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回了露的部落。露哭着被父亲拖走,我被两个精瘦的男人控制住胳膊,他们把我押进了一个宽敞无人的棚屋中。用绳索把我捆在了中央一根粗大的立柱上,随后他们走了,将我一人留在了屋子里。
过了一会儿,那个身材肥硕的女人进来了 。她抬起肥软的胳膊,用厚重的手掌在我头上摸了摸。我怯怯地瞟了她一眼,见她表情中似有怜爱之意,她开口说:
“孩子,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二是离开那片森林,不许再回去。你选哪个?”
我怕死,但我也不想抛下露再也不回来。
“我…选第二个。”我看着地面说。
“好,那现在就走吧。”
我看了看门口外面,天色已近全黑。
“…我还没吃饭呢,现在眼看天已经黑了,如果现在走的话,估计也是必死无疑吧?”
“…好吧,先吃了饭,明天一早你就必须走。”
“嗯,好。”
她转身,扭着软塌塌的屁股往门外走。
“那个,…能让我再见见露吗?”
“不行。”她语气生硬,头也不回。
“等一下!”
“又怎么啦?”
“我想拉屎,真的快憋不住了。”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我对她做出一种痛苦的表情。她笑了笑,眯在肉里的眼睛显得更小了。
她叫人给我拿来一个红陶盆,红陶盆上装饰有很多黑色的人物纹样,看上去很是精美。送陶盆那人让我蹲在上面屙屎,我叫他先出去等着。解决完之后,我不意思被人看见那玩意儿,在地上掬了几把土,盖在上面,便喊那人。那人进来,先用绳子将我捆好,然后端着陶盆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露溜了进来。我好奇她母亲不是不让我见她吗?就问她:
“你怎么来了?”
“马上我跟你一起走。”她直接了当地凑上来,小声地说了这句。
“嘘!”我示意她别说了,我还想活命呢。
“到底怎么回事?你母亲怎么跟你说的?”我小声问她。
“刚开始我问她打算怎么安排你,她说要直接杀了你。”
我瞪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背开始发冷。
“我说,如果杀了你那我也去死。”她低下头,眼窝里有星星在闪,我鼻子一酸,也想哭了。
“然后她说,如果想让你活着,我只有一个选择。”说着她便开始抽泣,眼睛眨了一下,两颗晶莹的泪珠落到了泥土上。
“就是你必须离开那片森林,再也不许回去。然后我就答应了她,我说要来见你最后一面,见完之后就随你去吧。”说完她失落地低下了头,一边抽泣,两条泪痕一边汩汩地流淌。
“那我就走吧。”
“一个人的孤独你怎么忍受得了?”
“是难以忍受,可是说不定我还能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她红肿的眼睛变得严肃:“你确定?”说完这句她张大嘴巴,哇哇地哭了,哭得叫我害怕。
“遇不到了,这个世界就你最好了。”她似乎没听见,还是哭得很凶。我提高音量:“遇不到了!就你最好了!”
“你忍心看我变成我母亲那样吗?”
我一想她母亲肥硕的身躯,再看看她现在这张要死不活的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马上就跑。”她忽然凑到我耳边说。
我感到心口发慌。
“你想好了吗?”
“等一下,我去看一下外面。”说着她转身趴在门口往外看。
“我估计明天他们会看着你乘着竹筏走远,还会派人看住我,到时候我没有机会跟你一起跑。”
“可是那条江的前面不是有瀑布吗?”
“是有瀑布,不过是在另一条河上。”
“那你之前说…”
“那是想让你留下来骗你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里人少,现在外面只有一个看门的,你先往出跑,然后我趁乱往另一边跑,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汇合。”
我心里感到极度的恐惧。现在外面已经是黄昏了,森林里有猛兽,马上跑完之后还得把人甩掉,这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又去门口看了看,然后过来解我的绳子。
“门开了立马就跑。”
“好。”我猛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
她慢慢地开门。
“快跑!”
我撒丫子就跑,见我窜出来,那个看门的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就来追我。
我什么也不管了,大口呼吸着空气,脚下“噔噔噔”飞快得把地面朝后狠蹬。那人一边大吼一边追我。我窜进丛林,树上的鸟惊得扑闪着翅膀四处飞散。我凭着感觉中的方向,朝第一次来的地方跑去。进入丛林之后很快身后就听不到了动静。我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膝盖开始发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吸气时空气撑得肺直发疼。
我踉踉跄跄地跑到了第一次登陆时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汗水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视线也开始发花了。我想这个地方未免有些太过暴露,用树枝扑打了几下灌木,藏了进去,等待露跑过来跟我汇合。
见露迟迟没来,我越来越担心了。露会不会因跑得太慢,又被捉了回去?算了,捉就捉吧!反正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又是这个部落的少酋。就算是被捉住了,也不过还是像之前一样,过着亦步亦趋、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我就惨了,现在身上除了衣服和鞋,什么东西都没有,马上还得下水,那个竹筏也被人拆得只剩下一根竹竿了。
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估计是露来了。
糟了!是刚才追我的那个男人。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我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呼吸声,只见他站定后,调整呼吸,机警地四处张望。而后又踩着地面,快步原路返回了。
等那声音完全消失,过了片刻,那声音好像又出现了。我又调整呼吸,身体紧绷着一动不动,我一看是露,她来了。露慌张地左顾右盼,我赶紧上去一把抱住了她。我们身躯上的汗水,彼此交融在了一起。这时,我又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好几个人影急匆匆朝我们追来。
我赶快抄起地上的竹竿,使劲朝水流投掷而去,一把拉住露的胳膊,跳入了水中。我们一条胳膊勾住那根竹竿,同时另一条胳膊用力划水。游出一段距离后,我们回头去看,只见河岸上有几个人影,正不知所措地攒动着。看着露,我此刻的心情就像捡到了一个宝贝。
我们抱着竹竿顺流而下,周围尽是汹涌的水声,两岸黑黢黢的树林诡异地朝后移去。刚才猛跑了那么远,身体已经疲累得开始发软了。
“我们什么时候上岸?”我问她。
“等一会儿抱不住了就上。”
“好吧,晚上上岸是不是有点太危险。”
“先别说话了,让我缓缓。”
“哦。”
我们不停地变换着抱那根竹竿的姿势,一会儿夹在左边,一会儿搂在右边,一会儿把两只脚勾上去,姿势怎么摆怎么难受。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看到前方黑蓝的夜幕下,横亘着一根粗壮的树枝,似乎是从前面河岸边一棵粗壮的大树上伸展出来的。
“我们先在那里待一夜吧?”我征求露的意见。
“好吧,我已经抱不动了。”她吃力地说。
等快接近时,我们遗弃了竹竿,朝那里游去。到达之后,顺着树身爬了上去。我们各自找了舒适的位置。露的精神不大好,估计是太累了。
“你先眯一会儿吧。”我对她说。
“我不想眯,我想安静安静。”她似乎心绪很乱。
“那你先看着,我眯一会儿。”说完我仰起头,放松地靠在了身后的树枝上。
“我有些害怕了。”她语气有些委屈。
“那你还是回去吧。”我闭着眼说。
“我们以后怎么办。”
“放心,我足够有能力养活你了。”
“…”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