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子割肉,他们就更加没有抵抗的决心和勇气了,不要忘记大哥说的,这个阶层的人,外强中干,凶狠的外表内部是软弱的!”
“五胡时代他们可以臣服五胡,现在也可以一脚一脚的把他们从天上踩到地面!”
略作停顿,魏叔玉不解道:“大哥,为什么要许诺郝瑷这个人呢?”
“没什么,恐怕我们在河西地区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最迟怕是年底就要走了,做点布局罢了,免得我们的心血付诸东流。”
“酒泉、张掖有马周、上官仪他们坐镇我不担心,但我需要士族出身的人,给其他士族人做一个榜样。”
“本来李行之老先生最合适了,不过老先生年纪大了,帮了我们太多,不能再给一位古稀老人找麻烦了,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郝瑷正好还算合适,你们试想一下,有郝瑷这个坐地士族为服务型官府冲锋陷阵,其他士族出身的陇右官员会如何?”
魏叔玉笑着说道:“岑杀神在上面瞪大眼睛盯着,有了郝瑷这个榜样,其他士族官员一定一边画着圈圈诅咒郝瑷,一边只能跟着做,他们要是懈怠,有郝瑷作对比,岑杀神还能轻饶他们?”
魏叔玉抚掌赞道:“这种局面一旦形成了,有些人想要阻止也困难了。”
整个夏天、秋季李恪都在忙着奔走在河西各地,为离开做最后准备。
他要把服务型官府的根基在离开前打好。
有岑文本的配合,加上他在河西地区确立起的威势,这些事情并不难。
而在朝廷某些人的眼中,李恪是在加紧排除异己,以达到用河西地区对抗朝廷中枢的目的,想要赖在河西地区不走。
临近入冬。
秋雨似乎想要顽固的牢牢抓住季节的尾巴。
整个关陇的地区,连续一个月都是阴雨天。
至少在某些人的眼中,李恪的行为就好像这顽固的秋雨一般。
秋雨要抓住属于他的季节。
李恪则想要永久地待在河西走廊上。
李氏府中。
李恪、岑文本、李行之站在李氏府中的观景楼上。
身后石桌上的茶汤在木炭的灼烧之下咕咕作响。
中青老三人站在观景楼上,观赏雨雾蒙蒙下的姑臧城。
城外的大片工坊最为显眼。
“殿下来到河西第三个年头了,老朽还记得当初殿下就藩经过姑臧,下榻的情景,历历在目。”李行之感慨说道:“这三个年头,过得太快了,而河西地区的发展,老朽差点也忍不住来了。”
“月余前,管家陪着老朽到乡下庄子看了看,沿途以前光秃秃的荒山,都被百姓自发地种上了沙棘树。”
“沙棘正是成熟的时候,沙棘果挂满了枝头,一串串,火红火红的,看着那些丰收的果实老朽就感觉这幅枯朽僵硬躯体中,已经冰冷的血液又一次热腾腾起来了。”
“老朽知道,单单是这些沙棘果,百姓采摘卖给陇右殿下的工坊,其他大小工坊,或是更勤劳一些,冬天制成沙棘果走街串巷兜售的,能够赚的更多。”
“老朽也打听了,单单沙棘果能够给百姓创造的收益,就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敞开肚子吃的口粮了。”
“路上络绎不绝的商旅,满山的沙棘果,老朽生在陇右,养在陇右,如今就要落叶归根,却从未见过陇右如此繁盛。”
“我姑臧李氏,姑臧郡望,浦桥修路,灾年赈济,在乡野也是有口皆碑,但陇右供养老朽一生,供养姑臧李氏十数代,却未能给陇右带来此等繁盛。”
“请殿下受老朽一拜!”
李恪连忙伸手搀扶:“李老先生,你这是折煞小子了。”
“不不不……”李行之坚持深深一拜。
起身后,李行之浑浊的老眼有一丝水雾,继续说道:“殿下恐怕是要走了,你在河西这一年内雷厉风行做的事情,长安那些人以为你是在抓紧时间巩固掌握河西,可老朽知道,你是担心走了之后,河西的这锅好粥变坏了。”
“私心者,永远会以私心揣度别人的辽阔的胸襟,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情。”
“或许此次一别,今生老朽再无缘与殿下如此畅谈了。”
“殿下在武威对郝瑷说的那番话老朽知道,老朽也知道殿下的用意,也赞同殿下的说法。”
“服务型官府契合朝廷为天下人谋福祉,追求万世之盛世的国策,国策即是大势,个体没有人可以在大势面前独善其身。”
“而殿下的服务型官府,已经一脚踩掉了陇右士族的尊严,如果老朽猜测不错,服务型官府推广天下不知终点。”
“朝廷要一脚一刀的削平士族所有的特权!”
“老朽行将就木,愿意为河西地区未来五十年的繁荣尽一份力,就算老朽报答陇右供养这一生的恩情。”
“李行密所代表的姑臧李氏二房,在昨天便与老朽这一支彻底脱离,老朽把他赶到了关中。”
李恪不由动容。
分家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绝对是需要下大决心的。
“老朽这一支会主动配合殿下,即便殿下离开,河西地区殿下留下的规矩也绝对不会动摇,只求未来朝廷削平士族,殿下能够怀有仁恕之心,不要赶尽杀绝,给陇右士族一条生路!”
岑文本看着眼前这位古稀之年的老者,心中敬佩面露动容。
分家,全力支持吴王李恪的理念。
下这种决心是需要很大魄力的。
尤其是姑臧李氏这种传承了上百年的郡望之家。
当然能够让李行之做出这种决定,也要完全归功于身边这位王爷的所作所为。
李恪也不得不佩服李行之的老辣,竟然把削平士族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他走到石桌旁,倒满一杯茶,郑重说道:“李老先生,朝廷要的盛世是所有人的盛世,不会缺少百姓,也不会对士族赶尽杀绝的。”
“老朽想要殿下的一个承诺。”
李恪纳闷了,不过还是承诺道:“好,李老坚持要小子一个承诺,小子承诺,削平士族手中特权,只要士族能够守未来的规矩,本王绝对不会对士族赶尽杀绝!”
话罢,李恪将手中茶盏递上去。
李行之没有拒绝,接过茶盏,喝过之后,提醒道:“老朽听闻,那位太子又在长安城作妖,殿下要小心人言可畏。”207
“太子又光着脚入宫了?”
“什么?”
“太子这是要逼死吴王才罢休吗?”
“吴王太优秀了,任何一个太子遇到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弟,都会感到压力沉重的。”
“你这叫什么鬼话,这不是昨天关陇报文章里面想要表达的意思吗?弟弟优秀,就要逼死弟弟?这是当兄长该做的事情?”
“见贤思齐,太子作为兄长,即便弟弟优秀,也应该埋头苦学,踏实苦干,努力追赶,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往死里逼自己的弟弟,吴王有什么错,吴王给整个西北百姓带来了多少好处?逼死吴王对咱们、对朝廷有什么好处!”
“你这句话不是昨天并州报上说的吗?”
“咦,并州报和关陇报又掐上了!恪报又恢复半月刊了,哎,真希望恪报能多发行些,并州报、关陇报不是掐架,就是吹太子,吹魏王!”
长安城连日来下着雨夹雪。
但天气丝毫不能阻挡长安局势的烈火烹油,以及百姓私下里热络的议论。
魏王府。
风雨天,凉亭、煮茶、读书。
李泰很喜欢这种别具一格的天气,在这种天气中读书品茶,为人间高雅之最。
正当李泰看的投入之际,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他不由微微皱眉,这种时候,他最讨厌有人打扰他。
他扭头便见李义府弯着腰匆匆走来,低声汇报道:“殿下,太子又入宫了。”
啪!
李泰的高雅心情被这一则消息完全给搅黄了,愤怒的把手中书扔在地上,起身气的大骂:“老大还要不要脸了!”
“他对着关陇士族那些王八蛋逢人就说我李泰脸皮厚不要脸,他呢?”
“他现在做什么?他大张旗鼓地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让满朝文武都看着搞事情,他要逼死皇兄才算吗?”
“他还要不要脸了!他比我更不要脸,我李泰还念着兄弟情,念着皇兄对我的好,可老大他呢?”
“要不是皇兄当初在朝堂为他仗义执言,称心事件他就被废了,可他现在要做什么?要做什么?”
……
就在李泰气的大发雷霆的功夫,唐俭、王崇基匆匆赶到。
李泰看到王崇基后,吩咐道:“王崇基你是长安令,你给我做好一件事情,警告前往河西地区的商旅,有谁敢把长安老大这些不要脸事情传到河西,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唐俭忽然开口,沉声说道:“逼吴王离开河西地区,对殿下也十分重要。”
“是对你们并州系也十分重要吧!”李泰想都不想愤怒回了一句:“莒国公!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并州系一边向皇兄示好,一边上折子请求父皇把皇兄调出河西地区。”
“你们还在折子里说什么皇兄功高震主,什么拥有太大的权势,会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不臣之心!”
“对!本王也嫉妒,也羡慕皇兄的河西走廊,本王也不否认,想让皇兄离开河西地区!本王也感到压力!但是你们伙同老大用这种无耻的方法不行!”
“你们这不是逼皇兄离开河西地区,你们是往死里逼他!”
“你们一边跟着皇兄在丝路上赚取丰厚的利益,一边却想要往死里逼人,你莒国公平日里口口声声的仁义礼智哪去了!”
“请殿下放心,臣一定动用一切手段,决不让流言传到河西地区!”王崇基在唐俭还想说话之际,大声应下。
两人从魏王府中出来之际。
唐俭黑着脸不高兴道:“崇基,你要知道,这是一个逼走李恪最好的时机!”
“世叔,吃着人家的饭,还要了人家的命的确不妥。”王崇基郑重说道:“即便将来魏王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我们并州系也绝对不要想着往死里逼吴王。”
“让他不要参与国事,荣华富贵即可,不影响我士族的存在即可。”
“否则的话,魏王会跟我们翻脸,就像现在当今和关陇系一般,只剩下表面的和气了。”
王崇基去过河西,见过李恪和李泰的相处。
从那一次他就意识到,魏王李泰对李恪这位皇兄的敬重。
这是李恪本身能力以及对手足兄弟回护令魏王心悦诚服的结果。
要说将来李泰会对李承乾动手,以他的了解,很难对李恪真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