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
张麒把目光投向方博的手机屏幕，双眼直勾勾地盯住短视频软件页面中显示出来的视频，两根手指分别指向视频画面中的岳锋和阎鹏，整个人目瞪口呆。
“真的有这么多人……愿意看这种东西？”
岳锋把自己刚刚从储物柜中取出来的几个整装卡盒和装在盒子里的散装卡包递给站在柜台前方的几个玩家，随即走回到自己的两个老同学面前。他没有坐到两人对面的座位上，而是站在通往麻将室的通道中央，并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怎么不可能有啊？”刚刚坐到张麒身边的方博轻笑一下，指向软件页面下方的评论区中的大片文字评论，“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可能会有。”
张麒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把自己摆放在方桌另一端的手机举起来。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同一款短视频软件的主页面。只不过，显示在他的账号中的主页面里面的视频画面基本都是各种舞蹈表演的画面，而且，画面中的表演者基本都是年轻女性。
“你平时关注的东西里面没有这一类东西，”方博笑着抬起手，指向张麒的手机上的软件主页面，“你当然不会知道。”
岳锋把目光转向张麒的手机页面，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自从他开店以来，他已经看到过很多跟随其他人一起来到店里、却又对店里的卡牌游戏和多人桌面游戏完全不感兴趣的客人自顾自地看各种各样的短视频。这些客人当中的大部分都特别喜欢看张麒爱看的这一类视频。
“嗯……也对啊。”
张麒思索一番，轻轻点头，随即转过身，面向站在一旁的岳锋。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会去投诉，”岳锋面无表情地说，“我一定要查出偷拍我并且发布这段胡编乱造的视频的人，并要求那个人或者这个平台把它彻底删除。如果那个人或者这个平台不答应，我有可能会去起诉。”
方博露出认真的表情，把自己的手机放回到桌面上，坐正身体。张麒则感到有些惊讶。
“我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我自己，也是这个店，更是我们这个好不容易才组建起来的玩家团体，”岳锋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坚定，“我不希望任何人或者事给我们这个团体带来不好的影响。”
方博稳稳地点头，表明自己认同岳锋的观点。张麒则把目光投向分别坐在另外几张桌位上的几组玩家。每一组玩家都在认真地做自己手头上的事，要么在打牌，要么在修改自己的卡组。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和岳锋的对话。
“你们看这些评论。”
岳锋抬起手掌，在方博的手机屏幕上滑动，把位于屏幕最下方的评论区展开，并把最显眼的几条热门评论和它们下方的回复评论一同展示出来。
方博也抬起两根手指，用指尖按住自己的手机屏幕，先注视发出这几条热门评论的账号名称，再扫视发布位于这几条热门评论下方的那些回复评论的账号。他渐渐眯起眼睛，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这……这肯定都是水军刷出来的嘛，这有什么啊？”张麒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正是因为它们是网络水军或者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刷出来的，”岳锋向上方一指，“它们才有可能带给我、带给我们这个团体不好的影响。”
张麒没有说话，只是注视岳锋的双眼，像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像是感觉到岳锋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哎？”
方博突然灵机一动，双眼放光，一巴掌拍在桌边，抬起手掌，指向正对着他自己的、摆放电子烟的矮柜台。
“白宏远……现在是不是……就是干这个的？”
“啊？”
张麒大吃一惊，尖叫一声，整个人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距离他相对最近的两个玩家先后把自己手中的卡牌放下，对他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
“什么？白宏远？”
岳锋当即皱起眉头，把脸转向方博，用力吸入一口凉气。
“他现在干这个？”
“对啊！”方博同样转过身，对准岳锋，向自己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一指，“我刚刚想起来！他好像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他目前正在一家信息安全公司上班！不过，我也想不起来，他是在什么场合说过这句话的！”
“信息安全公司？”
岳锋放慢语速，拉近自己和方博的距离，整个人露出一副满怀疑心的模样。他当即想起白宏远在吴臻组织的那一场同学聚会上的样子，以及白宏远来到店里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冷淡态度。他当然不会怀疑白宏远认不出视频中的自己，因此，他不可能不怀疑白宏远真的想要对他自己做什么。上学的时候，他和白宏远基本就没有什么来往。现在的他和白宏远更是完全互不了解，双方也都没有主动了解对方的意愿。
“对啊。”
方博略微低下头，压低声音，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已经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牌局上的两个卡牌玩家，再次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说的话。
“不只是咱们这儿，很多不怎么发达的地方的所谓‘信息安全公司’，其实多半干的都是这一类的活，什么发布通告、转发广告、控制评论之类的。据说，连专门在网上骂人、甚至是造谣的都有。”
“啊？”
张麒再次发出一声惊叫，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专门骂人？还专门造谣？这……这不是违法的吗？”
“当然不可能是明摆着骂人或者造谣啊，”方博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在这一类人里面，有的人会专门钻某些平台的规定的漏洞，有的是专门发布阴阳怪气的言论，有的是发一堆废话的同时在里面夹杂几句假话，有的则是故意在某些平台上凭空制造矛盾。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不让他们明目张胆地违法，并且给他们足够的钱，他们什么下三滥的事都干。”
岳锋冷笑一下，露出带有几分不屑的表情。他当然知道方博口中的这种人，甚至还曾经见过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真心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有任何来往，更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
“那……你的意思是……这段视频……是白宏远偷拍的？”张麒结结巴巴地说。
“这倒不一定，”方博摇头，“只不过，在这段视频下方刷出一连串评论，甚至给这段偷拍视频吸引流量、提高热度的人，很可能是他或者他身边的人。”
张麒把目光转向岳锋，像是等待岳锋发表自己的意见。
岳锋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低哼一声，转过身，走到门边，目光透过玻璃墙，盯住步行街出口前方的马路。下一秒，他突然瞪大眼睛，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随即立刻推开店门，走到通道上。
一辆警车刚好在马路边缘停下，车厢正上方的警灯仍在闪烁。几个身材高大、体型矫健的警察先后从警车上面下来，快步跑向步行街的入口。
“我靠！怎么有警察啊！”
曾普信的喊叫声当即从向上运行的扶梯上方响起来。与之一同响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青年男人的叫声。
岳锋连忙快步上前，向扶梯的出口走去。他看到，位于办公楼周围和步行街入口处的路人几乎全都停下脚步，对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几个警察露出惊讶或者好奇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啊？”
率先走出扶梯的曾普信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转身，整个人几乎完全扑到步行街的二层通道的护栏上，脑袋从护栏顶端垂下来。看到几个警察径直从横向通道下方跑过去之后，他又转过身，冲到横向通道另一侧的护栏前方，把脖子尽可能地伸长，双手紧紧地握住早已变得十分寒冷的护栏顶端。
跟在曾普信身边的两个玩家也先后冲到曾普信身边，一同把目光投向几个警察的背影。看到几个警察直接冲向店门完全敞开、店门后方的帘子却仍然牢牢地遮挡在门后的密室逃生店之后，他们两人先后变得更加惊讶，几乎想要立刻向密室逃生店的方向跑过去。
“怎么回事？”
方博和张麒也先后从店门里走出来，走到岳锋身边。他们两人先后看到，位于步行街一楼的几家正在营业的店铺的店主、店员，还有店里的顾客先后从不同的店铺中走出来，并纷纷把目光投向密室逃生店的大门。冲在最前方的几个警察已经依次走进密室逃生店的大门里，只有跟在最后的两个警察守候在店门前方。
岳锋转过身，走回到自己的店门前方，向跟随方博和张麒一同走到店门之前的几个卡牌玩家摆手，示意他们先不要大惊小怪。随后，他又走到刚刚把自己的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的曾普信身边，示意曾普信和另外两个玩家都先不要拍照或者摄像。
不一会儿，几个警察先后从密室逃生店里走出来。走在最前方的，是带头冲进店里的那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看上去像是领导人物的高个子警察。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两个未成年的女孩。年轻女人穿着一身宽厚得有些臃肿的衣服，整个人显得很平静。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女孩却都露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脸色惨白，双手都缩在显得有些不合身的宽大外套的衣袖里，脚步摇摇晃晃。如果没有跟随在她们身边的两个警察，她们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面上一般。紧接着，另外两个年轻女人和两个未成年的女孩也从店门里走出来，跟在受惊吓的两个女孩身后。最后，两个警察和三个男人一同从店里走出来。所有人都走出店门之后，其中一个男人便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把店门锁上。随后，守在店门口的两个警察跟在所有人身后，像是在控制、甚至可以说是在押送走在后面的三个男人。所有人一同向停靠在马路边缘的警车走去。
岳锋率先把目光投向位于几个警察中间的三个男人，随即立刻露出警觉的表情。他记得，当他应沙老板的邀请到密室逃生店里面去参观的时候，走在最前方的那个青年男人正是在前台后方接待他的那个店员。只不过，另外两个男人都是他没有亲眼见过的，看上去都像是场内的幕后工作人员。而且，他没有看到沙老板的身影。
“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曾普信抬起手臂，走到岳锋身边，向密室逃生店的方向挥舞手掌。
“那家店里面出的是什么事啊？怎么……警察都把人带走啦？”
岳锋呼出一口气，嘴角连续抽动两下，转过身，面向曾普信和站在一旁的两个玩家。
“这件事，无论是怎么回事，都和我们没关系。”
曾普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向岳锋点头。目光跟随被警察们围住的密室逃生店的店员和客人们的身影一同移动的两个玩家也先后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并把目光转向站在店门和柜台之间的空地上的同伴们。
“先进屋吧。外面太冷。”
岳锋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走到两个青年玩家身边，向已经完全敞开的店门摆手。
曾普信和他身边的两个玩家先后点头，并向店门的方向走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已经店门紧闭的密室逃生店，并露出带有几分好奇的表情。
“啊？怎么又有警察？”
站在店门一侧的张麒突然把目光转向通道的另外一侧，随即露出十分吃惊的表情，惊叫一声。
“什么？”
方博和曾普信同时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分别从通道的另外一端和位于通道中部的旋转楼梯冲上步行街二楼的几名警察。
岳锋立刻上前几步，站到自己的客人们身前，迅速地向曾普信和另外两名玩家摆手，示意他们先进门。他看到，这几名警察的动作明显比去密室逃生店的那几名警察更加迅疾，而且，他们的目标是那一家没有招牌、平日里也几乎很难确定是不是正在开门的店铺。
几次眨眼之间，几名警察便将没有招牌的店铺紧紧包围。两名警察一同破开紧闭的店门，随即直接冲入店铺之内。
不一会儿，几个男人先后灰溜溜地从店铺里走出来，每个人都双手抱头、面如死灰。守在外面的几个警察先后将这几个男人用手铐锁住，并把他们一同押走。随后，冲进店铺里的一名警察从店铺里提出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不透明的黑色袋子。
岳锋露出警惕的表情，牢牢地盯住那几个被警察押走的男人。他记得，其中有好几个人都是经常在二楼通道中的空地上或者公共厕所门口抽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