
其实如果只是丢了一双铁环,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但偏偏关于那对铁环中藏着能够独霸武林的武功秘籍的事情早在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就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只不过碍于势力庞大的夏侯山庄,江湖上才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打这对铁环的主意,没想到号称铁桶一般的夏侯山庄居然也会有失窃的一天。
实在有趣,但更有趣的,是夏侯璋接下来的话。
只见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露出一副懊悔害怕的模样:“你们大概不知道,我这亡妻生前是个母老虎,死后依旧是个彪悍霸道的死鬼,就连睡觉我都怕她从地底下钻出来纠缠着我,让我快点把东西给她找回来。”
这话就是扯淡!
夏侯璋是个什么德行几乎大半个江湖都知道,他这人从小就喜欢骗人,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他愿意,天上的嫦娥都能被他骗下来卖到楼子里。
但作为好友,王汉并不打算揭穿他。
“我觉得,尊夫人可能更希望夏侯兄给自己一刀子,下去陪她,省的你在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一声清脆的笑声从外头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黄色衣裳的女郎从外头飘了进来。
“冒昧问上一句,这对铁环里究竟有没有武功秘籍呢?“
这句话,问得直白,在场所有人忍不住侧目去看那个女郎。
那是个很好看的女郎,不仅好看,而且十分面熟。
平安眼睛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女郎就是当日在客栈里头,赔了老板一枚簪子的姑娘。
看来,今天这顿饭,谁都想吃上一口。
烛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暗暗心想,这姑娘看来也是刚入江湖的新人,如果是一个老江湖,就不会这么问。
这话就好比你问一个卖瓜的老板,他家的瓜到底熟不熟,甜还是不甜是一样的。
面对女郎的问题,夏侯璋倒是没有生气,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原因无他,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关于答案,有的肯定,有的否定,还有的让他们自己猜。
但是对于直接这样问,毫无掩饰的,只有她一个。
夏侯璋倒是觉得,这种事情倒也没什么可以隐瞒,于是便说了实话:“并没有,我们成亲二十年,在夫人嫁过来的第一天,我们就将那对铁环给拆了,里头是实心的,货真价实,没有偷工减料。”
口说无凭,在场的人没有相信。
当然,江湖上,想必相信这话的人,也不多,否则夏侯璋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个好事之徒突然有一天,拿着其中一个铁环找上门来,让我帮他办一件事,办完了之后,便将另外一只铁环‘完璧归赵’。”
说到这,夏侯璋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夫妇俩,白骅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差不多罢,只不过我们夫妇两人被偷的,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为了不断后,只能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不仅是我们,估计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都接到了相同的任务,只不过我们爱子心切,赶得急了些。”
“嗯,看来崔夫人这回的确是惹了不小的麻烦,塞北双怪、江南剑客、玉面书生、上虎五将光我知道的,便有这么多,看来你这次是死定了。”
裴淑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么,你是想为了一只铁环要杀我?”
这次是白骅先接口:“对不住,也许夏侯兄不会这么做,可是我们夫妇俩,却未必能放崔夫人母子一马。”
裴淑清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将对方的话放在眼里。
刚才近身那一战,她算是看明白,若这夫妇两在一块,那剑的威力要大上许多,若是单独拎出来,只怕是女强男弱,阴阳不调,这是武功修行的大忌,要真打起来,自己未必没有胜算。
王汉倒是觉得他们的话在理:“不错,正所谓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况且江湖规矩确实是谁赢了谁说了算,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嘛。”
听到这,烛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头暗自想,这燕大哥武功练得好,但肚子里头却是空空如也,正想提醒他“人各有志”不是这样用的,却被那位白夫人恨恨地盯了一眼,顿时埋下头来。
三人说得热闹,那女郎似乎不太喜欢被人无视,于是手中皮鞭儿一甩,毫不客气地打碎了平安手中的装着酒的酒壶。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一壶美酒就这么没了。
“看来小姑娘有话要说,只是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为什么非要和酒过不去呢?难道你不知道,对于男人来说,最见不得你这样暴殄天物。”
平安有些可惜,但仔细一想,便又庆幸,这些美酒不需要花自己的钱。
“本姑娘乐意,不可以?”
那女郎高傲地抬起下巴,傲气的很,她似乎积蓄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火气,不对着别人,偏偏对着平安,搞得在场所有人都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
“夏侯兄,你请来的人,不介绍介绍?”
大家扭头齐齐看着夏侯璋,夏侯璋只是笑笑:“这位姑娘是不请自来,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估计她和那两位一样,都是为了崔夫人他们来的。”
“夏侯兄不知道,但是我却是知道她的,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周信周老英雄的千金,周筠周姑娘了。”说话的是洪芍,她虽然受了伤,但嘴巴却没有伤着,盯着周筠一张俏脸,忍不住冒着酸气:“周姑娘,不知道你丢了什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好吧,既然这么多人都想要找崔夫人他们的麻烦,那么总得有个结果,不如你们商量一下,谁先出手吧。”
“难道几位就不好奇,崔夫人他们,是怎么惹上这么个大麻烦的?”
夏侯璋正儿八经的将话题引到正事上,作为一个体面人,丑话说到前头,免得他稀里糊涂地丢掉一条命。
裴淑清一听这话,忍不住面色微变,但她现在并不想说话,随手拿了个橘子放在手中慢慢剥着。
“这个白痴问题,我不太想回答,不妨直接一点,你们谁先上?”
她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并不感兴趣。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将目光落在了夏侯璋的身上。
夏侯璋有些意外,忍不住面色微沉,但很快,他便双手一摊开,做出一副无奈之状:“我不行,插兄弟刀子的事我可不干,要不你们先上,要是你们有能耐尽管随意,我么负责给他收尸。”
白骅眯了眯眼,显然,并不认为夏侯璋这话真心,只是他们夫妇两个现在不是燕三的对手,只能将希望落到周筠的身上。
周筠冷冷一笑,显然并上当,只见她素手一挥,皮鞭儿一卷,便将众人身后那张巨大的丝竹帘子揭开。
帘子之后的人正等着这一刻,见了崔家母子仿佛一群看到猎物的狼群一般。
平安忍不住叹息,果然,还真是场鸿门宴,摆得还是请君入瓮的架式!
看来,这场架,是不打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