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薛晓琴未雨绸缪 向河渠知底接产
书名:一路上 作者:书呆子 本章字数:11202字 发布时间:2022-08-14

六、薛晓琴未雨绸缪   向河渠知底接产

向河渠从江南回来时,薛晓琴已经回去了,临行前留话说“如果表哥对这个项目有兴趣,可以到风雷镇来看一看。”同时留下一份情况介绍。依据介绍,每支猪小肠刮下的粘膜可获利一块多,县里口号是一人一猪,现在按两人一猪估计,一个公社一万五左右,可获利一两万元,目前全县四十几个公社,风雷化工厂才利用了三分之一不到,三分之二的没得到利用,全部利用可获利三五十万元,技术问题由她负责。

向河渠将资料给阮志清看了,他很感兴趣,要向河渠马上去一趟,并说不要空手去,费用由厂方支出。向河渠说看望舅舅舅母怎么可能要厂里开支呢,没从厂里拿钱,买了两瓶“二锅头”和两包茶食就骑车去了风雷镇。

大家记得上回书里说到薛晓琴,向河渠竟然不知道是谁,直到缪丽说起是魏青山的妻子,才恍然记起。依照前文书中的说法,向河渠与魏青山关系很好,在与王梨花议起《一路上》的男主人公名字时,也是以魏青山作原型的,何至于连他妻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趁向河渠还在路上骑车之机,我来抽空为大家解开这个谜。

魏青山是向河渠四舅的儿子。向河渠有五个舅舅,大舅舅与外婆住在沿江公社沿西九队,二舅舅住沿江十一队,三舅舅住在沿西二队,四舅舅住雷镇西边红卫初中校西永忠大队不知是几队,小舅舅从外国留学回来后娶妻成家在省城。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三舅母和外公外婆都在向河渠小时候相继去世,听母亲说大舅去世时向河渠还没有出世。母亲是外公外婆惟一的女儿,比小舅大两岁,最大的表姐只比母亲小八岁。向河渠今天看望的是四舅舅魏国栋。魏国栋风中毕业后进入南京大学,被留在南大执教,与同是风中毕业的方云兰女士结为夫妇,方云兰在幼儿园当幼师。五七年反右运动中,不知说了些什么,被内定为“中右”,后又与领导闹了矛盾,被刷到红卫初中来当语文和外语老师,带累妻子也糊里糊涂被发配下来,公社化时竟成了一名社员,将幼师身份和职业也弄没了。魏国栋一家怎么会来到风雷镇却没到沿江公社的,说不清楚,也许方云兰是风雷镇永忠大队出生的人吧,反正那时也没个理讲,由不得你做主,就这样应该说是方云兰带着丈夫孩子回到娘家。幸运的是方云兰是方家独生女儿,茅屋四间,除二老居住外,还可容下方云兰一家三口,如果回到魏家,只怕容身之处也没有,因为在向河渠的记忆里外婆住处好象只有两间,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四舅回来住哪儿?说不定当时上头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作出这种安排的,那时魏青山才九岁。

看到这里,诸位是不是有点不耐烦了,说为大家解开不知薛晓琴名字之谜,怎么扯到公公婆婆舅舅舅母身上去了?对不起,请谅解,不交代一下,突然冒出个薛晓琴来,会不会有点儿突兀?下面就要说到谜底了。原来方家与薛家只隔个朱家,四九年农历十月十七,方云兰生下魏青山,才隔四天薛家生了个女孩,取名叫燕子。方云兰产假期满后必须回单位工作,那时条件差,不可能让母亲去照顾孩子,一狠心就断了奶,将小青山撂给了妈,直到能上幼儿园了,才带到身边,九岁时又回到出生地,从此在这儿生存长大。向河渠小时候跟母亲到四舅家来过多次,自然认识燕子,在校时因为低两届,运动时又不在一派,成为表弟的妻子后也很少来往,见面时仍然习惯上叫燕子,对她的学名竟印象不深,以致猛听到薛晓琴,却意识不到就是薛家燕子。

说到薛家燕子,因与姐姐在一个厂,成了青山妻子后,听姐姐作了不算很简单的介绍,得知此女子聪明、泼辣、能干,但命运坎坷,一段时间竟跌入腐化坠落的深渊,直到青山从外头回来在本县工作又被聘到风雷化工厂任技术副厂长后,才逐步跳出火坑,与青山结婚后,更是与过去判若两人,成了技术上的骨干,很受重用。青山重回临江化工厂后,没听姐姐说她受到冷落、打击,怎么竟要想到将这项技术提供给自己呢?向河渠对此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倒不担心受骗,因为才刚刚起步的厂子也没什么可骗的,再说舅舅的儿媳决不会骗自己 ,除非亲戚不认了,但这是不可能的。

四舅母身体不太好,早已不下地干活儿了,通常与一帮老太太在大场上忙忙,向河渠到时,她不在家,到队里上工去了,队里人都认识向河渠,一见他来,马上捎信。一会儿功夫舅母就到家了。双方寒喧已毕,舅母问是不是为肝素来的?向河渠回答是的,舅母说:“燕子说过了,让你到后先去厂内找她,她可借机让你看一看,回来再说。”向河渠答应着,起身要走,舅母拿出一包红塔山说:“你不抽烟,带包在身边,为为人。”

风雷化工厂在镇的西郊,靠近临江大河,过河即到。那时的社镇企业几乎都没有门卫,向河渠直接进入厂区,薛晓琴在哪儿呢?舅母说在化验室,正想打听化验室的位置,忽听到:“河渠,你怎么来了?”向河渠转头一看是姐姐向慧,随口说:“姐,找你来了。”向慧一愣,不知娘家出了什么事,三步并着两步赶来,焦急地问:“什么事?”向河渠低声说清了事情原委,向慧皱皱眉头,也低声问:“这不怎么好吧?”向河渠说:“我也有点觉得不怎么好,不如中午你也到四舅家吃饭,一齐商量商量。”向慧说:“我跟燕子不一样,在班上中午只有半小时,来不及,我就不去了。喏,化验室在那边,呣——,我跟你去一下。”

化验室就薛晓琴一个人,原来今天是星期天。向慧直接说出了她的看法:“作为厂里的一名职工,将本厂的技术私自转让给外厂是不道德的。”薛晓琴却不这么认为,她说:“讲道德是要双方都讲的,羊跟狼讲道德,狼跟羊也讲吗?你表弟为这个厂作出了多大贡献?他们却在事成后处处压制他、排挤他,他们讲道德了吗?再说啦,这技术如果不是,嗨,不说了,反正这技术我不是从风雷化工厂学来的,传给别人关他们屁事,我又不断他们的路。”

向河渠不怎么明白薛晓琴的话,向慧是知道的。肝素钠的生产技术是轻工局化工科长也就是后来的县化轻公司一把手朱经理点名让薛晓琴去苏州生化厂学来的,不是薛晓琴在这儿,肝素钠这个项目不一定放在风雷化工厂,谁沾谁的光还说不清楚呢。

薛晓琴作风转变后,尤其是魏青山走后,厂方也转变了做法,原来颇有油水的司务长一职不让薛晓琴兼了,林支书让他姑母家二媳妇顶了班;化验室也派进了两名中专生,说是业务量大,一人照顾不过来。看样子这两名中专生只要熟悉了业务,她在这儿也是呆不长的。向慧叹了口气说:“妹子,我知道你心里很恼火,尤其是青山被迫离开以后。我不说了,你看着办。”

薛晓琴带着向河渠到肝素车间转了转:好家伙,反应釜、过滤器、真空干燥室、粉碎机,外加锅炉,别的不说,这一套设备他们可买不起呀。向河渠心中一凉,就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老天爷,项目再好也得有资本作后盾。他们可是小本买卖,虽说目下形势大好,可一两年内拿出这么多资金来添置这些设备,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啊。向河渠不是城府很深的人,心里想的脸上就表现出来了,薛晓琴却是个眼眉毛能吹哨子的人,立即看出了问题的结症,在离车间回实验室的路上,她笑着打消了向河渠的顾虑,说:“表哥,让你看的是工艺流程,说明不复杂,至于设备可以土法上马的,花不了多少钱,你放心。”向河渠想说话,薛晓琴却接着说:“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到家,详情我们回去说。”

向河渠抬头看看天,估计还不到十点钟,想去看看舅舅,就说:“好吧,我到文化站去看看舅舅就回去,估计那时你也该到家了。”薛晓琴抬手看看表说:“九点四十三分,怎么,表哥,你没表?”向河渠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转身推着那辆七一年买的其中还有余松高垫了一块钱的老永久自行车向工厂的大门走去。薛晓琴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向实验室。她在土法上马方面还没有考虑周全,要是不能说服表哥,还能指望人家接产吗?她必须迅速想好。薛晓琴快步向上走去,还没走上几步,又退了下来,向酶制剂车间走去。“慧姐,你来一下。”薛晓琴喊着,向慧走出来问什么事?她说:“我见表哥至今还没块手表,我倒有三块,想送一块给他,怕他不接收,你帮我给他好不好?”“谢谢你,他不会收的。我义妹跟你同名,也叫燕子,想帮他买块表也没肯她买呢,他不肯欠人的情。再说他的工作并没有什么事非要掐准时间的,等他有了余钱再买吧。谢谢你。”薛晓琴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在想:这位表哥家也太难了,以后得想想办法帮帮他。

向河渠来到文化站,舅舅与他的朋友们正吹拉弹唱地闹得欢。这个文化站向河渠并不陌生,上学时文化站站长是冒坤平的爷爷,向河渠在这儿借过书,现在闹腾的人群中就有冒坤平的老爸冒元。等一曲奏完,两位老人都走来问有什么事?也直到这时两人才得知对方是向河渠的什么人,都开心地笑了。冒老告诉向河渠,坤平已当上了教师,儿子七岁了,还住在原生产队里,房子已经修整一新,不再漏雨了。说什么时候去,一定要告诉他一声,仍然去帮他们烧菜。向河渠连声答应。这边朋友们见魏国栋来了人,说下午再练,今天早点散了吧。于是舅甥俩一前一后走出站来。

随着小舅舅的平反,省统战部门应小舅舅的要求,向临江县政府打电话,专门说起魏国栋的平反事宜。因为小舅舅魏国梁是国务院挂了号的著名专家,不能太怠慢,县政府立即指示县教育局尽快办理,这样细舅就重返了讲坛,到七一年退休回家,在家里给老伴当了几年的后勤部长;七六年“四人邦”垮台后,人们又活跃起来,几个老人一串连,就凑成了文艺宣传队,四舅参加进去,乐在其中,舅母反到成了他的后勤部长。

到四舅家来,尤其是六一儿童节来,他最喜欢的是爬桑树摘桑果吃,在这班小人儿中他最大,青山、向霞比他小四岁,魏娟比他小五岁,东头的燕子跟青山一样大,都不会爬树,只有他最能。他上树,弟妹们在地上铺舅舅的雨衣、舅母的围裙,他在树上或摘下往下面扔,或拽住枝干使劲地摇,让紫色的桑果往地上掉,然后他在树上吃,弟妹们在下面拾着吃,常吃的几张小嘴黑紫黑紫的,而今天,向河渠进场向屋后看去时,却是满树青红不见紫,不知是什么缘故。

四舅家四间正屋两间侧厢已不是魏青山诗中所说的“顶上草新八千两,周围障老四十秋。”了,那历时近半个世纪,还是青山外公外婆建造的芦苇制成的壁障已换成了砖墙,屋顶也盖上了红瓦,“不稀奇,揭锅常有虫落碗”也已成了历史。且住,“虫落碗”怎么回事?噢——,那年头,屋顶用芦苇制成的薄壁盖上,壁上再蒙上稻草。随着人口的增多,草房也跟着增多,稻草却不增反减,蒙屋的稻草年年变少,陈草渐多,年深日久,虫子当然滋生,锅盖一揭,热气弥漫上冲屋顶,虫子受热气一熏,掉在锅里碗里,也就“不稀奇”了,当年大江两岸凡住草屋的人家,谁没碰上这遭遇呢,魏青山依据亲身的经历写了一首《茅屋》描绘了这幢茅屋,向河渠见后把它改成了《渔家傲 ·茅屋歌》,说是:

  四十载旧苇屏障,八千两新草盖上,四间茅屋竖河畔,树为伴。寒风吹来竹去挡。

  雨漏屋内水流淌,风钻掌后灯摇晃。挡风遮雨是够呛。同谁讲?草烂常有虫落碗。

燕子说比青山的诗好,好在哪里,她也说不出。

舅甥两个进屋的时候,舅母已将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见他俩进场就提水泡茶,让他们到明间叙话。没等向河渠问话,舅舅就将青山为何要重回县化工厂、晓琴为何要自谋出路的情况作了介绍。

原来青山凭着自身的技术和管理才能,为工厂作了许多贡献,成了厂内广大职工最佩服的领导干部,也多次受到镇党政领导的表彰,这就引起林、刘两位厂方领导的不安;薛晓琴与刘永强夫妇关系的恶化以致离婚、青山与顾艳霞婚约的解除等等都归罪于青山;再加上风传的轻工局划拨物资的减少也因青山的缘故,从而引发了一场厂内整风活动,虽然后来不了了之,却伤透了青山的心。如果不是镇委杨书记的硬要,青山原本在临江化工厂干得好好的,根本淌不进风雷化工厂的混水,事已至此,留此无益,青山就萌发了离开这儿的念头。离开这儿到哪儿去呢?他写信向叔叔求援,叔叔跟陈总一商量,就打电话给临江化工厂的杨厂长。杨厂长派一位副厂长来找青山洽谈,说可以请他回厂担任技术科副科长,只是家属问题目前暂难解决。青山说就是有些对不住杨书记的关照。那位副厂长说:“杨书记跟杨厂长是亲兄弟,你只要不嫌科长却变成了副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他们兄弟的事由他们兄弟自己去解决。”青山就写了份辞职报告就让副厂长带走了。不到十天的功夫,镇工业办公室就通知厂里,说青山的辞报告已批准,让厂方派员与青山办理移交。林、刘二人没料到事情竟闹到这么个结局,连青山送辞职报告也没听说,情知就是想挽留也法挽留,只是在刘厂长问他为什么要走时,他才说了句:他所知道的已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厂内职工,他的去留对工厂影响不大,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刘厂长说他也做不到林支书的主,留不住人才心里很不好受。问青山将去哪里?青山说重回临江做事。问薛晓琴是不是同去?青山说暂时没条件。就这样回县城去了。燕子对这个厂更是充满的憎恶之情,她在这儿受到的屈辱是别人无法承受的。舅舅看着向河渠说:“河渠,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燕子的臭话?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对我们一家的深切关心,真让我们感动不已。没有她,我和你舅母能不能还在世上过,都难以说清。”

“舅舅,你说什么?”向河渠大吃一惊。“你舅舅说得对,”舅母闻言走进来说,“我和你舅舅过的那种苦日子,真让人连死的念头都有了,幸亏有了燕子三天隔两天的来宽慰,来接济,恐怕就是亲生女儿也不比她好啊。”“是的,亲生女儿又如何?”舅舅一桩一桩地说起往事。这长长的回忆也拨动了向河渠的心弦,彻底改变了对这位淫荡女的看法,也才真正懂得表弟为什么要解除与顾艳霞的婚约而重续前缘的根由,难怪姐姐总说薛晓琴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坏。印象中姐姐与薛晓琴的关系好象一直都是不错的。

舅舅接着叙述了薛晓琴为什么要离厂的原因,从而使向河渠决定接产肝素,有困难也要接产,舅舅的话让他太感动了。

顺便说一句,因受感动,向河渠将薛晓琴那一段屈辱坎坷的经历以她自述的名义敷衍成长篇自传体小说《何时辛酸泪断流?》的初稿,他说将在《一路上》改定后再去修改它。因为这本书中有些情节与本书有关,所以在这里作一简要叙述。

在前文书中曾约略说到魏青山是向河渠舅舅家表弟,比向河渠小四岁,向河渠结婚时,他曾偕魏娟从南京回来参加婚礼,那时的舅舅们都没有平反,行动都不那么自由,因而只派孩子们前来。魏青山之所以去南京,是因为父亲被批斗,从小一起长大的爱侣又与他人订亲,他感到在家生活无望,愤而出走。

叔叔魏国梁虽说是“反动学术权威”,但不是走资派,因而还有一定的行动自由,将青山带到老朋友、南化陈总工程师处,拜托陈总照应,让青山得以在两位专家的教育下学得一身的化工技术,并在一次随陈总来临江化工厂处理水污染课题中得到厂领导的赏识而留下,积功升到技术科长,后被风雷镇委杨书记硬要到风雷化工厂来担任技术副厂长,从而得与昔日的爱侣薛晓琴重逢。

薛晓琴因哥哥们的前途问题被当作政治交易的交换品离开爱侣而嫁给颇有权势的刘支书的儿子刘永强,开始夫妻关系还好,刘永强很喜欢薛晓琴而爱恋无比,后因孕期、产期刘永强有了新欢而遭冷遇,陷入感情孤寂中,随着夫妻关系的恶化,感情上愈来愈感到失落,就在这种情况下,厂领导林支书、姚会计之流相继乘虚而入,威胁利诱,使她跌入坠落的深渊,继之又被厂方当作礼物送给了化工局的朱科长,被好事者称之为“公共汽车”,似乎是谁只要有钱就可以上。

其实薛晓琴本质不坏,心地善良,也很泼辣,只是感情脆弱,又贪享受,不过就是在逐渐下滑、坠落中,仍一如既往地关心、帮助青山的家庭。“婆奶奶”早在高小后期就不叫了,代之以“干爹”“干妈”,这期间她仍然常来宽慰干妈,说干爹绝对不是“现行反革命”,说终有一天会散尽乌云见太阳的;说青山不在家,她就是二老的女儿 ,有事她来解决。丈夫不在家,她出厂后基本上不去婆家,总是住到娘家来,而娘家与干娘家不过隔一家,因而总有一半以上时间在干娘家。老娘也总觉得愧对魏家,因而从不反对女儿去帮魏家做事和贴补魏家,连刚会叫人的小卫红叫起来总是东边婆婆西边婆婆的,让方云兰感动得热泪盈眶。几年来薛晓琴从正途邪道挣来的钱有三分之一贴补在魏家,而青山挣的那点钱,正应了一句俗语,“上海挣钱上海用,上海挣的钱不得过吴淞。”一个青年在外打工,虽说吃住在叔叔家,叔叔没生个儿子,早将青山当儿子了,不要青山花钱,可青山能够挣钱归自己,吃住靠叔叔?真要那样吝啬,叔叔还喜欢这个一钱如命的侄儿?再加上陈总处,没答应给他当女婿,总该象子女一样孝敬他,以报答他的深情厚谊吧;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一个月四十几块钱还会有余钱?几年在外,魏青山平均每年缴给父母的不到一百块。这区区一百块,被批斗斗垮了身子的老头子和气坏哭坏了身子的老太婆够哪一头?还就真亏了薛晓琴呢。

魏青山与薛晓琴重逢后知道了情况,百感交集,感激她对自己家庭的百般照顾,痛恨她的自甘坠落。为将薛晓琴引上正道,他推拉引拽,使尽各种方法,或长篇大论地说教,或从反面警戒,或让干娘,噢,对了,青山象薛晓琴一样也是从小就叫晓琴母亲为干娘的,他让干娘及自己的母亲诱导,终于使薛晓琴迷途知返,着意改善夫妻关系,魏青山也开始与顾艳霞谈婚论嫁。不料刘永强的情人怀孕,情人的对象与之解除了婚约,从而缠住刘永强,要和他结婚,这一来薛晓琴的婚姻濒临破灭,林、姚之类见有机可乘,又图染指。魏青山见状再伸手挽救。薛魏的密切接触引发了顾艳霞的怒火,来厂公开辱骂薛晓琴,使魏顾间的感情迅速下降,决意离婚的薛晓琴打算离婚后与青山重续前缘,她知道只要她进攻,青山就还是她的。顾艳霞与青山之间没有什么基础,辱骂反而提醒了薛晓琴。

离婚是比较顺利的。薛晓琴采用欲退先进的方法声称不离,刘永强因为情人的肚子渐大不能久拖,只好答应了薛晓琴的条件,办理了离婚手续。离了婚的薛晓琴面对勾引采用了强硬的怒斥方法使姚会计鼠窜而去,让林支书缩回魔爪,从而得到魏青山的赞扬,薛晓琴的一句话却将魏青山陷入了沉思之中:是啊,她是在往正路上走,可是谁伴她在正路上走下去?

一场整风活动促进了薛魏间的结合。薛晓琴纵横捭阖,凡能找到的人她都去找,凡可利用的关系她都去用,正道邪道她不管,真话假话她都说,由杨玲而及她爸杨书记,县里的朱经理,厂里凡参加整风会议的人,没一个她不与之谈话的,好处,她一个字也不许诺,恶果,她或明或暗点点戳戳。她对有些人说身败名裂在她无所谓,豁出去了,惹恼了姑奶奶,娘讨汉爹做贼都说,大不了回家种田。还别说,假如将词典里括号中“指干坏事”几个字去掉,来形容的话,经她这么上窜下跳的一番活动,居然惊动镇委杨书记发了话,县化轻公司朱经理表了态,厂内的整风活动才不了了之。

旁观者清的向慧清楚地看到这位小表弟不避嫌疑地逼薛晓琴走正路,这位风风火火的薛晓琴不顾人们的议论,为青山奔波呼号,他俩的心灵深处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人间插进任何人都修不成正果。于是去找顾艳霞触膝谈心,让她面对现实,主动放手。顾艳霞过去也认识魏青山,同校校友嘛,不奇怪。介绍人介绍后,对魏青山的才学和现在的地位到是趁心如意的,对薛魏间过去的过从甚密也不无醋意,却不怎么知道他俩的现在,后听人告知了,不禁大怒,所以赶到化工厂辱骂薛晓琴,骂过以后却也担心他们藕断丝还连,听向慧这么一剖析,如梦惊醒,没多少犹豫就答应了,条件是魏青山登门道歉,并且不退彩礼,向慧说她将如实相告。青山这儿一说就通,没几天功夫就一切迎刃而解。至于薛晓琴这儿还用说吗?告诉她“青山已跟顾艳霞解除了婚约”,就使她高兴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接下来就是魏老师跟他外甥所说的情况了。当然了,这些仅是《何时辛酸泪断流?》中的梗概,也是书接前文的简要介绍。

这里魏老师还没介绍完呢,那边薛晓琴已回来了。她从车上抱下孩子,提着提包,让孩子叫“表伯伯”。小女孩乖巧地叫着表伯伯,却躲开了向河渠欲抱的双手,闪到了祖父的身边。小女孩儿叫小红,是刘永强的孩子,原名叫刘卫红,那年代叫卫红、卫东的多了,刘永强不要,当然跟着母亲了。再说就是刘永强想要,薛晓琴还不肯给呢,有晚娘就有晚老子,能让女儿受罪去?现在还是叫魏红,是姓魏的魏,不是保卫的卫了,称呼也简单,将西边的公、婆改成爷、奶就行了。

吃饭了,舅母准备的是咸鱼咸肉和炒蛋,薛晓琴提包里带回的是猪耳朵、猪心和猪头肉,她在姑母那儿早就打听清楚了,并知道表哥因患过慢性肝炎,不饮白酒,而公爹是饮白酒的,故尔带回两瓶绍兴黄酒。在向河渠所遇亲友中象薛晓琴这样善解人意的并不多见。

饭后薛晓琴跟婆母洗刷完锅碗,才坐到桌边,给小红一本漫画让她去翻看,然后拿出资料跟向河渠细谈他的打算。魏国栋则习惯午后小睡一会儿,自去午睡。依据薛晓琴的设想,开始只要有八十平米的平房,水电齐全就可开张,一切稍大些设备,如无压锅炉可以自制,小型设备设施如真空泵、干燥器等需要购买,全部设备设施器具约需资金一两万元。听说只要花一两万元就可上马,向河渠松了一口气。

接着薛晓琴简介了生产的全过程、人员的配备、肠粘膜的收、运、贮等方方面面情况 ,然后谈到该项目的发展前景及横向开拓,最后谈到她自己的行止,她说:“夫妻分居两地,虽然不远,也不是个事,不是我向他靠拢,就是他向我靠拢,目前我离厂自谋出路算是第一步。表哥的才学,我和青山小时候就已佩服的了,但你不是一把手,虽然你在厂内能说到话,这是在江山刚打的时候,一旦局势稳定,你能不能做到主,则在两可之间,我去沿江当然会不遗余力,帮你建成见效。三两年后,如果我能得心应手,则青山可能向我靠拢,夫妻携手在沿江作一番事业。如果表哥因功见忌,做不到主,我则抽身退走,向青山靠拢,到临城去过安稳的日子。”

听着薛晓琴的一番话,向河渠不禁刮目相看,暗自为表弟择偶得人而庆幸,也为她愿去沿江而欣慰,他问薛晓琴何时可去沿江?薛晓琴微微一笑说:“假如表哥是厂长,捎个信,弟媳妇也是随叫随到,”没等薛晓琴说完,向河渠恍然大悟说:“对,对,对,是我疏忽了,该由厂领导来礼聘的。”“表哥误会了。”薛晓琴笑笑说,“面子在我来说是不值什么的,我是个女的,要闹那个虚文干什么?”“那你的意思是——”“你表弟的经历是个教训,尽心尽力苦干一场,落了个什么?卷起铺盖走路。我要是也这样稀里糊涂去沿江全无保留地干,结果会不会象青山?”“不会的,谁能这样没良心?”“我们厂的这些混蛋就没良心啊。”薛晓琴愤愤说,“你不知道,表哥,我们厂的这些婊子养的”“爸说骂人不好。”突然小红抬头望着她妈说。“唷,看我这粗言浊语的,让表哥笑话了。”“哪里话?舅舅已告诉我了,这些人的举止卑劣,难怪你愤怒,换了我也会骂人的,要是碰上我小妹,恐怕打也打上了。”“早听慧姐说她有个义妹,也叫燕子,很厉害,能说能打,那个医院的院长到镇上来就被她打得鼻青眼肿的。”“没听她说过,不过那家伙往死里整我爸,到也该打。”向河渠转过话题说,“将来你去沿江时间长了,会碰上她的,四时八节的她会来看望我爸妈。现在请你继续说吧。”

“好,我说。”薛晓琴略一沉吟,说,“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说了我又会忍不住骂人,到要让细东西告诉她爸了。我说天下乌鸦一样的黑,搞行政的没几个好东西。”“这个——”向河渠想反驳,又觉得深受其害的她说几句过激的话,也由她,干嘛要在对错上太认真呢?就没开口。薛晓琴早望见了向河渠神色的变化,一笑说:“表哥,你是志诚厚道的人,除在姑父被整一事上深受其害外,还没遇上阴毒险恶之徒。你能打包票你厂的头头就都是好人?”“当然能。”“不能的,表哥,”薛晓琴苦笑着说,“人心是变化的,青山说过烈火炼真金,困难考验人,其实不仅仅是困难,更多的是利益考验人。你这个厂现在正处在开创期,你不但有用,还有大用,一旦你的用处不大了,甚至对他们的利益有妨碍了,他们怎样对你,还两说着呢。青山是个书呆子,我看你俩差也差不了多少,总之是小心没大错。”向河渠想起在生产队的经历,说:“你说的也对。”“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要提出我的条件。能满足,我去沿江干一场,不能满足,我再找别的主顾。又不是表哥你当一把手,我凭什么为他们出死力?”“说得对,你有哪些条件?”

“条件?你跟表哥提条件?”西房门口传来魏国栋不满的声音。“舅舅,燕子说得对,厂是公家的,又不是外甥的,就是外甥的,还得亲兄弟明算帐呢,更何况还是公家的呢。要是没有条件倒反而不好,首先报酬怎么算?随奶奶赏锅巴?别说外甥只是个会计,做不到全主,就是能做全主,也得有个标准才行吧?”“倒也说的是,条件你们谈吧,我到站上去了。”魏国栋边说边往外走,临出门又撂下一句“今天别走,晚上再陪舅舅喝几杯。”“不啦,舅舅,过几天还来呢。”向河渠送出门外,看着舅舅骑车上了门前的机耕路才走进门。

“条件呢,我也没想好,我们一起来商量商量,反正你又不是外人,帮我参考参考。”“好的,你先说说看。”“第一条明确我的义务。我负责土法上马的设备设计、指导安装调试,负责技术培训,负责产品收集和初验。”“什么叫收集?”“收集是生产过程中的最后工序,产量高低、质量好差关系很大,所以我要亲自做,不假手于人。”“不假手于人是什么意思?”“表哥,你也挺精明的,一听就知道。老实说吧,在我离开沿江之前这收集和初验的技术决不传人,有这一条我就不担心谁敢耍花枪。”“那现在厂里有人会吗?”“没有。不过在两天内我会传给慧姐,慧姐会了我才走。”“厂里会同意?”“嘻嘻,这可由不得他们。姑奶奶不教就走,他婊子,啊呀,我这张嘴,他整个车间就得停产,敢不同意?”向河渠心头打一激凌:这可是个厉害的女人,将来会不会——。“表哥,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对待你的。”薛晓琴也有点后悔出言太直了,不过说真的,她决无对不起表哥的想法,那不闹翻了天吗?她还能在这个家里呆下去?她笑着说,“我将技术全盘教给了慧姐,不等于都教给了你吗?你还担的什么心?”向河渠一想到也是,忙笑着说:“我才不担心呢,舅舅家的媳妇会对不起我?不可能的。”“只是有一点,只要头头不明说,你也不要点明,就这样糊涂官司糊涂了。”“行,行,你继续说。”

“第二条,我的权利。我的工资每月一百,毛利百分之一归我所得,百分之一归车间作奖金,由我分配。”每月一百元好办,费家父子加起来还三百呢。只是这百分之一的毛利归她所得,他没把握能通过,一是效益分成没有前例,二是百分之一,比例不小,如果按每年二十五万支小肠计算,年毛利就是二三十万,百分之一就是二三千,连工资在内就有三四千,是阮支书年收入的十倍还不止,这有点为难;还有那百分之一的奖金也是史无前例的,归她分配,就会将整个车间置于她的管辖之下,职工都得听她的,他们能接受吗?向河渠沉吟着,一时无法开口。“表哥怕通不过?”“有些担心。”“这得看你怎么说了,爸说有些事得运用逆向思维来考虑。按常规思维难通过的,运用逆向思维,没准儿一想就通。”“你是说——”向河渠一下子没会过意来。说真的,向河渠喜爱哲学,七七年高考填的志愿,第一志愿就是哲学,可是喜欢却从没系统学过,因而对逆向思维还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我这条件,猛一听是要你厂给我好处,可这好处是你厂给的吗?我不去,你厂在肝素项目上能得什么?”向河渠明白了:“你是说与其说是厂里从毛利中分了百分之一给你,倒不如说是你将98%的毛利分给厂里,1%分给职工,1%留给自己?”“格格格,难怪爸说你聪明过人,果然一点就通。”薛晓琴笑着说。向河渠陪着笑说:“你倒不如说,别看向河渠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呆头呆脑的,反应也太迟钝了。”薛晓琴一怔,随即笑着说:“妹子不会说话,请表哥别生气。”“哪来的那么多气好生的?你继续说吧。”

“主要就是这两条,其他就比较好说了,我们预定合作期限为三年,”“三年?”“是的,你厂与我个人合作开发肝素,期限三年,期满,双方有意继续合作,条件再谈,无意继续下去,则一拍两散。”“那最后工序的技术关键你也会在走前全盘托出了。”“那还用说吗?对我毫无牵挂只有怨恨的风雷厂还传给慧姐,更何况是表哥所在的厂?”

接下来就其他方方面面涉及肝素生产、经营的事情哪些由厂方承担,哪些由薛晓琴负责,两人细细地商量了一番,并形成书面草案。等到一切都基本弄好的时候,魏国栋回来了,向慧也到了,向河渠想走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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